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哀求
一排低矮平房中毫不起眼的小院子，一正一偏兩間房，還沒等進門，一聲聲幹咳像是從喉嚨深處而來，讓人聽得一陣肺疼。
南笙也顧不得招呼莫淺，忙跑去遞水，“姆媽，快喝口水壓壓……”她已心疼得泣不成聲。
“去看過醫生嗎？”婦人已瘦得行銷立骨，莫淺心下一沉，她的病看起來不太好。
南笙抹了一把淚，“老毛病了，以前看過，時好時壞。”
莫淺看著她坐在那裏費力的喘息著，臉上難掩痛苦的神色，眉心打著死結，眼皮鬆馳下垂，枯槁、疲弱、扭曲，不由得又一次提醒南笙，“不如現在就送你姆媽去醫院，不用擔心醫藥費……”
她不肯深說，怕傷了母女兩個的自尊心。
南笙眼底都是糾結，緊緊的咬著下唇，眼淚成串的往下滾落。
“我去攔個車，可能需要些時間，我不太熟悉這邊的地形。”莫淺一直站在門口，房間有點小，又堆了些東西，活動空間實在有限。
南笙其實是想說些什麽的，幾次看向莫淺的眼神中帶著複雜的情緒，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莫淺出門，手機定位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巷子這麽窄，出租車是不會進來的。
前前後後的走了幾趟，終於還是放棄了，站在巷口那塊模糊得就快辨識不出的路標下，撥打了急救電話。
她怕救護車找不到地方，一直等在巷子口。
南笙給媽媽換了件衣服，可半個小時了莫淺仍舊沒回來。
她眼底那束光漸漸的熄了下去，慢慢的沉燼，最終隻剩一堆沒有半點溫度的死灰。
媽媽最近咳得更厲害了些，有時候幾天睡不安枕，有時候睡得和昏迷也沒有區別。她去求了大堂姐幾次，也隻求來了那一塊料子的繡活，答應繡完了會給她五百塊錢。
今天來店裏的那位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身上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她不由自主的就相信了她。
可這終究是一場夢，夢醒後，仍舊是她跟姆媽在窮苦中掙紮。
等姆媽走後，她就去陪她，省得她一個人孤單。
院子裏好像來人了，幾個穿著淡藍色防護服的人推門進來，並將她隔絕在了人群之外。她隻恍惚著聽見：“病人陷入昏迷，有發熱現象，呼吸困難，咯血……”
此時的南笙卻很鎮定，終於要結束了，死了就不會再咳了吧？
“南笙，南笙？”醫護員抬走了病人，莫淺拽了南笙兩把，“我們跟去醫院，快點。”
南笙機械的跟著她往外跑，最後一起上了救護車。
“兩位，請戴上口罩，不確定病因，也不確定是否具有傳染性。”醫護人員將口罩遞給了莫淺，並提醒她保護自己。
莫淺道了謝，給南笙戴一個，自己也戴上了一個。
“浣城傳染病醫院，最近也最合適。”救護車開進了醫院，給南笙姆媽施過急救的醫生為懵懂的二人解釋了一句。
掛號、檢查、驗血……莫淺剛拆了石膏的腳踝隱隱作痛。
等一切都搞定之後，又去辦了入院手續，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結核性胸膜炎，不致命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愈的。
送進病房後，莫淺默默的出了醫院，先去了趟銀行，又去了餐廳，再回來的時候，南笙在走廊盡頭對著窗外苦苦的哀求。
“可我沒有以後了，如果這一次不救，姆媽會死的，大堂姐，你讓我幹什麽都行，隻要能救我姆媽！
“大堂姐，求求你了，你說過一定會救我姆媽的……”
“大伯，繡工街的鋪子您拿去吧，我姆媽住院了，我、我需要錢……”
“那是修家的沒錯，可那也是爺爺給我的，大伯，我知道您一直想要，隻要你給錢，我什麽都可以放棄……”
“大伯，我姆媽快死了，求求您，求求您了……”
南笙跪在地磚上，瘦小的身體抖成一團。忽然間像是聽到了什麽天降喜訊一般，又哭又笑的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隻要能治好我姆媽，我一輩子給您做繡工，一分錢不要，我保證！”
莫淺聽不下去了，悄悄的走過去拿過了她的電話，切斷。
將一張銀行卡塞進她的手中，“我說過了，我是有條件的。與其你給人做白工，倒不如你給我打工，我保證，你能養活你的姆媽，並且會養得很好！”
南笙又一次石化了，怔怔的看著手心裏多出來的那張銀行卡。
莫淺把勒手的袋子一同遞了過去，“先吃點東西，晚上你還要陪床，這段時間就在醫院裏好好照顧你姆媽，醫藥費這張卡就能幫你解決。”
南笙猶豫，緊緊的攥著手裏的銀行卡，生怕莫淺要回去。可拿著卻又覺得實在燙手，大伯想以救姆媽的命為由剝削她一輩子，她豈有不知，但她無力反抗。
“你已經欠下了我很多，從進醫院開始到現在，我已經刷了三萬多塊錢。”莫淺看出了她的糾結，“反正都是要賣繡藝，不如選擇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她沒有再深說，怕她承受不住。
莫淺在南笙的手機裏存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電話，“我還要在浣城多留幾天，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係我，我也給你一句忠告：機會就在眼前，是要遠走高飛，還是一生都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全在你自己一念之間。”
能幫的都幫了，即使修南笙不跟她走，她也不會遺憾。如果當年，有人能在她被趕出家門時伸出援手幫她一把，她就不會流落街頭。
大概，人命自有天定吧！
如果不是差點凍死在那場大雪裏，她也不會陰差陽錯的學會了宮繡的技藝。可也因為宮繡，她被程子遙捧到了天上去，然後……
腳踝肯定是腫了，疼得她不敢踩實了走路。
回到酒店，再一次經過落櫻時，已不複離去時輕鬆愜意。現實總是很傷人，她也曾在其中掙紮過，自是最能體會個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