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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老家的春節

  (1986)二月七號星期五晴


  好天氣在繼續。


  三哥征求了母親意見,幫她把豬圈裏堆積的豬糞全部挑到地裏,為年後種春小麥做準備。


  三哥帶頭挽起褲腿和衣袖,進了豬圈用鐵耙耙起滿滿一擔豬糞,然後挑上肩膀就走;我和四哥也開始動手,接二連三往返勞動。


  三兄弟中,四哥體力最好,三哥次之,我最差。


  很久沒有強體力勞動,我和兩個哥哥拉開了差距;我越挑越少,走路也越來越慢。


  到最後我不停的左右肩輪換,還是酸痛難耐;腳步也沉重吃力,臉上淌滿汗水,腰都快成弓箭形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跟在兩個哥哥後麵,直至清理幹淨豬圈。


  晚飯時,我們三兄弟都已經有了腰酸腿痛的感覺;我們邊吃飯,邊交流一天的勞動心得。


  四哥問母親那塊地最後收割的麥子值多少錢,母親說正常年份十元錢。


  聽完母親的回答,我們沉默了一陣,尤其我和四哥的臉上掛滿了憂鬱。


  如果四哥複員回來找不到工作,如果今年高考我再落榜,今天這樣的勞動,將會是我們兄弟倆未來生活的常態。


  最後,三哥發出感慨,說他花費一個晚上寫的稿子,如果被報紙采用了,可以得一二十元稿費,可見,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差距。


  從三哥講話的語調中,我和四哥聽懂了感慨中所隱含的良苦用心和期許!


  (1986)二月八號星期六晴


  一年一度辭舊迎新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三哥就進行了分工,他和四哥辦廚,母親洗菜,我去雙口寨接侄女月芳回來。


  大嫂把月芳寄放在外婆家,按照農村習俗,母親說我們徐家的子女接回來過年好些。


  新修的公路在連續兩天放晴後,還有不少小水坑,勉強可以騎行;二十分鍾左右,我就到了呂誌紅的家。


  呂誌紅家裏正在準備年夜飯,我發現燕芳也在她外婆家,於是,我把單車歸還以後,同呂誌紅全家打了招呼,就帶著燕芳和月芳回家。


  因為月芳三歲還沒到,路有點濕,不大好走,所以我得背著她;燕芳已經七歲多,可以自己走。


  昨天一天勞動,我的體力尚未完全恢複,三四裏的路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家時熱汗淋漓,衣服都濕透了。


  稍事休息,三哥要我擬一副對聯;我坐在堂屋門檻上冥思苦想,並在草稿紙寫了好幾條。


  我把兩個哥哥叫來審定,最後,他倆選的橫批是“傲然之家”,賢批:


  徐風習習酷熱天裏能送爽;


  梅花朵朵寒冬臘月敢報春!

  實際上我也心儀這副,因為裏麵包含了父母姓氏,表達出自強不息,奮發向上的精神。


  昨天,我們還同二哥商量一起過年,但二哥認為分家了,還是各過各的。


  其實我很喜歡全家都聚在一起過年,人多熱鬧。


  我清楚地記得沒分家之前,五兄弟圍作一團,喝點酒,天南海北,無話不說,太有意思了。


  時過境遷,隨著兄弟們一個個成家立業,我不知道未來是不是還有機會重拾往日的純潔感情,再創造一大家子和睦共處,熱熱鬧鬧過春節的勝景!

  (1986)二月九號星期日晴


  分到大哥二哥麵上的房子比較寬敞,又在村子的正中位置,所以逢年過節就成為娛樂中心。


  除夕夜,我和村裏的年輕人在此打撲克鬧騰到淩晨二三點才睡,以致於滿寨子劈裏啪啦送年的鞭炮聲都沒有吵醒我。


  將近十點,我起了床吃了飯,在夥伴們的邀約聲中來到二裏外村小學。


  當年,村小從我們寨子搬遷到這裏,我還參加了山頂的平整。


  記憶中最深的是挖出很多腐爛的棺木,膽小的女生跑到老遠看著,都不敢繼續勞動。


  六七年過去,這裏沒有多大變化。


  一棟7字形千瘡百孔、破舊不堪的磚瓦房;玻璃窗被打爛不少,牆上塗滿千奇百怪的東西,足見農村學生的頑皮搗蛋和學校的疏於管理。


  我是五年級時才搬遷到這裏,當時教我們的基本上都是公辦老師,水平很高。


  現在,已經留不住好老師,剩下的以民辦老師居多。


  聽二哥說去年隻考上三四個初中生去鎮上,辦學質量越來越低。


  春節期間,各個寨子的外出人員基本上回來了,落後的農村裏沒有多少娛樂場所,於是,村小的籃球場就成了年輕人聚集之地。


  第一場,我們寨子同龍裏寨子比賽。


  由於雙方隊員中大多是農民,所以動作不大規範且粗野,火藥味十足。


  上半場,我們一直落後;下半場,我實在按捺不住,要求換人。


  上場後,對方認為我人矮,沒有重點提防,我乘機左衝右突,追回了比分並反超。


  起初置疑我上場的也開始為我鼓掌加油,最後,我們兩個隊打平。


  第二場,我們同欒坪寨子比賽。


  我的能力體現出來後,因為比分一直咬得很緊,我們隊不肯換我下來;好在離比賽差不多還有十五分鍾時,我四哥趕了過來,一時間力量大增,最後小比分勝出。


  連續兩場比賽,尤其對方發現我球技還不錯後,我就成為了重點防守對象。


  農民的手腳又硬,都是力量型的,我吃了不少虧,腰酸腿痛,一回到家倒頭就睡。


  (1986)二月十號星期一晴


  春節在農村總是很短暫,從初二開始,村民陸陸續續開始忙碌起來。


  三哥回了縣城,四哥和母親到山上去砍柴,我成為孩子王,看管一群侄兒侄女。


  破舊落後的鄉村,衣衫襤褸的頑童們嘻耍打鬧,買不起城裏的新奇玩具,都是一代代流傳下來的就地取材玩具。


  製作木彈弓、木陀螺、竹水槍、竹弓箭;玩泥巴、打四角紙包等等,卻也無憂無慮,我打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不過,國家還是要加快發展教育。


  如果幼兒園能辦到村裏,就有了早期教育;如果每個農村孩子都能上到高中,就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礎和外出打拚的本錢。


  如果我們農民的眼界全都開闊起來,農村的落後麵貌就會在源頭上得到改變。


  (1986)二月十一號星期二陰


  堂兄著順哥準備建新房,特意到鎮上租了一輛貨車拉磚和樹木。


  這是公路修好以後進入寨子的第一輛汽車,整個寨子又掀起了如同除夕夜的熱鬧場麵。


  寨子裏,一輩子沒有出過村和鎮的大有人在,所以當現代機器進入貧窮的山村,就好比一塊大石頭投到水中。


  汽車被村民裏三層外三層圍觀,老人們拄著拐杖,媳婦們抱著小孩,都在七嘴八舌互相議論。


  有的頑童爬上車廂跳躍,有的鑽到車底看輪胎,有的反複摸車燈,如同看到怪物一樣的好奇。


  我相信隨著國家的發展,電視機、電燈、摩托車等等城裏的現代物品,一定會在通上車路後源源不斷地進入我們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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