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半生回憶
“哦,為什麽呢?”奕軻問。
“後悔傷你太深,分得不夠幹淨徹底。不後悔分手,因為如果不分手,你會看到我的缺點,會嫌棄我。那還不如,我們分手,我得以保全美好的形象。如果有以後,我還能把缺點改正後,再見你,這樣,我在你心中就一直是美好的……”凡雨細若遊絲,但奕軻還是聽到了凡雨的話。
“你不是不在意別人怎麽看你嗎?”奕軻問。
“我介意,我愛的人,怎麽看我……”凡雨魂兒說完這句,就再也沒力氣說話了。
凡雨想起那個至死不願意見漢武帝的李夫人,很理解她,她為了保全美好的形象而不遺餘力地舍棄陪伴的時間,舍棄最後見一麵的機會。
凡雨也是如此。她舍棄了冗長的陪伴時間,隻為,有個美好的形象。
凡雨魂兒閉上了眼睛,被風吹著,漸行漸遠……
突然,有歌聲響起:
窗透初曉日照西橋雲自搖
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
木雕流金歲月漣漪七年前封筆
因為我今生揮毫隻為你
雨打濕了眼眶年年倚井盼歸堂
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
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
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遠方有琴愀然空靈聲聲催天雨
涓涓心事說給自己聽
月影憧憧煙火幾重燭花紅
紅塵舊夢夢斷都成空
雨打濕了眼眶年年倚井盼歸堂
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
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
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
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凡雨魂兒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是奕軻在唱。
凡雨魂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最後的眼神是狐疑:“奕軻竟然會唱歌嗎?”
奕軻看著她,繼續唱著:
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
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奕軻的眼神仿佛在說:“唉,你錯過了我的多少時光啊……”
凡雨魂兒滿足地閉上眼睛,在歌聲中隨風飄去,她在遠行之時,補上了她錯過的時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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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了,若幹年後,奕軻又入夢來。
奕軻站在無垠的空間裏,想說點什麽,偏偏什麽都想不起來。希望凡雨說句話,可是她也沒說什麽。兩人就這麽站著,對看著。也許她也要他吻她。但是吻了又怎麽樣?奕軻猶豫著是否入夢來,可是來了,現在不也還是一樣的情形?所謂“鐵打的事實“,就像“鐵案如山“。他眼睛裏一陣刺痛,是有眼淚,喉嚨也堵住了。他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看。她的嘴唇在顫抖。
“凡雨,別來無恙?”奕軻問。
“如你所願。”凡雨答。
“願聞其詳。”奕軻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沒有再作聲,等著她說下去,自己根本哽住了沒法開口。
“你走之後,我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你結婚後,我嫁了我恨的人。”
凡雨答。
“怎麽會?”奕軻。
“事情超出了我的控製,我的人生全毀了,我沒法見你了。
我不配被任何人愛,不配愛任何人。
我活著的意義,隻是給父母養老,隻是為果果和另一個孩子報仇。
澤淼毀了我,也毀了另一個人。他罪孽深重,他終將付出代價。
我們沒法回到過去了,我們回不去了。”凡雨聲音顫抖著,於冗長的遲疑裏,終於說出了她無法擺脫泥潭的真相。
凡雨淚如雨下,這才是凡雨在澤淼身邊潛伏5年之久的原因,這才是凡雨沒能再見奕軻的原因,正因為如此,他們回不去了。
奕軻知道這是真話,聽見了也還是一樣震動。凡雨的頭已經在他肩膀上。奕軻抱著凡雨。
凡雨終於往後讓了讓,好看得見他,看了一會又吻他的臉,吻他耳底下那點暖意,再退後望著他,又半晌方道:“奕軻,你幸福嗎?“奕軻想道:“什麽叫幸福?這要看怎麽解釋。她不應當問的。又不能像對普通朋友那樣說-馬馬虎虎-“滿腹辛酸為什麽不能對她說?是紳士派,不能提另一個女人的短處?是男子氣,不肯認錯?還是護短,護著英傑?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這麽想著,已是默然了一會,再不開口,這沉默也就成為一種答複了,所以道:“我隻要你幸福。“
話一出口奕軻立刻覺得說錯了,等於剛才以沉默為答複。他在絕望中摟得凡雨更緊,她也更百般依戀,一隻手不住地摸著他的臉。
他把她的手拿下來吻著,忽然看見她手上有很深的一道疤痕,這是從前沒有的,因帶笑問道:“咦,你這是怎麽的?“他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臉色冷淡了下來,沒有馬上回答,她低下頭去看了看她那隻手。是玻璃劃傷的。就是那天在北京,她痛苦叫喊著沒有人應,急得把玻璃窗砸碎了,所以把手割破了。那時候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見到奕軻,要怎麽樣告訴他,也曾經屢次在夢中告訴他過。做到那樣的夢,每回都是哭醒了的。現在真在那兒講給他聽了,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為已經是那麽些年前的事了。
奕軻越聽越奇怪,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很蒼白。出了這種事,他竟懵然。最氣人的是自己完全無能為力,現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衝不進去,沒法把她救出來。凡雨始終不朝他看著,彷佛看見了他就說不下去似的。講到有了果果,不得已回深圳,結果澤淼還是殺死了果果,她越說越快。
奕軻道:“那你現在怎麽樣?“凡雨道:“現在好了。“奕軻道:“這人現在在哪兒?“凡雨道:“他死了,我也快死了。事情固然是他的錯,我何嚐沒有錯呢?也是我自己不好,怎麽那麽胡塗,我真懊悔,一想起那時候的事就恨。“當然她是指害死果果的事。
奕軻在桌子上握著凡雨的手,默然片刻,方微笑道:“好在現在見著你了,別的什麽都好辦。我下了決心了,沒有不可挽回的事。你讓我去想辦法。“凡雨不等他說完,已經像受不了痛苦似的,低聲叫道:“你別說這話行不行?今天能見這一麵,已經是……心裏不知多痛快!“說著已是兩行眼淚直流下來,低下頭去抬起手背揩拭。
凡雨一直知道的。是她說的,他們回不去了。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今天老是那麽迷惘,他是跟時間在掙紮。從前最後一次見麵,至少是突如其來的,沒有訣別。今天從這裏走出去,是永別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
凡雨和奕軻生離死別時,凡雨想起一首歌:
該隱瞞的事總清晰
千言萬語隻能無語
愛是天長久的迷信
喔
原來你也在這裏
哪一個人是不是隻存在夢境裏
為什麽我用盡全身力氣
卻換來半生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