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臣還有本奏
“是……”他聲若蚊蚋，可隨即聲音裏卻多了些正氣，顯然是已經反應過來了。
維利安也不愧是雷多特家族家主：“陛下，這的確是雷多特家族大印，但此時尚需調查，還臣一個清白。臣保證，沒有做出任何謀害洛林大人之時，如有做過，願永世為洛林大人之奴。”
薩塔爾點頭道：“既然你這樣保證了，那這件事情還需要再行調查。”
此時的科裏正在一處角落觀察著周圍大臣的反應，但卻沒有任何人有異常的反應，大多數人的反應都像是一個旁觀者——當然，隻是如此本就難以顯露出什麽。
洛林早就和薩塔爾串通好了，於是道：“陛下，臣為帝國功績累累，事關臣的人身安全，難道就這樣算了？不能讓臣等寒心啊！”
“嗯，那麽就請維利安在朝後暫且到牢獄等待吧，這件事情還急不得。”
“陛下，臣還有本奏！”洛林仿佛戲精上身，一副不打死雷多特絕不回頭的模樣，“此為雷多特家族罪證，去年、前年、大前年經手雷多特家族的貪腐證據，都在這裏。”
維利安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他的確可以大膽地說自己沒有對洛林做什麽，但雷多特家族領下貪汙腐敗橫行、偷稅漏稅瞞稅的確是存在的，不僅如此，而且漏掉的部分還是一筆巨大的款額。
“陛下明察！”維利安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也隻能強撐著，一旦自己交代，整個雷多特家族都完了。
“維利安，既然洛林對你進行了指控，並且掌握了一定的證據，還請你現在暫且移步軟牢吧。放心，念在雷多特家族對帝國勤勤懇懇多年，隻要你沒有做出什麽有虧於心的事情，朕必定還你清白。”薩塔爾安慰道。
“謝陛下。”維利安隻得先退下，他知道即使他再辯解也沒有什麽效果。
指罪雷多特家族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身在角落的科裏並沒有觀察到場上任何一個人露出別樣的狀態，要麽是他們隱藏得太好，又或是在背後推動策劃的人並不在此處。
身為外交部長的科裏擁有一流地識人之明，在場上的所有人其性格若不作偽，科裏都能過分析出來，然而他卻未能從中發現不妥，著實令人費解。
也正是這一場鬧劇使得更多人變得戰戰兢兢起來，畢竟之前的一些指控大多都是不了了之，而隻有這一次薩塔爾真正將某個人送到了軟牢。這是否意味著薩塔爾目前和洛林仍然站在同一戰線呢？
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普隆帝國擁有一套完備的法律，但人治遺留下來的思想慣性還是讓那些大臣們認為薩塔爾和洛林仍然關係親密。不過也有許多人認為這是薩塔爾和洛林在表麵上保持“親密”的關係，一個位高權重的權臣和一個力圖集權的皇帝是不可能融洽的。
接下來則匯報了這一年的人口出生登記數量和工程竣工數等等，在米連德省對中樞省大量輸入資源之後，一批又一批的工程開始建立起來，挖渠引水、蓄水以擴大農業生產，建築工廠與住宅滿足工業品和住房需求等等。今年的工建部成績斐然，令許多大臣都眼羨不已。
最後則是在軍務上麵的進展，冥國已經被大體擊退，在占領了敵人在東部的補給中心後，敵人想要反攻東部就必須穿越一片無人居住的荒廢區，這會大大增加後勤補給的難度，敵人很難再反攻。攻克下來的一百萬平方千米土地被並入米連德省，這一點上並沒有多少大臣感到不妥，甚至有人隱隱嘲諷洛林，畢竟那隻是一片難以發展生產的荒蕪地帶。
朝堂中雖然年輕人已經增多，但老頑固們仍然占據了官僚體係的大部分位置，他們鮮有人能看到在時代發展背景下占領那片所謂的“荒蕪地帶”能帶來的收益。
在對冥國的戰爭結束之後，北方戰區就被解除了。北方戰區各軍團合並為邊疆守備軍，由外派皇女卡羅琳進行指揮監督，鎮守邊疆。
這是第一次由女性領軍，自然也得到了大臣的反對。畢竟在男權社會之下，大多數男性都希望自己的權益不會被女性侵蝕，然而薩塔爾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很明確——
“你們誰覺得自己有領軍能力的，收拾包袱去冥土接任吧。”
此話一出自然是鴉雀無聲，可惜監察部的那些大臣們還是不領情。他們就如同東方古代史的禦史台噴子們一樣，隻可惜最終他們還是吃了癟，因為法製規定之下並沒有女子不得領軍的條例。
三軍部的大臣都是保皇派，自然對此也不會不滿。再者而言，這些以強為尊的“老丘八(指軍人，含貶義，此處帶玩笑意味)”們自然不會不同意每每出征必帶勝的元帥領著他們。
其實薩塔爾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出乎意料，那麽強大的一個邊疆軍團隻有王室適合總領。齊德素來不願意參與這些，又尤其在重要的關鍵決策上優柔寡斷，不太適合。隆德.……就不提他了。
除此之外，將這個軍團交給任何其他的大臣都不妥。
年度總結便在最後一道旨意下達後宣告落幕，接下來諸多大臣們將要迎來的便是令人激動的跨年晚會。盡管雷多特家族的成員們無心於此，但他們還是得強裝笑容迎上這些同僚們並送上祝福——
隻是，他們似乎被當作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人們對雷多特家族成員們隻有著流於表麵的禮貌而已。不過這些大臣中也不乏人精，他們清楚即便是雷多特家族遭到重創也不可能被連根拔起，此時與他們交好並支援他們便是雪中送炭，等他們東山再起便贏下一注，因此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一個遍布近百萬平方千米領地的家族即便衰敗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稍微有心的人就會發現普隆帝國憲法中已經取消了諸如連坐一類的刑罰，即便是雷多特家族出問題也最多追溯到個體，並使得擁有聯係的家屬親戚被剝奪政治權力。
然而財富仍然在他們手中，即便他們衰敗後從商，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靈頓?雷多特大人，請不必憂心，我相信陛下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公道。”一名子爵走到雷多特家族一線成員的麵前，躬身道。
靈頓點了點頭，心中的苦澀有了些許舒緩，他歎息一聲，隨後道：“您是？”
“我是畢維斯省的一名普通子爵，阿裏卡，素來有聞雷多特家族重視貴族精神，必不可能做出刺殺此類下三濫的手段。至於這貪汙腐敗——”阿裏卡話還沒說完，就被靈頓接了過去。
“倘若真的出現這種事情，我倒希望陛下嚴懲這些仗著家族背景去作威作福的家夥們。”靈頓大義凜然道。
顯然，這個阿裏卡馬上就要說出不得當的言論了，看來這家夥隻是區區一名子爵，問題就出在這裏。人們即便清楚這貪汙腐敗必然存在，卻不會拿到明麵上來說，更別說指明一個家族了。
這下倒好，結交差點出了岔子，還好靈頓即時挽回，否則要是旁人有心聽去，阿裏卡就要好心辦壞事了。
不過靈頓與阿裏卡的關係也就止步於此了，一個連話術都琢磨不精的人指不定又會給他帶來什麽災禍。
就在這個時候，分明與雷多特家族對立的洛林卻走向靈頓，讓靈頓眉頭微皺。
如今雷多特家族已經如履薄冰，靈頓自然不可能說出刻薄之言，盡管他很想質問洛林是不是要來陰陽怪氣，但這股子怨氣還是憋在了心裏。
“靈頓?雷多特大人，你的一番話的確讓我觸動，”洛林微笑著伸出手，釋放了善意，“盡管雷多特家族中有那麽些蛀蟲，但總歸有人一心向著帝國，不能一竿子打死，必須嚴懲嚴辦，對吧？”
嚴懲嚴辦……其實就算隻是追溯到個人，雷多特家族都會有一大批基層官吏被革職，這關係一環牽一環，底層出事中層也得出事，中層出事高層跟著出事，這雖然沒進監獄，但政治權力一旦被剝奪，這家族也就名存實亡了——或是永遠也到達不了它的鼎盛期了。
“洛林大人說的是，我們對此絕不姑息。”靈頓神情嚴肅道。
洛林微笑著點了點頭：“好！根據普隆帝國憲法，一人犯下貪腐記錄，則三族(父輩、子輩)被剝奪政治權力，根據貪汙款額決定刑期，你可知？”
“雖然沒有深入了解，但大致是知道的。”靈頓道。
洛林繼續道：“但如果主動告發並提供詳細證據，就能夠避免被連坐，不過告發需要實名記錄在案，由直屬皇帝的司法機構存儲實名記錄，確保不外泄。”
靈頓微微一愣，然後對洛林拱手道：“多謝大人提醒。”
待洛林走後，靈頓才皺眉細思，這洛林剛打了一耙子，接下來又是想做什麽？打一棒給個棗？給雷多特家族一個台階下？
給個棗完全沒必要，冰釋前嫌？不可能的，雷多特家族都已經成這樣了，甚至老家主都是洛林親自殺掉的。
給雷多特家族一個台階下……大概是這樣，還有什麽理由呢？
他的言語當中體現出來的……等等，首先得思考他的思考角度，如果……
如果洛林真的是個大忠臣呢？靈頓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茅塞頓開。
為了維護帝國的利益，他並沒有一竿子打死雷多特家族，同樣是為了讓雷多特省暫時不出亂子，而他提醒這條法律條文，則是真的想要借雷多特家族自己之手除掉這些帝國蛀蟲？
說得通，的確說得通。而剛剛洛林也是在向自己釋放善意，那為什麽他在朝堂——
“喔(表示驚訝的語氣助詞，不好翻譯)！”靈頓陡睜雙眼，這等心術，就連皇帝也玩弄在鼓掌之中啊。
如果現在這樣就是他想要的結果，那麽他的確成功了，這樣的結果雖然對他個人而言並不是最好的，因為雷多特家族一旦起亂，洛林就能趁勢滲透，或者借著陛下專注於處理雷多特省的時候悄然發展自身。但這樣的結果卻是對帝國最好的。
陛下之前為什麽看雷多特家族不順眼？當然是因為把持吏治，這一下清除掉大部分都蛀蟲，去冗存精，使雷多特家族不再是一個把持基層吏治的龐然大物，而僅僅留下幾支主要族係領頭。
當然，這一切其實隻是法治的功勞而已，與洛林並無太大幹係，就算今年洛林不提出，明年監察部也會把雷多特家族給揚了。
而對於雷多特家族呢？如果配合洛林，雷多特家族能得到什麽？
靈頓細思良久，甚至連嘴中的食物也忘記下咽，雷多特家族所丟掉的都是冗爛的部分，這一部分反而可能在未來給雷多特家族帶來災難，而留下的精英部分反而更有助於雷多特家族的凝聚力。
即便是雷多特家族也出現了三年前普隆帝國出現的問題，內部矛盾嚴重、內部分裂並相互鬥爭，而雷多特家族和普隆帝國又不能進行內部清洗，所以隻好借刀殺人——
靈頓想到這點，心中又突然明悟塞納帝國的進攻到底出現了什麽問題，薩塔爾真的對塞納帝國沒有防備？國際關係緊張，怎麽可能不增兵，即便北方陷入戰事，西邊也可以從王室領調兵。
這就是引狼入室，這就是借刀殺人！
而現在，洛林就是雷多特家族的一把刀，一個“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