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的過往並不重要
回到童惜所在的房間，陸海凡用簡單明了的畫圖向洛寒川闡述了女孩的病症所在。
“你看這個位置，相當於是小童大腦內部控製記憶中樞的一個區域。這幾條錯綜複雜的神經線，是被人用非常高超的針灸技法進行過整脈。每三個月定期用針封住的每個穴位，都出現了記憶性萎縮。這樣的技能，當代中醫圈子裏，能做得如此遊刃有餘，也不過是寥寥數人而已。”
洛寒川聽得不是很明白，隻是那些過於專業的術語讓他本能提心吊膽。
“陸老，您的意思是說，小童的病本來算不上是病？”
“她是被人強行用針封住了記憶，導致的中樞神經紊亂膨脹，才會有這麽間歇性的劇烈偏頭痛。”陸海凡一邊解釋，一邊陷入異樣的思索。
這個針法和手法，除了林芝，還會有誰呢？
“這麽說，是小童的外婆故意封住了她的一部分記憶？並且需要按時定期地進針維護，以緩解頭痛的副作用。”
洛寒川不由得皺起眉頭，“那沈浩清之前給小童看病的時候，他是否發現了因由？他又是怎麽處理的？”
“當然發現了。”
陸海凡意味深長，“你看這幾處的用針痕跡，明顯是沿著林芝之前封穴的路數在加固。隻不過火候還欠一些，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穩住小童的狀況，但長此以往，她的記憶平層會整個消失掉。以至於……”
說到這裏，陸海凡停頓了一下，特意看了看洛寒川。
“陸老，長此以往會怎樣？”
洛寒川始終沒能完全放下的心，再次懸空起來，“她，她會有生命危險麽？”
“那倒不至於。”
陸海凡笑了笑，示意洛寒川先別這麽緊張，“林芝這麽疼愛這孩子，有生命危險的事，她是斷然不會做的。隻是這種針灸術，不同的人下針布穴，會有千萬種結果。就算是華佗再世，也難以找到當初的神經脈序。長此以往，封穴加固的力道會越來越弱。終有一天，她會想起以前的事。”
洛寒川頓生疑竇：“想起以前的事，難道不好？”
陸海凡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你不知道，這套自成複雜體係的探穴法，非常難以操作。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想不到林芝還會有什麽樣的理由，想盡一切辦法要抹去小童的那些記憶。你覺得，那些記憶會是好事麽？”
洛寒川沉默了。
他推著輪椅來到童惜的身前，伸手撫摸著她蒼白的小臉。
往後餘生，他許諾她永遠幸福相伴，遠離苦痛辛酸。
可是她的前半生，他終究無力探究。
他沒辦法將她從過往的噩夢裏解救出來，隻能從此以後，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陸老，所以，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辦法是有的。”
陸海凡歎了口氣，唏噓道：“我親自下針，把這幾處記憶中樞的穴位都給通路上。然後用藥促進神經末端的收縮力度，幹脆一點，就讓她把以前的事全部都忘記。永遠也不會再想起來。這樣的話，也能盡最大的程度，緩解她的頭痛。”
“您是說，讓小童永遠忘記以前的事？”
“是啊，反正肯定也不會是什麽好事。索性讓她忘了，以後踏踏實實，好好跟你在一起。不好麽？”
陸海凡的話，讓洛寒川有過那麽一瞬間的動心。
如果徹底抹殺童惜的回憶，她就不用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思念外婆，不用一個人偷偷的哭。不用再氣憤她那偏心的父親，不用再怨恨她的姐姐和繼母，甚至——
她都不會再記得所謂的初戀沈浩清？
可是，自己可以替她這樣決定麽？
那是屬於童惜的人生，屬於她的記憶。
無論有多苦，多難熬，都是她如影隨心的一部分。
洛寒川想，自己是沒有權利替她做這個決定的。
“陸老，還是等小童醒了，讓她自己考慮吧。”
陸海凡愣了一下，臉上掛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感慨：“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更懂什麽叫理解和尊重。如果當初，我也能像你對小童這樣，林芝也就不會一個人走了。對了，你知道安安吧？”
聞言，洛寒川的心髒突然驟停一瞬。
他不可思議地揚起眼睛，看著眼前的陸海凡。
“陸老……”
陸海凡點點頭：“我是安安的外祖父。”
說完，老人家頓了頓，無奈苦笑：“或許是吧，我也不清楚。林芝帶走女兒的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小倩生了安安以後，我才知道……這輩子，我都沒有機會跟她們娘三個好好說上一句半句的話。一晃都到了這把年紀了。治病救人一輩子，都沒把自己身邊最重要的這幾個親人，救得明白。”
“您疼小童，就像疼安安一樣。”
洛寒川攥著身邊女孩的手，輕輕道。
“林芝又何嚐不是？”
陸海凡搖搖頭，再歎一口氣。
“但我不是。”
洛寒川認真地看著陸海凡：“安安死了，我以為我這一生也已經沒有了其他的意義。但小童是小童，她值得我好好振作，陪她餘生。”
童惜平靜地躺在床上，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醒了，隻是太累太虛弱，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但洛寒川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清楚了。
“陸爺爺……”
女孩輕輕嚶叮，發出小貓一樣的咕嚕聲。
陸海凡和洛寒川幾乎同時轉頭過去，“小童！你醒了？”
“陸爺爺，您幫我治療吧。我……我不在乎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就算全部都忘記了，也沒什麽好遺憾的。我隻想記得寒川，以後的每一天，我都要記得他的臉，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隻有以後的每一天，才是值得我好好珍惜的。我不想再這樣疼痛，這樣辛苦，我不想寒川為我擔心了，我想健健康康的，好好照顧他。求求你了陸爺爺，幫幫我好麽？”
童惜的眼裏噙滿了淚水，她想要仔細看清洛寒川的臉，卻在男人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濕潤和模糊。
“好，我試試看。人麽，本來就是應該往前看的。”
陸海凡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