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落秋,阿蘿姑娘有傷在身,不得胡鬧。”
歐陽克放下手中茶杯,低聲嗬斥。
落秋眼睫一顫,乖巧地退了回去,隻是明豔的臉上是毫無掩飾的失望。
阿蘿整整衣袖,望著她,便道:“小傷,不礙事,我和你打。”
落秋蔚藍的眼睛倏然一亮,
但記得剛剛公子的訓斥,於是扭頭看向自家公子,眼中飽含著期待。
哪知,方才還低斥的歐陽克卻改口極快:“隻切磋,點到為止。”
見他應了,落秋猛地點點頭,興奮地躥到庭院空曠處。
兩人拉開架勢。
涼亭內,歐陽克一手支頜,漫不經心地看著場內,柳春對阿蘿的實力有些好奇,身子微微站直,細細去瞧,雲夏眼中含著輕屑,掀起眼皮斜眼看,是抱著不友善的態度觀看的,巴不得阿蘿在其中出什麽醜,至於宴雪,她從來安靜的似與空氣合二為一,對場上毫無興趣。
觀客心思各異,場上兩人神色凝重。
雙方互行一禮。
落秋首先按捺不住,一拳擊過來,拳風淩厲,帶起道道勁風,阿蘿身影飄後幾步,手掌旋著擊她腋下肋骨。
拳風撲空,擊落的一旁的花木簌簌落葉。
落秋臉色毫無變化,極速收拳格擋,一隻手去製住阿蘿送上門的手腕,身體隨之轉圈逼近,眨眼另一手的拳風就到了阿蘿的小腹處。
阿蘿手被製住,也不慌。
身體似沒骨頭般滑了出去,伸手一擊落秋手臂,落秋隻覺手一麻,製住的那人就趁機脫開桎梏,離她五步遠看著她。
“再來!”落秋滿臉興奮,揮拳再度欺身而上。
阿蘿有些後悔,胸前的布條勒得太緊了些,她現在有些胸悶,提氣運功,差點沒厥過去。
但她依舊反應很快的接住落秋的攻擊。
腳下踩著看不出路數的步法極為靈活,掌法也是飄忽,靈活多變,沒有什麽特定的路數,落秋一時落了下風。
落秋打出氣性來了,一時忘記歐陽克索所說的點到為止,腰間唰的抽出一把軟劍,劍光銀白森寒,直朝阿蘿頸間而去。
“落秋!”柳春臉色大變,急聲喝止。
阿蘿微皺了眉,身體輕盈一個漂亮的筋鬥竟躍上那三尺劍鋒之上,足間一壓,借力騰空而起,從上而下雙掌劈在落秋肩頭,內力剛猛渾厚,如一把重劍似的,霎時間,落秋雙腿一折,跪倒在地,
待她咬牙要再度反擊之時,命脈被人製住,隻怕她稍一動彈,就會被人寸勁斬斷,魂歸九幽。
整個過程其實不過半盞茶時間,轉眼,落秋已敗。
見阿蘿無礙,柳春心稍微放下,心裏惱怒落秋這個隻知武學的榆木腦子,竟敢當著公子麵對阿蘿姑娘拔劍相向,不知公子待會兒會如何怪罪。
想著又有些擔心,偷眼輕覷公子,隻見他盯著手中茶盞不知在想些什麽。
落秋抿唇,並未起身,而是就跪著的姿勢朝阿蘿請罪:“是我輸了,還壞了規矩用劍,落秋任憑姑娘處置。”
壞了規矩,若是心狠的,直接斷了落秋脈門,也無可指摘。
阿蘿瓷白小臉帶著紅暈,不動聲色急促換了幾口氣,胸悶的感覺稍稍緩解。
她將落秋扶起:“鬥武之時,心緒激動難免失控,理解。”
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但有人卻在意。
“自行去領罰。”
溫潤清朗的聲氣從身邊道出,阿蘿一偏身,才發現歐陽克不知何時已到了自己身邊。
沒有半分響動,內息控製爐火純青。
阿蘿心下一凜,對他的實力又有了新的估算,
落秋應是退下。
日光隔著層雲灑下,沒有明晃晃的灼熱,更多幾分暖煦溫和的味道。
白衣角上的古竹挺拔清俊,隨風而動,溫雅秀朗。
“我觀阿蘿姑娘的武功路數,似是出自少林?”他溫聲問道。
“是。”
這不是什麽秘密,皆空老頭撿她回來,這麽些年陸陸續續教她一教,她的武功路數自然也是與他同出一脈。
歐陽可修長素指一伸,拂開垂落在肩頭的落葉,笑道:“少林般若掌,中正剛猛,但阿蘿姑娘掌法卻靈活變幻,似乎又有所不同。”
少林武學多剛猛直接,她卻頗為靈巧善變。
阿蘿就道:“學武對戰,本就應隨機應變,若是固守特定路數,恐落入下乘。”
一招一式,一拳一掌,應順勢而出,因時變動。
“倒是與我白駝山功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歐陽克朗笑,又道:“姑娘身法似也不俗,如雨燕掠波,輕盈敏捷。”
“遠比不上公子輕功。”
這點是事實,西毒身法,瞬息千裏,不是她如今的身法可以比得上的。
歐陽克俯身看她,輕笑:“那阿蘿想學嗎?”
這人對她來講是極高的,她才到他胸口處,這樣俯身過來,天上的太陽頓時被遮了大半。
阿蘿往後退了幾步,不用仰著脖子看他,凝眉道:“這是公子家傳絕學。”
怎能傳她一個外人。
“有何不可。”歐陽克勾唇一笑,眉眼盡是灑脫恣意:“瞬息千裏,要訣就在尋風。”
竟是當即就講解起來了。
阿蘿微愣,下意識反問道:“風?”
下一瞬,歐陽克的身影忽變,如一片落葉飄了出去,阿蘿之覺眼前一花,那人已經輕飄飄立在樹冠之頂,踩著婆娑的樹葉山下晃動,白衣衣角微微擺動,恍然若仙。
讓人有些晃目。
“風,無處不在,內力運行至腳步,胸腹放鬆,如一片葉,一支羽,去捕捉風的軌跡,禦風而行,瞬息千裏。”歐陽克朗聲道。
阿蘿眼睫微動,移開眼,若有所思。
她疑道:“那若是風不遂人願,逆風又如何?”
歐陽克足尖輕點,陡然間飄落下來:“問的好,”他蘊著水光的眸中含笑:“若是逆風,那自然是要運功將你寸地之間的風向變動,逆風而行,踏風而上。”
沒有風勢,就自造風勢。
白衣公子此時,顯露出了一代大家之後的傲然姿態。
阿蘿怔鬆了片刻,輕咳:“原來如此。”
歐陽克緩緩抬手,輕輕觸碰手臂上三寸、下二寸處,指了指天,又點點地,含笑不語看著她。
這是……?
阿蘿驀地恍然大悟,他是在教她筋脈運行的重點,上三寸大抵是上丹田處,下二寸是腳下筋脈匯集處。
以內力盤旋此二處,身體重心被抬起,如此可身姿輕盈踩風而去。
阿蘿星眸微轉,眸光乍亮。
迫不及待地想要試試。
溫厚的內力如熱流般流轉經脈一周,而後分為三股,一股往上丹田,一股往下匯穴,其餘一股散落在經脈內提氣運轉。
軟煙羅無風自動,仿佛水中輕搖的水草,阿蘿細細體會著空氣流動,倏地睜眼,腳下一踏,踩著風旋,如一縷輕煙,飄然就要攀上樹冠。
竟是一次就成功了!
歐陽克微微錯愕,
白衣女子輕柔盈美,翩若驚鴻,於半空中,似是飛天的仙姝。
但下一刻,那如雲煙的身子倏然一滯,猛地從空中砸了下來。
阿蘿有點氣惱,
隻差些許就要成功登上樹冠,但半途間,她忽感胸前一悶,才知方才提氣太急,內力一下衝的太過,緊繞的裹胸終於還是影響了內息運轉,她氣息陡然失控,從半空跌落。
耳側的風呼呼作響,墨發呼啦從背後全糊在臉上,阿蘿數著距離,打算等快要落地時,往下轟出一掌,以作緩衝。
但熟料,輕風略過,淡淡的沉香翩然靠近,她頸後的衣領被人精準一提,略微那麽帶過,她已踉蹌落地。
那人的手似是避嫌般飛快鬆手。
阿蘿卻還沒站穩,連連晃悠了幾步,正要站穩時,卻聽一句:“小心。”
衣袖被人往前一拉,她終還是落入沉香味道的懷抱和硬實的胸膛。
短暫的錯愕,阿蘿驟然推開,抬眸去看。
白衣公子神情有些無辜,點了點她身後的花木,雙手微攤:“情急之下,冒犯了。”
阿蘿瞥眼,她身後是一片開的嬌豔的月季花叢。
夏日,無數花木開的繁盛,後院裏的品種數不勝數,她身後的一片,便是月季。
月季多刺,他才順手拉了她一把。
阿蘿臉色不太好看,又是月季,她和月季應當是上輩子結下了仇怨,這輩子倒黴事時,哪哪都有它。
“阿蘿,可無礙?”他輕聲問。
收回複雜的目光,她抬眼看他:“為了救我,此次便不算數。”
其實若不是他多管閑事,她如今也已穩穩落地。
歐陽克眼瞳微轉,想起了自己立下的契約,毀約便是黃金萬兩,不由失笑:“行,那就多謝阿蘿寬宥則個了。”
他定定看著眼前的女子,
聰明,有趣的漂亮幼鹿,
若她願意,再多的錢財,他也給的起。
阿蘿哼了一句,避開他的視線,不再發言。
*
風閑莊的膳食很好,精致美味,阿蘿吃的很滿足。
待到午後,院子裏突然響起了嘈雜聲。
阿蘿探頭去看,微微一愣,隻見院內來了許多穿著短杉的工人,正在忙碌的清理掉所有的月季花叢。
嬌豔的花叢被人連根拔除,帶著泥土隨意放了一地,帶著花敗的懨懨之色。
阿蘿瞧著瞧著,
然後,不可避免有些自作多情。
小腦袋裏忍不住在想,清理掉月季.……是因為她嗎?
越想心裏越覺得別扭。
“公子吩咐的,說是月季豔俗,看膩了,便喚人除去撲上綠草。”
柳春不知何時來的,見她看著院裏出神,隨口解釋道。
阿蘿點點頭,又聽一道涼涼的聲音經過,
“哼,公子心思就是這般多變,今兒喜歡月季便偏愛了些,明兒喜歡青鬆,就毫不猶豫拔除了月季,所以說,誰料的到以後的事情呢?”
阿蘿側首看見冷言冷語的雲夏。
她忍不住問柳春:“我沒得罪她吧。”
柳春搖搖頭:“她就這樣,別理她。”
阿蘿哦了一聲,又道:“柳春姐,你們怎麽都帶上麵紗了?”
無論是雲夏,還是柳春,都摸出了麵紗帶上,白紗覆麵,看不清容顏。
柳春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她沉吟片刻,含含糊糊:“這是公子吩咐的.……我們也願意。”
沒等說清楚緣由,又囑咐阿蘿:“阿蘿,以後出門,你也要帶上麵紗,不要讓旁人看清楚你容貌,知道嗎?”
她說的鄭重,阿蘿雖一頭霧水,但還是不明所以的應下。
“歐陽公子呢?”她問柳春。
柳春指了指偏院的書房:“在那呢。”
書房滿室書香,彼一踏入,遙遠模糊的記憶便隨著沉澱了無數歲月的書香氣,緩緩從阿蘿心底深處長出枝蔓。
阿蘿腳步一頓,抿了抿唇。
壓下心頭突如其來的沉重,抬腿邁了進去。
與其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藏書閣。
書架一排排像是整齊的兵隊,上放著無數書本典籍。
是沒有人打理過的,架子雖擦的幹淨,書上卻有淡淡的灰塵。
像是主人家附庸風雅,收羅滿室書籍,充作門麵,卻無任何耐心光臨。
這與模糊記憶中的書房很不同,那人的書房總是纖塵不染,每一本書,都小心嗬護,用心對待,不過那又怎樣,終究付之一炬,化為塵埃了。
心下一歎,阿蘿卻不覺步子慎重了起來,像是到了一個很莊嚴的地方,噤聲含敬,是起碼的尊重。
繞過長長的書架,阿蘿一眼看到了正在榻上小憩的男人。
木簾放下,遮住日光,細碎的陽光從木簾極小的洞內穿過,在男子如玉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倒影。
他姿態放鬆,歪躺在榻上,白衣微亂,修長的指尖還執著一卷書,勁瘦的長腿弓著踩在腳踏上,姿勢看著不雅觀,但格外有種閑適不羈的意味。
阿蘿忍不住細細端詳著他的樣貌,
那雙總是含情的眸子閉上,便顯露出原本斜飛淩厲之勢,輪廓流暢,鼻子秀挺,又給人溫和的感覺,一雙薄唇抿著,有幾分冷然。
不知從哪聽說過,一個人上唇代表著他對人的情義,下唇則表示他人對你的情義。
可這人,上下唇皆薄,自己與他人都無情義的孤島模樣。
可他身邊分明眾人環簇,
阿蘿想,歪理邪說,大抵是不準的。
正出神間,忽聽一句:“看夠了嗎?”
阿蘿一愣,垂眸望去,他不知何時醒了,微張著眼眸笑著看她。
瞬間,所有的冷意淩厲之氣頓消,隻餘下滿目的風流韻致。
他望著她,眼中似一溫潤無波的碧潭,潭水幽幽深不見底,卻忍不住吸引眾人沉溺而去。
阿蘿猛地眨眼,清醒過來,心道,他若是學催眠之術,肯定事半功倍。
榻上的公子見她移開目光,嘴唇微彎,緩緩坐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衣袍,手中的書也隨之放在榻前小幾上。
阿蘿不經意瞟了眼,頓時瞪大了眼睛,慌忙垂眸,臉上乍然間就飄上淡粉的紅雲。
書上墨筆繾綣,勾勒出一副絕麗的海棠圖,男女的身形飄然紙上,極為優美,女仰男上,卻是……在做著交合之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人竟然看著春宮圖睡著了?!
見她如此形態,歐陽克伸手又拿起桌上的書,翻看一兩頁,笑道:“這書筆力倒還行,畫意繾綣,畫風唯美,值得一觀。”
他拿書指了指後麵的書架:“不曾想這莊中主人竟收藏了許多,那邊還有,阿蘿若是需要,可自行借閱。”
說的是什麽驚世好書似的。
阿蘿想要淡定點,但頸間,臉側的紅暈瞞不了他人。
頰邊越來越燙,她隻得道:“你……真是……”
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麽詞來形容了。
歐陽克抬眉瞧了瞧她,微微正襟危坐:“阿蘿,這就是你不對了。”
阿蘿心神巨震,她哪不對了?
隻見他正色:“男歡女愛,天道倫常,看春宮圖冊,知曉人事,有什麽好羞恥的,不從書上學,莫非阿蘿認為得真人上陣,啟蒙教學不成?”
他有些不認同般看著阿蘿:“阿蘿,這,就不對了,觀之不雅。”
轟——
阿蘿臉上霎時,紅霞遍布,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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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的人設.……我不能太OOC,我已經洗白很多了。
但我反思,寫小說也應該避重就輕,不能還特意突出一下讓小天使們心中一梗,所以我要修文了。
感謝在2021-09-01 16:48:07~2021-09-02 17:11: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8瓶;不二、蔚骨 5瓶;VK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