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旦

  “蹬蹬蹬。”高跟鞋的聲音沉緩有力,一個粉妝佳人,正一步步的從樓梯上走下來,眾人的目光

  齊刷刷的看向她。


  “爹地,晉城哥哥,紀先生,讓你們久等了。”


  “無妨”


  晚之走到紀夢生的對麵坐下


  “紀先生,別來無恙啊。”


  紀夢生拿起餐具,隻管切著牛排“柳小姐玩笑了,小生隻是一個戲子,哪裏擔得起小姐一句先生。


  叫我夢生就好了。”


  “夢生,夢生,是因夢而生的意思麽?”


  紀夢生微笑著點頭:“小姐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紀夢生心下一陣好笑,總以為千金小姐


  都是驕橫無理的,這個柳晚之卻生的霎是可愛。


  一邊的晉城談笑道:“伯父,你看看她,一遇見紀老板就連我也不理了,真真是涼薄啊。”


  晚之杵了一下晉城的胸口

  “晉城哥哥,這話說得可真是沒良心,我要是涼薄,巴巴的從蘇格蘭

  給你帶什麽領帶,倒顯得我自作多情了。”


  晉城假裝吃痛的叫了一聲,“多時不見,力氣倒是見長。”


  柳祁飛在一邊進餐“晉城,你父親上次傳話說,柳城.……”


  柳祁飛看了一眼紀夢生突然停住了“柳城的糕點很好吃,下次再去的時候,記得給我帶點。”


  晉城會意的一點頭“紀老板,明天開始要連唱三天牡丹亭,全本。”


  “好。”


  孟晉城,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麽爽利痛快,聽過戲的都知道,牡丹亭全本一長串演完,是極其困難的。


  “紀老板,果然爽快,就這麽定了。”一頓飯下來,桌子上的菜根本沒有動過幾個。


  大宴無味,就在於此了。


  祥叔將紀夢生一幹人等安排到了公館的小別院裏,那裏行動方便,又遠離軍機重地,是最好的地方。


  這個夜晚過的格外的長,晚之疲乏的倒在床上來回的滾著,“好舒服。”


  蘇格蘭的學校裏麵條件格外的艱苦,床又幹又硬,和家裏的大床簡直天差地別。


  習習涼風從窗口慢慢的吹來,帶著低聲的唱腔,隱約的柔聲讓她進入夢鄉。


  夜色籠罩的柳公館,一改白天熱鬧的氣氛,守衛變得多了起來,一個黑影越過重重守衛,一點一點的

  靠近大廚房,“是誰,誰在那裏?”一個守衛似乎發現了點什麽。


  “兄弟,你又迷糊了吧,大晚上有誰會去廚房,難道是夜貓子啊。”另一個拍著他的肩膀道。


  他用手醒了醒神“我剛剛明明看見有一個黑影。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延誤交班的好。”


  柳公館不僅房子豪華大氣,在房子後麵的南側還有一個很大的戲台子,據說是為了晚之以前


  的娘親建築的,自從她仙逝以後就一直沒有再動用過。


  柳祁飛很愛她的夫人,就算不用也是月月打掃,年年翻修,如今更是富麗堂皇,雕龍畫鳳,與一般的

  戲樓不可同日而語。


  紅羅帳掛起,緋色的簾子下,一曲牡丹亭即將開唱。


  晚之和晉城早早的就坐在了堂下,柳晚之繼承了母親對昆曲的熱愛,時常也會唱上幾句,以懷亡母。


  報幕的人敲了一聲銅鑼,“當”“第一幕標目”


  “春香,一種在人奴上。畫閣裏從嬌養,伺娘行,弄朱調粉,貼翠拈花,慣向妝台傍。陪他理繡床,陪他燒夜香,小苗條吃的是夫人杖。


  ”小花旦嬌俏的唱道。“關關雎鳩,在,在什麽洲”


  二八芳華的小姐怎麽知道這種詩經裏的花花鳥鳥。隻道是有鳥兒在那裏啾啾的唱,最後停在了水中央而已。


  “興者,起也。起那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說得是那幽閑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來求他。


  ”


  這個杜麗娘雖然音調略有不準,倒也是把那年輕喜動,宜喜宜嗔的性子描寫深刻。


  那個水袖一甩,仿佛要打了老師傅顧自離去。


  晉城顯得心不在焉,隻喝著早茶,也不和晚之搭話。


  “晉城哥哥,這個小杜麗娘是紀先生的師妹麽?”


  “是啊。”晉城撇了撇杯沿

  “怎麽,昨天沒有看見?”


  晉城了然道:“那個小師妹好像落了東西在戲班子裏,回去拿了,一來一去就和班子錯開了。”


  “是麽,我還以為,是你自己藏到房間裏了。”


  孟晉城悶聲一笑,假裝掄起拳頭“看來,好長時間不修理修理你,越來越淘氣了。”


  晚之左躲右閃,打鬧著。


  柳祁飛坐在最中間,聽著他倆的打趣倒也不說,隻是仔細的看著戲。


  “噓,收聲,好好看戲,不要打擾到我爹地。”


  晚之佯裝正正經經的做好,臉上卻一直憋著笑意。


  孟晉城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的栽贓嫁禍,小時候隻要她犯了錯,背黑鍋的永遠都是他。隻是這樣把她寵著,當成自己的妹妹。


  不知不覺竟然唱到了“遊園”這一折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了斷井頹垣。”


  這個花旦似乎與前一個不是一人,容貌更加俊俏、秀麗,身段頎長又不失柔美。


  晚之低聲的問道“這個姑娘看起來很是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晉城簡直快要憋出內傷來了,“這個,這個.……這個就是昨天晚上和你一起吃飯的紀老板。”


  晚之幾乎要驚呼出來,捂著嘴瞪大了雙眼,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像,真得像。”


  男子反串旦角,從來隻是聽說,如今的戲班能反串的人扳著手指都能數出來。


  不是從晉城口中得知,晚之絕對

  不會相信,這聲調明明就是一個女子。難以想象一個男子竟然能唱道如斯地步,這般技藝,難怪錦祥班要靠他吃飯。


  “喂,喂,你怎麽了?你醒醒。”後麵突然躁動了起來。


  “有人中毒了,大家快停止再進食。”


  聽到裏麵的響動,守在外麵的守衛全部搬著槍進來。


  柳祁飛,大喝一聲“誰這麽大膽,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下毒,還愣著幹什麽快把人抬下去。”


  人群一陣騷動,晚之錯愕的看著茶杯


  “晉城哥哥,你剛才喝的茶,會不會也有毒,快,快去找醫生檢查一下。”


  晉城仔細的看了看茶杯“應該無妨,有毒的是栗子糕”


  這場戲唱到一半,紀夢生看見台下如此,應時收聲,緩緩下台。


  “為什麽是栗子糕?”


  “栗子糕味甜,這些栗子糕卻都有苦澀的之味,可見是這糕點有問題。”


  紀夢生遠遠地走來補道“況且這栗子糕本身就有白色的粉末,如果加了也不容易被人察覺。”


  “紀老板,真是不好意思,看來今天這場戲隻能唱到這裏了。”晉城抱拳道。


  “無妨,出了這樣的事,誰都不願意看見。還是快點找出真凶,免得弄得人心惶惶的。”


  紀夢生雲淡風輕的幾句卻說到了晉城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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