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舍命君子七星劍,證道大羅寧箋南(四)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無數人震驚,白袍小將得那神秘的黑衣女子援手,又在滿腔戰意下全力斬出一劍,可結果非但沒能傷掉陳永一根頭發,反倒攪了自己老窩。
也得虧他師傅慧眼識人,在他剛拜入山門後並未急著傳給他仙法大道,而是連著錘煉了他好幾年心性,不然,換了一般人還真承受不住這天大的打擊。
但是接下來,白袍小將遭受的打擊卻是一個接一個,而且一個比一個大。
夜色裏,隻見陳永的躍起的步伐更加迅捷。沒有任何繁瑣的招式,他隻抬手便掀起一道數十丈罡風,陳列在他身前的數百具肉身瞬間被腐蝕殆盡,化作點點光影隨風飄散,就連一聲慘叫都沒有。
陳永就像撲入羊圈的餓狼,眼底的興奮壓抑不住。
一抬手,一揮拳,每一道罡風總能拍碎幾顆頭顱。
“眾仙聽令——收星辰典!”
白袍小將當機立斷,他知道沒機會了,沒機會了,他所認為的最大依仗其實是一個天大的破綻,“他知道我們一切的弱點,他都知道,仙盟有叛徒,我們被騙了……”
“恐怕不行。”
突然,一模樣稍顯年長的虛影緩緩浮現,他駁回了白袍小將的指令,其身上流淌的星光絲毫不比白袍小將的微弱,言語中自有無盡威嚴。
白袍小將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
那人並不贅言,而是換成了另外一人繼續解釋道:“陳皇修為深不可測,以人力,不可敵,不可敵!”
“那又如何?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打死嗎?”白袍小將低聲嗬斥,之所以是低聲,是因為他實在拉不下臉麵,在大敵當前的時候上演一出所謂的內訌。
尊者對他們寄予厚望,他不想讓她失望。
虛空中忽然又出現幾道持劍身影,刹那間閃爍出的光芒竟隱隱將白袍小將的氣息掩蓋,算上白袍小將和之前的兩人,一共七人,排列七星。
“收去星辰典,與修士棄劍何異?劍修不會棄劍,就像陳皇並不拋棄他的臣民。”
“劍神更不會丟下信奉無上劍道的魂靈。”
“仙盟存在十三萬年,並不隻因大人的強,更多的是吾輩的道!你得承認,每個時代的更迭都伴隨流血,但你更得承認,每一次流血都要數仙盟最多。正因此,仙盟才永遠是景王的仙盟。”
白袍小將臉色凝重,隻能將僅剩的希望寄托於最後一人,直到此時,也隻有那人沒有說話。可是,他的希望很快就被湮滅。
最後一人沒有看他,而是緩緩搖頭道:“許是劍神大人錯了,仙盟需要一個天資卓絕的修士,但藏劍關並不。”
“優柔寡斷,無所犧牲,如何主持星河,又如何替芸芸眾生殺出一條無上天道?”
白袍小將雙目圓瞪,捶胸怒喝:“好一個犧牲啊,到頭來卻是我貪生怕死了!但是你口中的犧牲就能指引眾仙的大道?既如此,怎麽不見劍神大人犧牲,不見尊者犧牲?偏偏就要他們去犧牲?
白袍小將並不在意言語中的逾矩,仙者並不拘泥繁文縟節,他反而猛地抬劍指向眾人,正色道:“神不能決定凡人的生死,就像我們不能替將士們做出犧牲自我的決定。”
六人皆沉默不語。
並非不說,而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都仰望著漫天星辰,心中難得地寧靜。
天地間再也沒有任何人說話,有且僅有陳永不停屠戮仙盟眾修傳出的聲響。
一縷清風忽地拂來,落在眾人臉上,那是故鄉的氣息。
“小楊將軍高義,願為我等著想,吾等不勝感激,但事已至此,收去星辰典確實不妥。”
“收典,我等被陳皇殺死;不收,我等與陳永同去,是收是不收,將軍早做決斷啊!”
“寧為玉碎!”
……
星河大陣中,眾仙紛紛說道。
其實說不上取舍,因為在以往的歲月裏根本沒有這樣的事,他們隻是劍,一柄柄無比鋒利的劍!在他們自願進入藏劍關的時,就已經做好埋骨他鄉的準備。
他們不問會不會死,與他們一起戰鬥的將軍,更不會問他們怕不怕死。
“既如此,少數服從多數,楊琳,你退下吧!”
一持劍修士說道。
白袍小將抬了抬頭,他有好多的話想說,但當他看見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頰時,他知道,是自己執拗了。
他又錯了。
楊琳啊楊琳,如你這般,又如何拿得起破軍?你自以為傲的劍心實則脆弱如紙,你真的適合提劍嗎?
“這次大戰我做陣心,讓貪狼之星照耀人間!”
那人語罷,近十萬道肉眼可見的璀璨星光突然湧入他的四肢百骸,而他的修為也一路攀升,手中長劍劍光大盛。
……
“楊琳,楊琳,總覺得這兩個字有點耳熟啊!”
臨安城下,顧何饒有心致地打量著虛空中的場景,對那白袍小將的身份愈發好奇。
大戰在即,十萬人性命就在頃刻間,可就算如此,仙盟眾修也好生生地同那白袍小將商議,哪怕最後奪去其主持星河大陣的權利,但也算客客氣氣了。
若換他顧伯舍?
擾亂軍心者——就地正法!
寧箋南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你似乎看誰都耳熟……”
“不。”顧何嘖了一聲,義正言辭地拒絕這個偏見,但也不好解釋什麽,隻能回到正題,“寧將軍,可要控製好自己的眼睛呢,待會兒別哭得稀裏嘩啦的,老頭子我看熱鬧行,哄女孩子就差點意思了。”
“誰要哭了?要得你來哄?”寧箋南眼神中充滿鄙夷,她是誰啊?陳國的大將軍,不敢說一人之下吧,但至少也是百萬千萬人之上了。
這樣的人,是絕不會哭的。
死也不會。
顧何笑了笑,在附近挑了匹看起來略瘦弱的馬,也不說句話就騎了上去,更沒有對寧箋南交代什麽,就朝著蘇半塵的方向駛去。
“先有仙盟大將,大戰在即,卻連要殊死一搏還是徐徐周旋都拿捏不定,不說愚蠢,那也能擔一句無能了;後有陳國將軍,手握神兵利器卻隻願守著眼裏的兩三名士兵,也不知道該說愛兵如子好呢,還是……”
“顧老頭!你叨叨個沒完是吧?”
寧箋南聽得兩頰微燙,當即咬牙狠狠罵了回去。
其實這事兒她也無奈,很多很多的無奈。
顧何沒有繼續說下去,對待年輕人總要抱以寬容,他們的路還很長,屬於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若這些年輕晚輩個個都似那複姓獨孤的小子,他這所謂的前輩也不該活了。
顧何想到這裏,便指了指前方,輕輕打趣道:“我在那屋等你,要死了就跑快點過來,那白頭發的其實心很好,他看我兩個都長得好看,不會讓我們死的。”
蘇半塵依舊站在屋簷下,他朝著顧何微微點頭,然後又看向那英氣逼人的寧箋南,的確漂亮的很。
“我的劍沒什麽名聲,可被它殺過的有名聲的卻不少。”蘇半塵言語中難得帶有傲氣,他又道:“打不過假道八重,對付不了星河大陣,但要殺一兩個什麽秦王李王,打幾個仙盟神盟的弟子,那還是信手拈來,不然……”
不然,他又有多少魄力,單劍入臨安?
“蘇半塵一生沒有朋友,但隻要長得好看,也值得我出劍!”
寧箋南心頭一震,沉默片刻後鄭重抱拳,“多謝。”
蘇半塵點頭。
想當時在淮陽城外,他二人尚針鋒相對,可在今日一切的恩怨卻都付笑談,也是因為一個人,一個有著無盡魅力的人。
星光下,顧何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的蕭瑟,他的手裏沒有劍,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強大的劍客!數十萬陳國大軍給他讓出了一條通道,那是對強者的絕對尊敬。
達達的馬蹄聲是那麽悅耳,承載著無數人的青春,其中也有隻屬於梵天仙獄司的過往。
沒有什麽不同,顧何知道,不過是殺人者與被殺者換了個名字,繼續上演著同樣的事罷了。
耳畔風聲依舊。
“諸君,共赴黃泉吧!”
星河大陣中猛地傳出一聲怒喝,伴隨著這聲怒吼一起而來的是無盡劍光……
陳永如法炮製,他全力奔出數十丈外,那劍光再一次斬碎了許多仙盟劍修的肉身。但這一劍卻不一樣,這一劍更快,也更強,更加詭異無比。
一劍過後,陳永身上的墨色光暈變得躁動,他的背脊被那劍光撕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陳永受傷了!
“陳國的將士們,仙盟不怕死,也該我們做出犧牲了。”
秦王突然喝道。
寧箋南一驚,她感受到了周圍升騰的熊熊殺意,她猛地看向秦王,後者卻早已提著長劍馳援陳永,就連正臉都沒有給她。
她開口阻攔,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陳國數十萬士兵化作一隻隻嗜血猛獸,嘶吼著“獠牙”,奮力撲向仙盟眾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