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品詩
初唐的詩歌跟盛唐的詩歌相差了近百年,而這一百年的差別,顯然不是那麽好跨越的。
為什麽太宗會覺得這首詩窮,缺乏富貴的氣息,就是因為這首詩,與唐初的其他詩歌差別太大。
在辭藻方麵,實在是太過於隨意。而其他人的詩都寫得那麽詞彩飛揚,而你卻如此獨特。
這能不招來別人的針對嗎?
就如同陶淵明,事實上,陶淵明的詩在同時代的評價並不高,人們對陶淵明評價高的,其實隻有她的人格。
其好友顏延之在其死後給她寫的一篇悼念的文章便道:學非稱師,文取指達。
也就是說,陶淵明的學問並不特別深,她的詩文也不過就是很通達流暢而已。
甚至,還有人品詩,把陶淵明的詩歸為中品。
而蘇紈所列出來的這些詩,情況就有點跟陶淵明的類似,這都是屬於脫離時代背景的詩。
因此,太宗不懂得欣賞,這也就很是正常了。
也得虧現在上官儀才二十七歲,還年輕,因此接受能力還強,不然,換到老了,人便固執了。說不得,也要不怎麽能看得上這些詩。
另外,還有一點讓太宗覺得這些詩不太好的地方就在於,立意不行。
這些詩的創作環境,大多都描寫一種比較安逸的環境,而唐初剛剛經曆戰亂,你這就柔情起來了。
這顯然也成為太宗對這些詩的評價不高的另外一個很主要的原因。
但雖說如此,這種完全有別於時代的詩,還是能給人一種很是新的氣息的。
上官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也是道:“這寫詩之人,莫不是模仿陶潛的詩?”
當然,陶淵明的詩完全是田園風,而這寫詩之人,取的卻是陶淵明的那種平淡自然,簡樸素雅,題材上,兩者還是有區別的。
品完了這首《滁州西澗》,而接下來,太宗也是讓繼續。
張內監便接著讀了下去,“接下來是詠物言誌詩。”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石灰吟》。”
“……”
“……”
兩人聽完了以後,又是沉默了。
“太子妃說,寫詩,當然也是為了要言誌。”
兩人聽著這首《石灰吟》,可以說,這首詩寫得很直白,很易懂,但是,卻一改之前的那種閑逸之風。
這到底是誰啊?
“這首風骨有了!”
太宗便道:“就是詞彩差了些。”
上官儀其實都想吐槽說,這些詩當中就沒有幾首是注意詞彩的。
都很隨意啊,隻是這首更加隨意了。
太宗然後又道:“這《石灰吟》……太子妃寫的?”
她這樣問張內監。
為什麽要這麽問,因為太子妃用石灰石來燒製過玻璃,這千錘萬鑿出深山的,不正是石灰石。
所以,這倒是不禁給了她一種錯覺。
而張內監當然不知了,連忙低著腰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這首《石灰吟》倒是沒啥好說的,由於太過於直白了,所以都根本不需要品,就是這風格,的確值得稱讚一下。
“下一首。”
太宗又道。
“下一首,是即事感懷詩。”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如果說前麵的都太隨意了。
那麽這一首,就不跟兩人玩泥巴了,用“風急”二字帶動全聯,一開頭,就是極其工整,極其認真地在寫詩,寫景,而且,這對仗簡直對得無可挑剔,這下,便是就連太宗,都不得不屏息。
“……”
“……”
“這詩……”
兩人都聽出來了,是位老人家寫的。
寫得正是老人家心中的那種化解不去的悲愁。
這首詩,景物描寫,情感什麽的,簡直都絕了。
“這詩,臣不可能寫得出來。”
“簡直工整!”
“實在是太工整了!”
“然而工整當中,卻詩意盎然,此景,此情……是如此自然。”
上官儀不說話了,因為她又沉吟在那個環境描寫當中,出不來了。
太宗也很少有見到這樣的詩。
都是很簡單的字啊,風急,天高,一個急,一個高,但是為何偏偏組合起來時,卻讓人讀著覺得如此之好。
兩人都醉了!
張內監見到兩人久久不語,隻是一直在揣度著這詩的奧妙,也是覺得很是震驚和驚訝。
竟有人能把詩寫成這樣。
這人得多厲害!
唐初雖說也講究律詩,追求詩歌的音韻美,但此時才僅僅隻是唐初,因此,對律詩的要求,也說不上是很嚴格,或者說必須如此如此。
因此,兩人並沒有覺得,這首詩就是什麽古今第一律詩這樣的認識,但不得不說,這首詩,也根本不需要這個,它本身所帶來的文字的美感,便已經將兩人征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太宗道:“這樣人的,如果不能見上一麵,實在是可惜。”
這些都是借口,說白了,太宗就是想把人家抓回來,給她專門寫詩。
“臣也恨不得與此先生見上一見。”
上官儀也插話道。
太宗便對張內監道:“你去想辦法,把這人找出來。”
張內監一聽,我就是一個內監,我去哪裏找人?
唉~
然後張內監便道:“那接下的還念不念?”
“還有?”太宗道。
“還有。”張內監。
“那你接著念。”太宗便道。
“懷古詠史詩。”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
兩人讀著這首詩,倒是沒什麽好說的。
這首詩,看著很平淡不是。
但是!
這裏必須要說一個但是。
以往兩人見過的懷古詠史詩中,倒是似乎沒有她這種‘如果東風不給予周郎方便’這樣的寫法。
詩人在這裏提出了一個假設,假設東風不給於周郎方便,那麽,曆史的走向可能也就會改變了。
兩人雖說也不知道詩人想表達什麽。
畢竟,這寫得實在是有點隱晦。
但有一點,這首詩的那種‘懷古詠史’的感覺,卻是不覺由於這個假設,而更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