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心兄弟
(1985)十月二十五號星期五陰
一期一次的體檢又開始了,早晨到醫院照片,正常。
白天按課就學,機器人一般。
晚自習回來差不多十點鍾,途經Z府總務室,裏麵居然還燈火通明。
我有點好奇,踮起腳尖往裏看,正好梁會計過來關窗戶,一見是我,忙示意進去,於是,我繞到門邊。
總務室地上,淩亂的報紙堆裏還有二三條沾染著血跡的鮮魚。
龔師傅也在裏麵,他和梁會計先後問我要不要買一條,說8角錢一斤,是後勤從浦市岩門溪水庫采購來的,已經選剩這最後幾條。
太便宜了,如果替大哥買一條他肯定高興,可是我身上的錢都變成了餐票。
我問梁會計可否賒欠幾天,她說可以;於是,我揀了最大的那條,一秤三斤七兩。
我把鮮魚用報紙包好固定在單車的後架上,冒著涼風連夜過河。
大哥到懷化出差不在家,我把鮮魚給了大嫂。
大嫂很是高興,說這麽便宜,大街上買至少要一元二角錢一斤,明天等我大哥回來再送錢給我。
(1985)十月二十六號星期六陰雨
一整天的毛毛細雨,還好放學後停了下來。
Z府食堂關著門,可能報餐人數過少,達不到辦飯要求,我隻好騎車來到大哥住處。
大哥住處的旁邊掛著上堡企業辦的牌子,我停放好單車,朦朦朧朧中覺得牌子下麵站著的一個婦女,好像我母親的樣子。
我快步走近一瞧,原來是大嫂的親媽,按小時母親叮囑,我一直用方言稱呼她叫“姑娘”,於是就這樣叫了一聲。
這一陣,近視眼越來越嚴重。
進了房裏,還坐著一個大嫂的娘家人;有點麵熟,慌亂中我索性順口就叫了一聲“姑姑”,大嫂馬上糾正我叫“伯娘”,弄得我一點都不好意思,忙改口重新稱呼。
看來,高考期間的整天複習,我已經開始稀裏糊塗了。
大哥正好在家,我問他要魚錢,他居然不體恤我麻煩,叫我明天來取,更可氣的是吃飯時他還在戲謔我買魚送過來是自己也想吃魚了。
這一下我就有點惱火,又不敢發作,悶氣吃了半碗飯就出來騎車到磚廠。
在磚廠,舒軍安(現今還在務農)邀我下棋;李聖好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卻又把上次單獨對我說的關於小楊和我一起到照相的話翻出來。
這樣杜撰的事真讓人有口難辨,本來就帶著一肚子的氣,煩上加煩,心更亂了,居然讓棋藝差我一大截的舒軍安贏了。
(1985)十月二十七號星期日陰雨
連綿不斷的陰雨,心也淋濕了,顯得很沉重。
欲望一點點增加,無憂無慮、簡單快樂的童年早已遠去,繁重的學習之餘,時不時地意亂情迷,沒了方向感。
謊言仿佛形影不離,有別人施加的,也有自己製造的。
我討厭虛榮,卻又需要它來裝點自己;我想在成績上趕超別人,卻又努力不夠;我開始暗戀漂亮的女同學,卻又自卑自憐;我嫉妒家境優越的,卻又瞧不起比我還差的。。。。。。
是什麽把我變成了這麽一種兩麵人?是高考,是萬惡的高考;是商品經濟;是城鄉差別;是開始衰弱的神經。。。。。。
下午繼續外科檢查,我知道自己的心病,所以磨磨蹭蹭趕到檢查點,並且盡量排隊在最後。
所幸醫生也是敷衍了事,僅僅在肚子上按了兩下,四肢免檢。
(1985)十月二十八號星期一陰雨
離大哥答應給我魚錢已經兩天還未見動靜,搞得我心慌慌的。
當時我是為大哥大嫂能省點錢又得好魚吃著想,才不怕麻煩,到頭來自己犯了難。
如果在市場買,允許拖欠嗎?還有大嫂轉給我的母親所寄生活費,已經兩個星期了還欠我三元。
晚飯前,還不見大哥來,隻好從三哥的一個同事那裏借了錢到Z府總務室結清買魚賬,先了卻這樁心事,否則會留下不守信用的壞印象。
(1985)十月二十九號星期二陰轉晴
中午,我往大哥那裏跑了一趟,大哥嶽母在守家,她告訴我一龍病了,哥嫂都到醫院去了。
我心急如焚地趕到縣醫院,並在內兒科見到大嫂。
大哥因為磚廠事多,這邊剛安頓好就返回了。
大嫂一個人坐在床沿,滿臉憂愁地盯著懸掛的葡萄糖瓶出神。
小侄子靜靜躺臥著,前額插了針,藥正一點一點緩慢均勻地往下滴。
大嫂哽咽著說一龍是重度感冒,我安慰她這陰晴不定的天感冒的大人都多,何況小孩子,過幾天就好了。
一龍是大哥大嫂三個女兒後的農村所謂家族香火傳承者,大嫂整天幾乎都抱在手上,嬌生慣養的後果就是體質差。
然而,我在老家見過那麽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因為大人顧不上管,放任在地上摸爬滾打,身體反而沒什麽大問題。
大嫂給了我二元錢,叫我到外麵買碗米粉喂一龍。
做完這件事回來,因為下午還要上課,我便告辭了;這種情況下,我還好意思向大嫂提還錢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