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方遲
這一槍,讓時間放佛禁錮了一般,鹹腥的血的味道,充斥著方遲的喉嚨和鼻子,李林睜大了雙眼,口中的鮮血毫無預兆的全部噴到了他的臉上,仿佛隻有在那一瞬間,他才明白,生命是個多麽脆弱的東西。死隻要一瞬間,就足夠了。
“李林,你.……”雙手緊緊的扳住李林的雙手,方遲似乎快要抓狂。
“我……”一個字還未出口,鮮紅的的血漿又從嘴中噴出,鮮血染紅了方遲灰色的西裝,灰色上的一抹深紅刺目驚心。
李林的身體失去了重心,眼睛卻依舊睜得老大,是死不瞑目。
“撤,都撤出去。”方遲放下了李林的屍體,沒有再忍得多看一眼,他本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科員,在這種時刻,卻救了他一條性命。
小股的人流跟著方遲回撤著,他們退防到柳城站,隻是覺得諷刺,這種時候,除了柳城站,他們居然都無處可去。
柳城站的大樓早就在轟炸中殘缺不全,一小半的房子都已經被炸毀了,看著這麽多年的柳城站被毀,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滿著可惜和無奈。
方遲站了很久,看著殘破的家園,和戰火中沒有幸免的人們的屍體,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終於決定了一般,轉過身來,麵朝著已經所剩不多的人道“大家走吧。”
“站長,你說什麽?”
方遲語重心長的道“都從城門逃走吧,現在走還來得及,再晚恐怕都要死在這裏了。”
那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方遲道“站長!我們是汪委員長的革命戰士,我們不可以現在說放棄!”
方遲淩厲的眼神掃到那人臉上,“我知道大家都很不甘心,但是!我說但是我們要留著自己的性命,你們是革命的戰士,但是在座的,哪一個不是為人子女,為人丈夫妻子,這城是守不住了,我用站長的身份,命令你們撤退。”
那人倒退了一步,不再說話,眾人臉上都閃現出悲痛的神情,這一刻站長仿佛就是他們所有的精神支柱,他的崩塌讓他們心中最後一道防線都卸下了武裝。
眾人開始三三兩兩的走出柳城站各自逃命去了,方遲無奈的一笑,摸了摸手槍,那裏還有最後一顆子彈,這一顆子彈是他留給自己的,寧死不丟城,是他當初接受任命書時許下的誓言,城可破,人不能走。他的性命從來都不是他自己的。
“站長,你不走麽?”有人折回來,看見原地不動的方遲,心中有些疑問.
“我要看著你們都走了,我再走,快點吧,敵人馬上就會來這裏的。”
方遲緊張的看著外麵的情形,催促到。
直到最後整座柳城站,隻剩下他一個人而已的時候,他深深的閉上了眼睛,他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城外,晚之整個人都如同行屍走肉,隨著人群來來去去,她完全不存在任何方向,隻是心中那一份惦記,讓她一直徘徊在城門外麵,一直未曾遠離。
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走進了才看清,竟然是柳城站的高層人員,還有幾個科員。晚之什麽都沒想,小跑過去,拉住其中一個問道“你們怎麽都出來了?站長呢?”
“是你,安特派員,站長說城守不住了,讓我們先走,他好像還在柳城站裏。你也快走吧,這城裏都是敵人的轟炸坦克,馬上就要波及到這裏了。”話音未落,一顆炸彈炸響在他們身旁,二人雙雙臥倒,晚之隻覺得手臂鑽心的疼,有血涔涔的冒出。她什麽都沒想,爬了起來,又衝進了城門中。
“安特派員!不要。”後麵的喊聲似乎已經被一切淹沒了,但願還來得及,她知道方遲一定是讓他們都走,然後自己自盡,她了解他,知道他不會棄城而逃。不要死,請你不要死。
方遲擦了擦手中的槍,這把槍他殺過叛徒,殺過敵人,殺過奸商,今天卻拿來結束自己,想想都覺得諷刺。
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柳城站的門口,麵容依舊,沒想到分開才一日,時過境遷,竟會這樣的快。
“安利,不對我應該叫你晚之,你怎麽回來了?這裏這麽危險。”
晚之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她真的很害怕,怕的手都在哆嗦“我怕,我今天不回來,我會後悔一輩子。”
“方遲,你這個混蛋。”這是晚之第一次叫方遲的名字,方遲微微的吃驚,竟然說不出話來。
“是我害的你家破人亡,是我讓柳城站毀於一旦,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要放了我!要不是我的通風報信,根本不會有今天,你為什麽不早點殺了我。”
晚之大步的走到方遲麵前,反舉起方遲手中的槍對準自己的心髒道,“我怕我的良心永遠過不去,你要是想自己留在這裏求死,就先殺了我。”
方遲的手一點力氣都沒有,生怕一個不小心真的扣動扳機,“別鬧了,柳晚之,你鬆手。”
“我偏不。”
子彈毫無預兆的射出塘口,熾熱的鮮血再次飛濺出來,晚之閉緊了雙眼,溫熱的血液動人的體溫,身體卻被斜斜的抱在了懷裏。
晚之的身後一個人,慢慢的倒地“居然是你。”
他是柳城站的人,他居然還沒走,他剛才聽了晚之的一番自述,完全不能控製自己,一槍想要結束了這個叛徒,卻沒想到,方遲竟然生生的替她受了這一槍。
那人根本已經完全瘋魔了,一槍不準還要再來一槍,孟晉城卻帶著人趕到,一槍結束了那人的性命。卻看見晚之抱著方遲的屍體,臉色蒼白,手顫顫巍巍的想要捂住方遲胸口的血窟窿,可是又哪裏有用,鮮血像流水一樣,往外流。
“我想回老家,那個地方一到春天就會有漫山遍野的黃花,她最喜歡黃色的花了。”
“好,我答應你,我帶你回老家,我求你別再說話。”淚水融化在血水裏,晚之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方遲的衣襟上,泣不成聲。
孟晉城有一種心疼的感覺,錐心刺骨,這麽多都讓一個女子去承受,他情何以堪。
“晚之,那夜你真美。”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時隔多年的今天晚之依舊會依稀的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