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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幾家歡樂幾家愁

  (1986)8月11日星期一陰


  我們寨子裏和我小學同學的有6人,其中5個沒有上初中;就是那個上了初中的,因為一直在班上倒數第一,所以初一隻上了一學期就輟學了,他叫徐強(現仍在家務農或打工,生了六女一男)。


  徐強不僅年齡比我大兩歲,輩分也大兩級;但因為打小一直是玩伴,所以從來就是直呼名字。


  輟學後不久,他就和小學一個不同寨的女同學早婚了。


  今天,徐強老婆生了第二個女兒,這家夥居然跑到我家來看我們打牌。


  21歲多的徐強,穿著短褲,裸露著古銅色上身,黝黑的臉上已經有了風霜和勞累的皺紋;他的頭發蓬鬆淩亂,胡須也清晰地顯示出來。


  徐強邊看我們打牌,邊說著農村的粗俗鄙話逗弄大家。有人說要去他家吃滿月甜酒,他說生了兒子才大請客,生女就免了。


  他還大言不慚地說準備過一陣就帶老婆開蹓,家裏風險大,抓住會被結紮,一定要生一個兒子再回村來。


  我不由得想起魯迅《故鄉》中的閏土形象。


  據徐強說,同寨子的幾個小學同學都已經陸續結婚成家。


  我想,如果我在農村務農,一定成為了眾多閏土之一,興許也已經做了父親。


  (1986)8月12——19日


  隔壁鄰居徐仕貴太爺過完85歲生日後死了,打破寨子中我奶奶83歲的長壽紀錄。


  母親做了一些外圍事務,其餘的坐夜守靈,出殯抬棺送葬的事叮囑我和二哥去幫忙。


  母親這麽上心是有原因的。


  徐仕貴太爺比我的輩分大三級,在寨子裏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


  母親說評定成分時,因為舊社會我們家曾經也算田地蠻多,隻是家人兩遭土匪綁架,賣田賣地贖人,解放後已經貧困不堪了。


  但當時的工作隊要在窮寨子裏找一兩個典型,我家的名聲還在,所以準備把我家評為富農。


  徐仕貴太爺是貧農團成員,他知道我家實際上已經破敗不堪,窮得叮當響了,如果再背上成分包袱,這個家很可能會垮掉,於是就仗義執言,最後,我家被評定為貧下中農。


  這個事母親對我們幾兄弟多次講述,奶奶生前也一直叮囑,要我們念念不忘別人的好。


  為此,我和二哥在徐仕貴太爺的葬禮上盡心盡力幫忙,直至七天結束。


  (1986)8月20——26日


  當初分田到戶時,我們家和另外四戶人一起分了一條牛用於春耕,平常,都是每戶輪流放牧一個星期。


  這幾天,輪到我家放牧,所以又體驗了一把小時候的放牛經曆,晚上就著桐油燈寫了散文《童牧》。


  《童牧》


  人在長大時,總愛想起沒大時的事,比如放牛,小時候本是無可奈何的差事,現在想來,卻充滿了無限的樂趣。


  家鄉的周圍,那連綿起伏的群山,那綠草茵茵的緩坡,便是放牛的好場所。


  春秋兩季,天氣涼爽,我們放牛娃吃了早飯,便慢悠悠地把牛趕到離村稍遠,牧草長勢好的山上,這叫遠放。


  夏伏,毒毒的太陽懸掛在天上,甭說牛,就是人也受不住,隻能在早上和晚上放牛,這叫近放。


  下雪了,寒風刺骨,生產隊備有草料,一天隻須給牛送兩次就可以了,這叫家放。


  離村遠,莊稼少,草勢好,牛不會亂跑,大人可以放心做事,小孩可以盡情玩耍。


  離村近,莊稼多,稍不注意,牛就犯事,生產隊發現了會扣工分,父母會罵我們。


  天冷時,呆在家裏,大人時刻喊著,玩不出興致;那時,我們放牛的大多是孩子,自然最喜歡無拘無束的遠放。


  早上放牛,是一天中最壯觀的時刻。


  我們約齊了以後,二十多間牛欄打開,依次向外趕牛出來,“哞”聲此起彼伏,雞飛狗叫,寂靜的村子整個兒喧騰起來。


  出了村子,我們便亮起嗓子唱起山歌:


  有頭母牛角兒尖,

  生個牛犢長角擔,


  黃牛長角朝天指,

  水牛長角彎又彎。。。。。。


  進了山裏,如果正是油茶花開的時候,我們便尋了那長長的空草管,一個個似小蜜蜂般鑽進那漫山遍野的,潔白的油茶林中吮吸花中的甜漿。


  過足了嘴癮,我們便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藍天白雲;偶爾有飛機掠過,我們一躍而起,睜大好奇而興奮的眼睛仰視天空中“嗡嗡”叫的黑點歡呼雀躍:“飛機!飛機!”,直到黑點在天邊消失,我們還依依不舍地盯著天空。


  實在無聊,我們就又圍在明秋大叔旁邊,要他給我們講打仗的事。


  明秋大叔當過兵,在朝鮮戰場上,一隻手給飛機炸斷了。退伍後,生產隊照顧他,一直放牛。他會唱很多的山歌,經常教我們,但就是不肯給我們講打仗的事。


  四月,油茶花已謝,一個個茶泡掛滿了枝頭。


  茶泡必須是被陽光暴曬得脫了皮的才可以生吃,否則會很澀,脫皮的茶泡潔白如棉,味道鮮甜柔脆。


  過足了口福,我們還要用細枝條把茶泡串起來掛在脖子上帶回家,向弟弟妹妹們炫耀。


  秋天,地裏的莊稼,山林中的野果都相繼熟了,我們或采摘野果,或到鄰村地裏偷紅薯、花生等等,便是最好不過的中餐。


  尚是對麵山上有鄰村放牛的,我們就用明秋大叔教的山歌,同他們對歌。


  如果分不出勝負,就會提出放牛打架,這時,明秋大叔肯定會製止,他說“牛是莊稼人的寶,受傷不得了”,於是,我們隻能在和對方罵罵咧咧中罷戰。


  太陽漸漸落山,我們把牛找齊,順著原路,唱著山歌回家:

  放牛得耍喲,


  放馬得騎喲,

  放羊跑爛腳板皮喲!


  。。。。。。


  (1986)8月27日星期三晴


  高考成績已經出來將近一個月,家裏的信息畢竟閉塞,我都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隻是趕集時偶爾有點零散的消息說某村某人收到大學通知書,讓我心慌不已。


  我告訴母親我接收錄取通知書的通訊地址寫的是縣Z府,這幾天應該是大專錄取時段,我要趕到縣城去等待。


  母親二話不說叫我今天就走,她要我趕中午的班車,有什麽消息馬上傳回來。


  於是,我帶了十斤米,十五元錢去往縣城。


  (1986)8月28——9月3日


  劉少平考取了中南民院,他在梁聖瑤家裏請客,我和一些原59班的幾個老同學參加。


  我的成績大家都知道了,認為上大專沒什麽問題,如果收到錄取通知書也要請客,我就著酒勁滿口答應。


  三哥假期結束,在回黨校之前,他給我留下了二十元錢,告訴我如果錄取通知書來了,送一些禮物給曾經幫助我的人,如韓主任、李伯伯、楊會計等等。


  其它無聊時間,不是在房間看書,就是到街頭看別人下棋,或者自己直接與別人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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