第110章 重逢

  饒是酒量好如吳玉清姐弟也都醉得不省人事。


  鳳離和丫鬟們將兩人安頓在村長讓人準備的房子裏，也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酒醉的吳玉清和吳玉珩還未醒，鳳離便悄悄起身，連白果幾人都沒讓跟，如她曾經在這裏生活時那般一個人行在村裏的路上。


  早起勞作的人們跟她笑著打招呼，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村子真的很小，小到她沒花多少時間就把一條路走完了。


  她換了個方向繼續走，在那段無法感知時間的日子裏生活的點點滴滴一瞬間全都清晰了起來。她甚至能清楚的指出誰家加了籬笆，誰家翻修了房子，誰家的田地增加了。


  快走到河邊時，她停下了腳步，忽然道：“鳳寶，你知道嗎？即便原先我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場夢的時候，我也不敢靠近這裏。有一次幾個小孩子在這裏玩水，我就坐在那邊的石頭那裏看著，一個孩子水性不太好，不敢下去，他的小夥伴就一直鼓勵他，牽著他，護著他，最後他終於能在水裏撲騰了。他們的笑臉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當初也有人這樣陪著我、保護我，會不會後來即便我落了水也不會害怕，會不會我後來沒那麽討厭那個世界？”


  暗中跟著她的鳳寶和鳳玉都沒有接話。


  鳳離笑了笑，又道：“我知道，那天靈玄跟我說話的時候你們都聽到了。我曾經曆過親人的虐待和背叛，承受過認識的卻算不上朋友人的異樣眼光，也感受過於我而言極為難得的愛和善。我掙紮著生活，卻最終沒能扛下去。”


  她漫步到剛剛指的石頭那裏，坐下，望著不遠處的水麵出神，半晌才道：“鳳寶，鳳玉，這裏的人就像那些孩子照顧不會水的夥伴一樣照顧我，愛護我，我想在這裏好好的活下去，可我又很怕，怕有一天會重複經曆那些痛苦。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又崩潰了，你們記得拉我一把，把我從水裏撈出來，好嗎？”


  鳳寶在她身前跪下，道：“小姐，自我們被指派到無憂閣那一刻起，我們便隻為你而活。”


  鳳離笑了，道：“鳳寶，誰都不該隻為別人活，知道嗎？我原先不懂，把所有希望寄於一人之身，結果是把自己變成了被別人牽著線的風箏，一旦別人不願牽著我，我便死去了。你們也是一樣。我擔不起你們的生命。”


  忍了許久的鳳玉做了一件她早就想做的事——輕輕的把鳳離抱在懷裏，低語道：“小姐，忘了那些痛苦的往事吧。不論發生何事，你都要記得，不僅是我們可以為了你拚命，還有很多人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因為你是鳳家大小姐，隻因為你是鳳離，是值得別人用命去護的人。”


  鳳離在她的懷裏僵硬了一瞬，隨即回抱著她，將頭埋在她身前，半天都沒有動一下。


  鳳玉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長發，一言不發。


  鳳寶亦沉默。


  良久，鳳離鬆開鳳玉，紅著眼，微笑道：“回去吧，娘和小舅舅該醒了。”


  三人回到住處，吳玉清果然已經醒了，正找她呢，一見她，鬆了口氣，嗔道：“你這是去哪裏了？也不打個招呼，讓娘多擔心啊！”語氣也不重。


  鳳離上前挽住她，笑道：“就是隨便走了走，有鳳寶和鳳玉在，不怕的。”


  吳玉清見她臉色如常，大約並沒有因過往被影響心情，放下心來，笑道：“好好，你高興就好。收拾下，咱們用完早膳就該走了。”


  “嗯。”鳳離隨即回房，稍微收拾了一下，和吳玉清及吳玉珩一起吃了個早餐，又去向村長和村民辭行。


  幾天之後，他們進入了清安郡郡城。


  吳家大門口，已有人在等著。吳玉珩先行下馬，走到吳玉清的馬車旁，扶著吳玉清和鳳離下了馬車。


  吳玉清看著門口的人，眼眶紅了。她強忍著與久別的親人相見的激動，領著鳳離上前一一打招呼。


  鳳離規規矩矩的行禮，吳玉清介紹一個她就喚一聲：“大舅舅安！大舅母安！二舅舅安！二舅母安！三舅舅安！三舅母安！大姨安！大姨父安！”


  待到與一眾人廝見完畢，吳家大老爺吳玉琰拉著吳玉清道：“小妹，你幾年不回，爹娘不知盼了多久，才盼到你到家呢！”


  吳玉清忍著淚，道：“是我不孝，沒能多回來看望爹娘。”


  吳大夫人笑道：“這次回來可得好好住些日子。”她親熱的拉過鳳離，道：“甜兒難得來清安郡，正好讓她跟家裏的兄弟姐妹們熟悉熟悉。”


  吳家二老爺吳玉璟道：“咱們先進去吧，長輩們都等著呢！”


  吳玉琰忙道：“是是，進去再說。”


  他領著一行人往正廳走。


  鳳離乖巧的跟在吳玉清身旁，話都不多說一句。


  到了正廳，主位上坐著兩位老人，眼巴巴的望著門口。


  吳玉清一進去就跪在兩人麵前大哭：“爹，娘，不孝女兒回來看您二老了！”


  吳旭拍拍她的肩，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吳老夫人禁不住也哭道：“清兒，娘的清兒終於回來了。”


  鳳離站在原地，手攥成了拳，隻盯著吳老夫人。


  吳玉清沒有注意到她，靠著父母哭了好一會兒，還是吳旭道：“早聽說你把甜兒找回來了，我們就等著你把她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呢！”


  吳玉清忙擦幹淚，拉過鳳離道：“甜兒也一直念叨著要來看望你們的。”


  她對鳳離道：“快向外祖父和外祖母行禮。”


  鳳離深吸一口氣，跪下向吳旭行了大禮：“甜兒拜見外祖父。”隨即轉向吳老夫人，重重的磕了個頭，卻半晌說不出話。


  吳老夫人忙伸手去扶，道：“好孩子，讓外祖母好好看看。”


  鳳離抬起頭，牽住她的手，卻不起身，隻跪著向前靠近吳老夫人，將頭靠在她的膝蓋上，輕輕喚道：“外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讓吳老夫人心裏一顫，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應了一聲：“哎！”


  鳳離再也繃不住了，痛哭失聲：“外婆，是我啊，我是甜兒啊！你去哪兒了啊？我天天夜裏做夢夢見你給我唱歌，又夢見你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扔給媽媽。外婆，我好怕！”


  吳老夫人緊緊摟住她，哽咽道：“外婆沒有不要你，外婆也在找你。外婆也很想念你。現在外婆找到你了，別怕，外婆以後都會在。”


  吳玉清也忍不住哭了，連吳旭都老淚縱橫。


  其他人也都默默的哭了。


  鳳離受過的罪他們早聽吳玉珩說過了，現下聽到鳳離的話，更加難受。


  最終還是吳玉琰勸道：“爹，娘，甜兒回來是喜事，您二老該高興才是。小妹跟甜兒奔波了這麽久也累了，不如先讓她們休息，待到用晚膳時再說話，如何？”


  吳旭點頭道：“既如此，你安排好便是。”


  吳玉清扶住緊緊依偎著吳老夫人的鳳離，道：“甜兒，咱們先去梳洗梳洗，等會兒再來跟外祖父外祖母說話可好？”


  鳳離仰頭看著吳老夫人，滿含著淚，道：“外婆，你不要亂跑，等我來找你，好不好？”


  吳老夫人擦去她臉上的淚水，道：“外婆就在自己的院子裏等你，哪兒都不去。”


  鳳離這才依依不舍的跟著吳玉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