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蘇菀是誰?”


  晏久初記得原書裏根本沒提到過這號人物,思來想去一晚上也沒整明白,於是第二天就抱著食盒去找晏敏初了。


  晏敏初的秋星齋就與她的祝月齋緊挨著,沒走幾步就到了。


  “蘇菀?”晏敏初本還高高興興的小臉聞之色變,緊張地看了看身後,把丫鬟們都支走了。


  “五姐姐你是哪裏聽到的這個名字?是誰在你耳邊嚼舌根了?”晏敏初細聲道。


  “不是,敏敏,是昨晚二哥哥喝多了自己說的,蘇菀到底是誰啊?”


  “哎,五姐姐你果然忘性大,蘇菀你都不記得了。”晏敏初感慨道,“她是春來班的人呀,從前蘭坊唱戲的,咱們以前還聽過她兩三場戲呢。”


  春來班是京城最大的戲班子,而蘭坊是京城民間最大的戲台子。


  京城裏不止春來班,基本上有點名氣的戲班子,都會選在蘭坊登台唱戲。


  春來班的班主姓蘇,於是手底下唱戲的,也全姓蘇。


  “聽說蘇和姑姑從前也是春來班的,伯母還在閨中的時候就看中了她聰明能幹,把她招到身邊來了,後來到晏家也就一直帶著。”


  “那這跟二哥哥有什麽關係呀?”晏久初不解。


  她可算問到點子上了。


  晏敏初虛虛用手掩著嘴巴,趴在她耳邊道:“二哥哥從前總愛去蘭坊看戲撒銀子,看的就是那蘇菀呀。”


  “隻不過,後來這事叫伯父伯母知道了,伯母不許二哥哥再去看戲,好像還親自去找了那個蘇菀,想她勸二哥哥好好讀書,回頭是岸。”


  “那她勸了?”


  “不知道。”晏敏初搖搖可愛的雙丫髻,甩著發髻上的小紅繩,接著道,“不過後來二哥哥的確是沒再經常去聽戲了,因為那個蘇菀走了。”


  “走了?”


  “對呀,聽說是不想再在戲班子裏呆著了,要離開京城去外頭走走,不知哪天就不見了。”


  去外頭走走?

  這年頭戲子又不是明星,一個戲班子唱戲的,能攢下多少銀子去外頭走走?沒有錢,她能走出去多遠?


  晏久初不太信她是主動離開的。


  深諳陰謀論的她,不禁又想到,總不會是許敬月為了自己兒子的前程,把她逼走的吧?


  不行不行,她近來怎麽老是將這些可怕的罪名安在許敬月的頭上?她好說歹說也是她老娘。


  可是……按照尋常小說套路來講,她真的好有嫌疑啊。


  晏敏初卻沒想到這一層,而是繼續碎碎念:“蘇菀走了大概有三四年了吧,真奇怪,二哥哥原來還忘不了她嗎?”


  晏久初遲疑道:“敏敏,有沒有可能,是二哥哥又見到她了?”


  “又見到了?你是說蘇菀回京城了?”晏敏初稍有詫異,不過轉念一想,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沒有人管著她,她想去哪都可以吧?

  “敏敏,你說那蘇菀,好看嗎?”晏久初沒接她的話,卻拋出了另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好看自是好看,她當時也算春來班數一數二的花旦了,而且功夫也好,會耍雙刀,比起那些個嬌媚的,我倒覺得她頗有幾分英氣呢。”晏敏初口中不自覺流出讚美之詞。


  晏久初卻敏銳地從她的話中抓到了關鍵,“會耍雙刀?”


  “是啊。”晏敏初生怕她不理解,舉起空手隨意示範了幾下,“就是這樣,這樣,我也不太懂,但她耍的真是好看極了。”


  聽著晏敏初的話,晏久初逐漸陷入了沉思。


  或許,她錯怪許敬月了。


  晏家根本就不需要她救,因為他們根本就沒害人啊。


  ***

  紀言殊這日沒有出門。


  皇帝也知道他妹妹遇害的消息,準他這幾日不必上朝。


  付雲歸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妹妹的房中,睹物思人。


  妹妹其實小時候性子還沒有那麽頑劣,白白嫩嫩可可愛愛的樣子很是惹人喜歡,他們兄妹倆自小沒了親娘,他這個做哥哥的便也總是對她頗多照顧。


  可是後來不知怎麽回事,許是從繼母進門開始,又許是從他離家從軍開始,抑或是從繼母誕下自己的孩子開始,妹妹就不再那麽可愛了。


  她跟一群京城裏的小姐妹們玩,變得渾身都是刺。


  她時常仗著她伯爵府小姐的身份,欺壓別人,欺辱別人,似乎想從折磨他人的過程中得到些許快樂,去彌補她缺失的愛。


  等到他偶然回家發現的時候,她的性子已經收不住了。


  他不在京的這幾年,她得罪了不少人。


  雖然她很會看眼色,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可恰恰是因為她太過知道了,導致她忘了,把本就在底層的人摁到地獄裏,是會遭來惡鬼的反噬的。


  窮途末路的人,瘋起來才是什麽都敢做。


  這回的事他也隱隱有預感,可能還真不是那些好麵子的世家大族做的,而是被她妹妹欺辱過的,逼迫過的,走投無路的人。


  “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剿匪,從不君山上帶回來幾個姑娘。”


  付雲歸不請自來,在本就敞著的門口敲了兩下門,與他遙遙相望。


  紀言殊恍了恍神,示意他進來,緩緩道:“是,都是幾個被山匪扣下的良家姑娘,下了山就都放回家去了。”


  付雲歸卻道:“還有一個跟你回了京。”


  紀言殊又愣一下,“那是人家本就是京城人。”


  付雲歸沒理他,“她臉上還有一條疤,從眼尾劃下,她會說一口京城話,但她更會一口好戲腔……”


  “你說這些做什麽?”紀言殊不覺皺眉。


  “你還不明白嗎?”付雲歸反問,“我昨天抓了連家的朝容縣主,因為她跟你妹妹有過節。”


  “當年你妹妹在蘭坊的戲台子底下劃傷了一個剛下台子的姑娘,被朝容縣主撞見了,她雖動手阻止,卻為時已晚,刀疤永遠留下了。”


  “一個登台唱戲的人臉上有了那麽長的一條疤,還得罪了伯爵府的小姐,你覺得她還有什麽出路?”


  “她獨自離開了京城,卻遇上了山匪,遭山匪綁架,直到你去剿匪,才將她救出,帶回京城。”


  “我記得你剿匪回來不過月餘?就這一個月,你妹妹就死了。”


  付雲歸用他極其冷淡的聲色,麵不改色地說完了這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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