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將軍雙刀出鞘，竊茶壺再結良緣（二）
沐雨均慢悠悠哼起了小曲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大人這般開心，而大人開心，他便開心。
“大人，陳將軍不僅長得漂亮，而且手底下功夫更漂亮！隻可惜年齡太小了些，要是做大人媳婦兒的話——”
沐雨均的話沒有說完，顧何剛剛喝進嘴裏的茶水便噴在了一邊，嗆道：“小雨均最近膽子大了不少呢。”
沐雨均咧嘴嘿嘿笑著，他知道大人舍不得對自己如何，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顧何則幽幽地歎了口氣，少年其實說對了一半。他的確很饞寧箋南，不過卻不是饞人家姑娘身子，寧箋南太小了，他並不好那一口。就像寧箋南想要他的寒淵劍一樣，顧何很想讓寧箋南學會他的道術。這樣，九泉之下見到先生時，他才不至於羞愧吧。
城內的騷亂隨顧何的離去漸漸平息，南宮憐風和那黑衣女子不知去向。雖然死了一些人，不過寧箋南做事很有章法，哪怕被毀掉的房屋一時間並沒有修好，但地麵已經見不到一滴血。
太陽依舊高高掛起，透過雲霞冷漠地看著塵世中苦苦掙紮的芸芸眾生。
喧鬧的街市中，少年佝僂著身子將腦袋藏在馬後，他雙手牽著馬，眼睛不停地向四處窺視。馬背上的人背脊卻挺得筆直，同少年鬼鬼祟祟的模樣截然相反。
因為隻要騎著馬，顧何便有一種自己還年輕的錯覺，錯到他緊緊按著腰間長劍，想著自己曾經馳騁疆場時的姿意模樣。
“老板老板，來個鬥笠！”
少年用手遮麵低聲呼喊，然後他抬頭望了一眼馬背上的人，隨即露出了溫暖的笑容，又連忙道：“不，兩個！”
商販麵前擺著一排排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可是唯獨沒有鬥笠，少年之所以會這麽問，全是因為他看見商販的頭頂戴著一個鬥笠。
老板低垂著頭清了清嗓子，隻聽其故作低沉道：“沒有沒有，我這不賣鬥笠！”
少年一愣，忽地收回了目光，撅嘴道：“那你有什麽？”
“有灑掃小廝的粗麻布衣，八錢！要嘛要嘛？”
老板驀地笑出了聲，竟是個女子！
“不要了不要了，你這小老板一眼壞，不是個好人！”
少年臉色陰沉沉的，反手拽著馬就要離開。他討厭灑掃小廝這四個字，更討厭八錢！
馬背上的顧何歎了口氣，他習慣在準備開口的時候醞釀一下陳詞，而每這時，一聲歎息總是少不了的。
“那就拿那兩個麵具吧。”他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指著兩個麵具說道。長時間的緊張讓他很累。
他這語調清冷的一句話說完，過路的行人便不約而同地抖了抖身子，感覺陣陣寒意襲來，原本就清涼的早晨就更冷了。
“麵具？也是一個八錢哦！”
小老板依舊低垂著腦袋，她的身子很瘦小。或是低著腦袋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少年本身就很高大，就算她挺直了腰大約也隻能到沐雨均的下巴。
似乎還未長開，但這聲音卻好聽至極。
“不用找了。”
顧何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子，目光如電，這丫頭並不簡單。
“不行哦，我可不喜歡占人便宜，而且……”
她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顧何猛地抽出長劍，一道淩厲的劍光閃過，卻聽叮的一聲，那塊銀子應聲斷成了四塊！而且每一塊都齊齊整整，大小一般無二。
她藏在鬥笠下的小臉刷的一下白了一截，泫然欲泣，帶著哭腔委屈巴巴地說道：“好的好的！不找了不找了，前輩您的麵具。”
拖著兩個麵具的手掌並不大，細嫩的手指白如象牙，潤如澤珠，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攥在手心慢慢摩挲。可就在這時，這隻美麗的手掌卻猛地探出，隻一個照麵就將沐雨均的背後包袱順在手中。
九血仙！
沐雨均暗道不好，當即朝著這人胸口拍去，可對方隻將雙臂往身前隨意一架，便將他所有力道盡數卸去，千斤之力如入大海，消失地無影無蹤……
“四兩撥千斤？”
沐雨均微微惱怒，又是呼呼幾掌拍出，想試探對方根底。可是無論他如何攻去，對方都能輕鬆化解。就在他動了肝火準備大顯神通時，對方卻又將包袱丟了回來。
“不打了不打了！”
小老板連連擺手，苦著一張臉道：“你拳頭好硬！”說著，她竟然直接將沐雨均手掌捏住，將自己的小手與少年的大手來回比對著，低聲喃喃：“這得怎麽練才能有這麽硬的拳頭呀……”
沐雨均臉色突然漲紅，掌心中的柔軟將他的一切戰意都消磨地幹幹淨淨，耳畔尚還回蕩著對方的呢喃細語聲。
“你——你這女子，怎地如，如此輕薄！”
沐雨均驀地抽回手臂，連忙將包袱小心翼翼護在懷中，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出了一句什麽話……話本子裏的經典橋段：富家公子，又或者少年俠客，在調戲了一位嬌滴滴的良家女子時，那女子往往都會喊出一句輕薄。
沐雨均尷尬無比，恨不得找個地縫兒將自己埋了，就要牽著馬溜之大吉。隻是，任憑他如何用力牽馬，馬腿卻紋絲不動。
因為顧何還不想走。
“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麵了吧？”
顧何凝視著那頂寬大的鬥笠，這是丁劍的鬥笠，他記得很清楚。
第一次見麵是在許平生府邸，她提醒沐雨均對戰梁緣；第二次是在那衣店中，那個領著沐雨均買衣服的丫鬟；而第三次就是這裏。
鬥笠下的人緩緩點頭，她並不遮掩什麽，因為隻有壞蛋才會遮遮掩掩，至少在她心中自己還算個好人。
她淺淺地歎了口氣，語氣頗有些無奈：“前輩牽扯甚深，時隔七千年又入塵世，有些人總不會放心，我就自告奮勇來看看唄。”
顧何挑了挑眉，雙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就你？”
哪怕他現在傷重，但僅僅依靠劍術就能殺對方一萬次，而且絕不用同一種方式。
女孩緊咬著嘴唇，她是聽著許多前輩人物的傳說長大的，六臂摘星顧伯舍無疑在她聽過的傳說中占了不少的份量，顧何更是她崇敬許久的前輩。
而她也認識很多前輩，李劍神獨處時孤傲，與人相處時卻和善無比；方尊者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除了有時候會拉著她給她“算命”，再有就是那些老家夥，他們無不是和善之人。
強如那些人，都平易近人的很。
但是眼前的顧何就不一樣，他給人一種渾身都是刺的感覺。就像一隻脾氣暴躁的刺蝟，你多看他一眼，也許他下一刻就要刺你百八十個窟窿！而且與他多待一會兒，便如置身冰窖。
可就是這種感覺，卻無比的真實……
女孩將自己的臉藏得很嚴實，可是她卻覺得自己早就被對方看穿。
她忽然問了一句：“前輩，可知道問秋堂？”
顧何雙眸一凝，問秋堂這三個字他之前聞所未聞，但在安王府使用歸朔仙術時，他卻從安王的口中聽到過。
他搖了搖頭，想聽聽對方如何說。
“晚輩來此是想提醒前輩。”
顧何道：“請講！”
“七千年前前輩在臨安遺恨，自那以後人間界便有許多修士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亡，其中更以年輕一輩的天才居多，所以小八錢和寧姐姐遇伏並不是偶然！”
“我們查了許久，隻查到了問秋堂這三個字。”
沐雨均皺眉：“所以這和我們有關係嗎？”
別人死不死，跟他有個鳥關係！
“有。”
顧何雙眼閃過一陣精光：“當年那場劫難中我是唯一幸存者，所以他們便會有很多想法。”
諸如，六臂摘星顧伯舍就等於問秋堂之類的。
沐雨均愕然。
女孩同樣震驚，她此時很想抬頭再看看這人的眼睛，但是卻不敢，她由衷歎道：“前輩真不愧六臂摘星！”
因為在那些老頭給她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她也沒有想到這點，最後還是一個人給她指點迷津，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顧何在這件事中的尷尬所在。
顧何微微點頭：“你說完了嗎？”
女子道：“七月的下落，其實你想去陳國皇宮時已經很接近答案了。”
隻可惜，因為寧箋南的出現，讓原本呼之欲出的真相又變得撲朔迷離。
女孩說完後便離開了，臨走時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了顧何一眼，隨即身子猛地一抖。
她這一刻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些人會懷疑到這位大人頭上。
因為她看見顧何緩緩抬手，將那青麵獠牙的凶獸麵具戴在臉上，僅露出一雙充滿血光的雙眼，似要將這片美好的人間無情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