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續論農民起義
回到座位之後，洛林便再次開始對那些大臣們的應酬。畢竟洛林現在是當今勢力最為強大的一名“領袖級”人物了，身邊自然會出現許多想要巴結他的人，而他的作風也會迎來一些人的擁蹙，就比如曲解了他真正想法的戶務部大臣亞瑟。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另一個受到擁蹙的人——凱亞伯爵。那些奉守舊規的傳統老貴族們都聚集在凱亞的身邊，似乎隱隱抱成一團。
凱亞伯爵在接受迪特林省的封賞之後，勢力一下子擴大了將近一倍。除此之外，由於雷多特省中的雷多特家族勢力大大減弱，凱亞也將勢力的觸角伸入雷多特省北部。除此之外，他還承擔了供給塞隆界河地方軍隊駐紮軍費的責任，與地方軍也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
隱隱看下來，凱亞伯爵即將成為製衡洛林的第二大角色。這是否是薩塔爾多想要的呢？洛林皺起眉頭，然而他卻並不認為在當前的事態下，薩塔爾會這麽做。
米連德一省之力足以抗衡整個普隆帝國，這是薩塔爾有所預感卻無法證實的。事實也正是如此，不論是先進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現代武器，還是高度發達的後勤運輸係統和生產力，都讓這個往日貧瘠而偏僻的地方成為了如今最為強盛的地方，甚至還即將成為魔法界的文化中心——此時如果選擇扶植勢力去抗衡洛林就太蠢了，最好的方法是拉攏洛林，依靠憲法對洛林的權力進行架空——米連德省目前人才仍舊匱乏，借以這個名頭空降一些忠於王室的官吏並不難。
不過薩塔爾並沒有這麽做，不論是因為他對洛林道信任而言，又或是現在他無暇顧及米連德，總歸他沒有走下這一步棋。
亂世當中當集權，薩塔爾大概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這個時候去分洛林的權就是在給普隆帝國找不愉快。
“洛林大人，別來無恙？”前來道賀的是洛林的老熟人——安德烈，他的兒子佐亞曾與洛林起過衝突，“聽聞米連德省取得大勝，不愧是您。”
“別來無恙，安德烈大人(在政場)步步穩紮穩打，以後肯定也會有個不錯的出路，哈哈。”洛林打趣道。
安德烈摸了摸鼻子：“哪裏是穩紮穩打，分明是沒有機會。當初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能夠認識洛林大人是我畢生的榮幸……哈哈，老熟人也不說這些客套的了……據說洛林大人在向各省份支援物資？”
“是的，”洛林點了點頭，“這件事似乎並不隱秘。”
安德烈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那麽有一事我想告知洛林大人，請看這兩份文件。”
洛林接過安德烈從衣服內袋中掏出來的兩張棕黃色卷軸，上麵畫著幾個紅圈——
數目不對，洛林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如此，隨後道：“支援款額和實際落地款額有所不同？”
安德烈鄭重地點了點頭：“往日我們也沒想到那些貴族會在這裏大做手腳，畢竟這一套扶助的流水線下來是找不到漏洞的，沒想到流水線的問題出現在終端，也就是配給上麵。由於對戶籍調查失利，我們不得不請當地的鄉紳貴族幫忙調查。”
“我明白了，他們通過虛報人數獲得更多的籌款，而通過瞞報來減少稅收，是這樣對吧？”洛林反問道。
安德烈抿嘴：“正是如此……除此之外，他們甚至直接公然吞款。這上麵的數據差就是他們吞進去的部分，剩下那部分看上去相對正常的，其中也有很多差錯。後來監察部的特別行動人員專門去進行了調查，發現貴族將支援糧中飽私囊後，以高價在當地市場賣出，這部分還繞過了稅收——這簡直罪無可恕！”
洛林連忙將周圍的空氣封鎖，安德烈這才發覺自己失言，慌張地四處張望。
洛林笑了笑：“沒事，別忘了我是魔法師。我們討論的並不會被他人聽到。”
安德烈舒了一口氣，可心髒還是在砰砰跳，正是因為他正直而口無遮攔的性子，才會年近四五十卻還是隻坐在財務部副部長的位置上不得寸進——當然也有其他原因，不過至少在幾年前，資曆對地位是相當重要的。
“洛林大人，這件事情目前就連我的上司雷斯都不知道。特別告訴您的原因是這些糧食都來源於米連德省，我想……大人一定是不希望自己支援的東西成了那些碩鼠的美餐的。”安德烈道。
洛林看了看上麵的數據，再加以推測，臉色變得逐漸難看起來：“南方有沒有出現餓死人的現象？”
“這……我……我不知道啊……”安德烈支支吾吾道，他看見洛林微怒的表情，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盡管這利刃並沒有對準他，卻還是給他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
“算了，就算出現了也會被隱瞞下來的。我會特別向陛下申請核查這些糧食的去向，然後……包括稅政和扶助在內直接成立對中央負責的部門，免得這群狗屎般的東西層層盤剝、雁過拔毛。”洛林冷哼一聲。
安德烈微微躬身：“以我一己之力難以掃清這些現象，隻能提供一些有利的證據……監察部的大臣們也在調查，但是數據的初端卻在米連德，所以隻能找大人您了。既然事情已經報備，我就先走一步了。”
“安德烈大人不必客氣，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追查到底。”洛林的語氣恢複了平淡，可這平淡的語氣之間卻流露出一股濃烈的殺氣。
待安德烈走後，仍有一些大臣和貴族前來拜謁。那些前來拜謁的貴族多數希望和洛林合作，畢竟洛林手上還掌握著大量的技術。這些貴族們的秉性也不能一竿子打死，總之能將糧食產量提高，洛林也不在乎他們到底站在誰的陣營。
反正，即便是站在對立陣營，終究是要被打倒的。
“老師，”在貴族們紛紛離開後，安娜便來到了洛林的麵前，“剛才您和父皇談論，後來又有許多貴族前來拜訪，所以我現在才過來。請問您說的農民起義，接下來是什麽呢？”
洛林點了點頭：“你認為農民起義的必要條件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情況下會出現農民起義。”
“皇家圖書館中有對往日矮人王國和獸人帝國的曆史記載，我對此有所了解但並不深。我認為農民起義最重要的應該是苛政。”安娜回答道。
苛政的確是太籠統了，洛林微微一笑，隨後解釋道：“農民起義的必備條件有很多，獸人帝國的曆史我沒有具體的書籍資料，有空我會去皇家圖書館借閱。不過農民起義的原理大致相同，農民起義一般發生於皇朝末期，矮人王國和獸人帝國在一千多年前實際上就進入了封建時代。封建時代中，每逢災年收成降低，農民就不得不將土地抵押給地主換取糧食度過災年，這就形成了土地兼並，使富人越來越富有、窮人越來越窮。”洛林道。
安娜提出了問題：“但是可以通過土地再分配的手段避免這一點，這也是為什麽土地製度一直在改革。”
“但是瞞報耕地麵積不可避免，監察者被地主賄賂，謊報耕地麵積，不僅僅使得土地再分配無法推動，同時也讓稅收降低。國家的財政收入越來越低，當災年再度發生時，國家無法撥款賑災，農民們就不可避免地出現餓死的現象，這將會是農民起義的導火索之一。”洛林道。
安娜疑惑道：“但如果是這樣，農民為什麽不向地主起義，而選擇推翻王朝呢？”
“這隻是導火索之一，但真正推動農民起義的，正是那群地主。起義需不需要糧食？農民並沒有糧食，軍隊沒有後勤補給，起義軍就會迅速瓦解。起義需要裝備，而農民沒有，除此之外還需要錢餉，這些都是農民不具備但地主具備的。還有一點，大多數農民根本沒讀過書，他們看到的隻有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在這樣的情況下，農民起義又怎麽會成功？”
安娜似是有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但是地主已經得到了大量的土地，他們為什麽又要推翻王朝？”
“這就要考慮到很多原因了，轉移仇恨、實現階級再躍遷甚至是自己當皇帝，這些都是誘因。”洛林道。
“但是，還有一種情況。距今大約九百年前，獸人勢力在處於割據時期的時候，一名皇帝在二十年的時間裏整合了獸人所有的勢力，然而這個大帝國卻在皇帝死後的十幾年之間迅速瓦解。這並不是基於土地兼並而出現的，這又是為什麽呢？”安娜提問道。
“那麽，之前割據的時間大概是多久？”洛林問道。
“嗯……比較複雜，上麵提到完全割據的時間是兩百多年，但獸人帝國的分裂在兩百多年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安娜道。
“你對曆史看來真的很感興趣呢，”洛林笑道，“這個問題就要牽涉到另一個原因了。獸人大帝國的迅速統一，使得文化沒有足夠的時間同化，文化差異會引起民間衝突。而不同國家之間的法度不同，舊朝的地主與貴族們因為法度的改變而使得現有的利益鏈被破壞，他們必然會反抗帝國統一，平民、貴族，兩個方麵都具備了起義的條件，自然就會出現大規模的起義，最終致使帝國瓦解。”
這實際上與地球的秦帝國有所類似——不如說這就是秦帝國的翻版，不過曆史總是相似。
一千多年前的獸人帝國與現在的獸人帝國並不相同，現在的獸人帝國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遊牧部落聯合，這是因為他們身處的環境和氣候因素。而在占據中土大陸有利於農耕的地形及氣候環境之後，舊獸人帝國是農耕社會並不出奇。
“原來是這樣……”安娜道。
洛林隨後補充道：“還有一些知識點要補充，平民本身是不會起義的，隻有在貴族的煽動和支持之下，他們才會起義。所以現在你父皇的主要目標就是把這些可能成為不安定因素的貴族先排除掉。反觀民生一塊，你父皇對南方的財政和扶持基本上並沒有下重心，因為他知道，問題的根源在這些貴族，而這些平民……他們的利益還得往後放一放。”
“那如果是您，您會怎麽做呢？”安娜問道。
洛林苦笑：“大概我也會像你父皇那樣吧，畢竟就算民生再好，將那些可惡的家夥們放虎歸山，最終便宜的還是他們。還不如早點割舍，以免後患。再說以後世而言，優先對付貴族也能讓更多人的利益得到保障。”
安娜抿嘴道：“我記得您說過，舍棄小局換大局，應當在法律的限度之內。但是貪腐現象本身就應該先解決，為什麽您還會這麽認為？”
洛林愣神了，他並沒有想到過去自己對安娜說的話會被安娜用來反駁自己。看來安娜對學習真的很上心。
“這個問題我還得再花一點時間思考，然後再告訴你。我現在對這個問題思考的答案是這樣的，法律永遠是在維護法律標準下人們的利益，而法律的建立就是在維護大部分人在常規社會道德標準下的利益。雖然這樣算是狡辯吧……”洛林這才意識到為什麽曆史上的帝王們總想集權，那個凱撒(羅馬皇帝)直接將共和製重新改為帝製，亂世之中，唯有集權，才能強大。
憲法框住了這些帝王們的手腳，以避免他們走上歪路，共和製也是一樣。然而法律不可能永遠跟隨著時代的腳步，走在時代的前沿，它必然會落後，也必然使得束手束腳的帝王不得以做出更壞的決策。
不過，憲法對於一個長期維持的國家而言，有助於避免帝王做出壞的決策，算是一大利好，畢竟王朝的崩塌，有時候就在某個帝王的一念之下——好比明思宗，那個君王死社稷的家夥。明明已經十分努力，為什麽他還是失敗了？因為他沒有接受過正式的皇帝培訓，不懂得帝王心術，也不懂得治國理政。臨時趕鴨子上架，最終鬱悶升天。
“快要跨年了，我們去露台吧？”安娜提議道。
洛林笑了笑：“當然可以，今年宮廷法師們準備的節目應該會令人驚喜的。不過你不和你父皇一起嗎？”
安娜努嘴道：“我父皇和亞妮卿卿我我可開心了，才不管我呢。”
“哈哈哈哈。”洛林大笑著走向了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