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眼看著付照在外頭言之鑿鑿,信口胡說,晏久初坐在屋子裏,宛若五雷轟頂,雷的外焦裏嫩。


  許敬月才沒有功夫聽付照的話,門一開,她就朝自己女兒奔來。瞧見晏久初呆呆地坐著,忙上手將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


  “阿九沒事吧?”她邊檢查邊問,“這衣裳領子怎麽濕了?這多難受呀,蘇和,趕緊拿帕子來。”


  晏久初略一低頭,心虛道:“娘親,沒事,我這是湯不小心灑了。”


  “湯灑了怎麽不早跟娘說?二公子也真是的,連你衣裳濕了也不知道。“許敬月幫她簡單處理了一下,拉著她的手起來,“這衣領子濕了肯定難受,趕緊跟娘回去洗個澡換一身衣裳。”


  的確挺難受,晏久初被動地跟著許敬月走出去,越想越心煩,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屋頂。


  瓦片密密縫縫,絲毫看不出有動過的痕跡。


  再低頭看一眼付照,他正跟晏柏兆說著自己剛編好的瞎話,臉不紅心不跳,晏久初路過的時候,他還十分友好又陽光地衝她笑了笑。


  騙子,騙子!

  晏久初心裏憤懣,臨安王府這兩兄弟,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今日實在是辛苦阿九了。”付照向她略一拱手,端的是爽朗謙和。


  “二公子不必這麽說,抓捕犯人的事還得辛苦你們。”許敬月道,“隻是沒什麽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帶阿九回去了,她身子弱,不便在外麵多呆。”


  “那我送嬸母和阿九。”


  一行人便往外走,隻是剛踏上回廊,晏久初就瞧見,付雲歸從前頭過來,與他們遙遙相對。


  看著清風朗月,卻原來是個梁上君子。


  虛偽,惡心。


  “哥,我送嬸母和阿九出去。”付照與他道。


  “好。”付雲歸沒什麽反應,還是付照主動補充道:“哥,阿九把該說的都與我說了,我們已經找到了紀家害人的證據。”


  “是嗎?”付雲歸看起來很是欣慰,同樣朝晏久初略略拱手,“那真是辛苦阿九了。”


  啊!晏久初最討厭他這裝模作樣的架勢,他明明知道她在書房裏都說了些什麽,卻還要在這裏跟付照一唱一和,裝腔作勢,過分,究極過分。


  但是剛才從付照的話裏,她已經可以猜到,他們如今隻是叫左家落了網,紀家卻還沒動。但那怎麽可以呢?既然紀家目前除了左嬌嬌的口供,再沒有別的證據可以抓,他們便要從她這個被害人身上,千方百計找到一絲線索去抓。而她這個被害人如果提供不出線索,那也沒事,他們還可以胡編亂造,誰叫她是個傻子呢?


  總之,付照雖利用了他,但總體大家還是站一邊兒的。


  但是,這不代表她可以原諒付雲歸爬上屋頂偷聽他們說話這回事!

  她晏久初,睚眥必報。


  “呀,娘親,我想起來,剛剛清之哥哥問了我好多問題,我還沒有問清之哥哥問題呢。”晏久初突然擺著腦袋,搖著許敬月的胳膊,“我也要問清之哥哥問題!”


  “你還沒有問清之哥哥問題呀?”許敬月故作詫異,“那現在清之哥哥就在這裏,阿九想問什麽便問吧。”


  “我,我,我……”晏久初看看四周,“可是剛剛清之哥哥問我問題,都隻有我們兩個人,現在你們有這麽多人!”


  晏柏兆哄她:“那我們把耳朵捂起來好不好?你就把問題說給清之哥哥聽,我們其他人都把耳朵捂起來,就聽不到了。”


  “那,那好吧。”晏久初掰了三根手指頭,認真道,“清之哥哥剛剛問了我三個問題,那我也要問清之哥哥三個問題。”


  “好。”付照許是已經心想事成,十分耐心地彎腰撐著膝蓋,湊到她麵前,“那阿九要問什麽問題呢?”


  晏久初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很配合地捂上了耳朵,她就天真地捧著臉,先問道:“清之哥哥覺得,覺得阿九好看嗎?”


  付照笑了笑:“阿九自然好看,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樣呢。”


  晏久初羞紅了小臉,又問道:“那清之哥哥覺得阿九好看還是敏敏好看呀?”


  都是些小女生的問題,付照又笑了:“阿九和敏敏都好看,但是清之哥哥覺得,阿九更可愛一點,這是哥哥和你的悄悄話,阿九不能告訴別人哦。”


  好了,還剩最後一個問題,就能結束了,付照滿眼堆笑,真像看親妹妹一樣看著晏久初。


  晏久初不負他望,頂著純真的小模樣,問:“那最後一個問題,清之哥哥會爬屋頂嗎?就跟剛剛世子哥哥趴在屋頂上一樣!”


  付照:“……”


  雖然捂著耳朵,但其實完全能聽到的眾人:“……”


  付照的笑僵了僵,表情古怪地看了眼自己親哥,勉強還算鎮定道:“清之哥哥不會爬屋頂。”


  他否認的是他會爬屋頂這件事嗎?不,他否認的是他並非是個會爬屋頂偷聽人說話的小人!

  哥哥啊哥哥,你自求多福吧,你的名聲,弟弟是救不了了。


  晏久初點點頭,咬著手指頭想了想,小跑兩步到付雲歸跟前,拉下他捂著耳朵的雙手,情真意切道:“世子哥哥,雖然,雖然,雖然……嗯,但我原諒你了!”


  付雲歸:?


  晏久初繼續道:“但是像剛剛一樣爬上屋頂的事情,不能再做了哦!我看到好危險,好害怕!”


  付雲歸:“…………”


  晏久初說完這番話,最後衝他輕巧地眨了眨眼,哼著小曲兒跑回到了許敬月身邊,“娘親,我們走吧。”


  眾人皆鬆一口氣,取下了捂住耳朵的手,但是他們又十分統一,或多或少都表情古怪地看了看付雲歸。


  原來這臨安王府的世子,也是個會爬屋頂偷聽的小人。


  晏久初對於自己剛剛的表現十分滿意,拉著許敬月的手蹦著跳著離開了大理寺。


  站在大理寺門口,目送家裏的馬車離開,晏柏兆忍了又忍,終究是沒忍住,回頭指著付雲歸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沒事爬屋頂做甚?”最終還是付照問出了一整句話。


  付雲歸麵色不改,冷靜道:“怕你問不出問題。”


  付照急了,“我怎麽問不出了?”


  付雲歸挑眉,反問:“你問出了?”


  付照知道他看到了自己與晏久初對話的全程,自知理虧,閉了嘴。


  晏柏兆在一旁聽著,不解道:“你們兄弟倆打什麽啞迷呢?”


  “沒什麽。”付照撫了撫額頭,“總歸事情是解決了,趁著天色還早,我這就叫人去紀家捉人。”


  晏柏兆見他匆忙離去的身影,無語道:“也不知你是大理寺少卿還是他是,為了女人,真是什麽都能忙活。”


  “話說,大長公主近來也要給你議親了吧?總得在清之之前把你的事給定下來,不然像什麽樣子。”


  付雲歸瞥他一眼,“你很閑?”


  晏柏兆擺擺手,早就孰知他的脾性,也不生氣,反而摻雜了幾分惋惜,道:“可惜了,我家敏敏年紀還小,不然,說不定還能聽你喊我一聲舅爺。”


  付雲歸本不欲搭理他,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道:“你家又不止一個妹妹。”


  晏柏兆眯了眼瞪著他,“阿九你就別想了,先頭你家大長公主待她那麽親近,想讓她與清之一道,我母親在那背後氣的,別提多難看了。恐怕我爹娘的意思,是想她一輩子呆在家裏,好好照顧。”


  “一輩子呆在家裏,阿九願意?”


  “她怎麽不願意?家裏好吃好喝的供著,有爹娘和我們照顧著,總比嫁到別人家裏頭,受氣吃苦來的好。”


  晏柏兆說的不錯,一個傻子嫁到別人家裏頭,怎麽還能指望那家人真心待她。就像他母親,對晏久初千好萬好的前提,也是希望她能為自家解決事情。不相幹的人,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唯有父母血親才是一輩子最安全的依靠。


  付雲歸知曉此道,但是,那是對於從前的晏久初,現在的晏久初,他敢篤定,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雖然麵上是一樣的癡癡傻傻,但一定有什麽地方變了。


  或許,是在裝瘋賣傻也不一定。


  大理寺不是沒接過這樣的案子,有些人為了生存,不得不裝瘋賣傻幾十年,可是晏久初受盡晏家的寵愛,又有什麽理由裝瘋賣傻呢?


  難道,是晏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家族秘辛?


  想到這,他看晏柏兆的眼神變了變,帶有探究,疑惑,還有深思。


  晏柏兆如臨大敵,後退一步,”你現在看我的樣子,就像在看你們大理寺的犯人。”


  付雲歸嗤笑一聲,背過身往裏走。


  晏柏兆旋即跟上,“我似乎可以理解阿九為什麽突然討厭你了,你這眼神吧,我們倒還好,叫她小孩子家家的看到,那可不得嚇一跳嘛,說不準,就是被你給嚇著了。”


  嚇著了?

  付雲歸回想那日場景,臉上笑意漸漸收斂。


  晏柏兆提醒他了,晏久初就是自那之後,對他的態度變幻無窮。


  那麽,她是被那天的場景嚇瘋了?還是根本就是,嚇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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