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謂溫暖
我在半山上坐了許久,眼淚都哭幹了。
風把我額頭上的血跡也吹幹了。
淩亂的草地,肮髒不已。
可此時我覺得自己比這塊地髒多了。
我把自己整理幹淨了,才顫著雙腿,慢慢走下山,往市區去。
你們肯定想問,為什麽我和顧為止會變成今天這樣?
如宋思明所言,我們不是愛得死去活來的初戀情人麽,怎麽會到這種地步?
這一切,要從五年前說起。
那會兒我爸宋思明和顧為止的父親顧明城合作,一起創辦了和興製藥,兩家相交甚好,就連房子都挨在一起買。
顧為止還是我學校的學長,比我大兩歲,沒在一起之前,我都叫他阿顧哥哥。
高中的時候我倆貪了戀愛,兩家都很開心,在我十八歲的成人禮上訂了婚,兩邊家長都隻等我們大學畢業領證辦喜宴,真正成為一家人。
但五年前,因為宋思明的貪得無厭和卑鄙無恥,和興研製的一款特效藥添加了違禁成分,臨床試藥時吃死了十幾個人,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和興被查抄追責,宋思明獨善其身,把鍋都甩給了顧明城。
證據確鑿,顧明誠鋃鐺入獄,顧家破產不說,還欠下了巨額外債。
而此時,宋思明迅速將自己摘幹淨,斷絕了和顧家的往來。
追債的人綁架了顧為止的妹妹顧佳現,威脅顧家給錢贖人,醉酒後歹徒LJ了顧佳現,並且要了顧佳現的命。
顧佳現的屍體,是在江水中發現的,遺體被水裏的生物啃咬得慘不忍睹,因為案子的社會影響極大,上了青州社會新聞頭條,全城皆知。
法醫判斷說是跳江自殺的。
在監獄中得知消息的顧明城,心痛自責,在開庭辯護之前,用磨尖的牙刷柄在監室內自殺身亡。
顧夫人,也就是顧為止的母親陳惠楨,心碎欲死,隨著丈夫的離去跳樓自殺,但沒死成,命撿回來了,卻成了半身不遂,終身與輪椅作伴。
短短半個月,顧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青州新貴,變成了落魄笑柄、家破人亡。
而我,顧家未過門的兒媳,被宋思明關在家裏,他單方麵發布了媒體通知,解除了我和顧為止的婚約,和溫家長子定親。
那個人,就是溫臨。
彼時的溫家,是宋思明能高攀的大樹,可以庇佑他的公司和產業,重振旗鼓。
無論我如何反抗,宋思明都不同意我出門。
他拿著顧為止被哥倫比亞錄取的通知威脅我,如果我不和溫臨訂婚,那顧為止就去不了哥大,顧為止那癱瘓的母親,也得不到手術的費用——當時宋思明手上握著一筆錢,是要給顧為止母子的安家費。
顧家毀了,顧為止身無分文,再失去學業,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我當然不同意,但我也沒打算同宋思明妥協。
我抱著自己的珠寶首飾和存款積蓄,準備去找顧為止,我要和他一起同生共死,不離不棄。我要和他一起去美國,重新開始。
可我才逃出家門就暈倒了。
醒來時,我在醫院裏,宋思明站在我床邊,暴跳如雷,幾巴掌扇得我天昏地暗。
宋思明氣勢如虹的辱罵,響徹整個住院大樓。
因為,我懷孕了。
孩子是顧為止的。
宋思明要掐死我,他覺得我就是個不要臉的狗東西,還沒結婚就被人睡了,這下好了,溫家人還會要我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當時我在醫院裏,捂著自己平坦的小肚子,悲喜交加,滿目彷徨。
……
我是走回市區的。
大概是夜裏的風太冷了,這些天精神也差,第二天我直接倒下了,高燒不下。
臨江別墅沒有別人,就我自己住,偶爾有鍾點工阿姨來打掃衛生,一周一次。
阿姨本以為我不在家,來臥室清掃,卻發現我高燒四十二度,好比一隻煮熟的蝦子,滾燙通紅。
阿姨著慌地給顧為止打電話,但沒人接。
之後,阿姨給我物理降溫,吃了退燒藥,一直守著我,直到我醒來,捂著我的手心泫然欲泣,“閨女啊,身上怎麽這麽多傷?發燒了你也不知道去醫院嗎,你都快把自己燒熟了……我剛才給顧先生打了電話,但顧先生沒接。”
我被阿姨這一聲閨女叫得心都軟了。
除了我媽,這世上沒人這麽叫我。
這一聲“閨女”,是我這半年來唯一一次溫暖。
“閨女啊,你別急,我再給顧先生打個電話……”
我無力地搖搖頭,想說阿姨您沒必要找他,他巴不得我死了,怎麽會關心我發燒?
但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阿姨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驚喜地說,“是顧先生。”
阿姨將電話接了起來,聽說我發高燒,顧為止隻說了句,“死透了打電話給火葬場。”
阿姨都不知道怎麽接這話,尷尬地看了我一眼,下意識地捂住電話,但已經晚了,我什麽都聽見了。
幾秒後,電話掛斷了。
阿姨一臉心疼地看著我,說送我去醫院,這樣燒下去要出事。
我搖搖頭,虛浮無力的跟阿姨說了幾種藥,請她去藥店幫忙買回來。
吃過藥後,我又昏睡過去。
這一覺,我直接迷迷糊糊睡到晚上。
我剛睜開眼,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顧為止踹開了房門,闊步走向我。
金絲邊眼鏡下的那雙眼睛,森寒陰沉,如同吞人的野獸,帶著利落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