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山雨欲來
午陽瞧出他心事重重,安慰道:“凡事不要憋在心裏,姑姑又不是外人,你可與我說說。”
隻是他的心事確實重了些,無法與旁人言。
午陽目送他回了房,轉身行至薑遙麵前,什麽都未曾說,先是重重歎了口氣。
“姑姑為何長籲短歎?”
“人間有一句俗話,叫手心手背都是肉,君屹和你,哪一個我都舍不下。”
“什麽叫舍下,無需取舍,既是一切照舊,哪塊肉都不會少。”
午陽又複長長歎了一口氣:“薑遙啊,姑姑隻是希望你往後不會後悔,要惜緣啊。”
緊接著午陽便重又講了一遍她年輕時的遭遇,她那兩廂情願的愛人歿在了仙魔大戰中,從此上碧落下黃泉,再也尋不見。
故而午陽常常規勸她,與情一字,最怕錯過,一旦悔恨,終身之痛。
薑遙常不以為然,諸事常有悔恨,豈止情一字。她年少時也曾怦然心動,縱然錯過,也未覺有多痛,往常夢回時,獨思念父母,從未夢見那人。
今日若是午陽口中之人是君屹,那更是無從說起,從未關乎情愛,何來錯過一說。
午陽見薑遙油水不進,便不再多言。
回去睡了一覺,晨起時備好早餐,左右不見君屹,便去廂房找他。
敲了許久的門,裏麵無一聲應答。
推門進去,裏麵整整齊齊,與當初朔月離開時一樣,一絲兒熱氣也沒有。
桌案上留了一張條子,上麵寫著,我今心中諸多迷惘,百思不得所解,故而外出雲遊,假以時日,有所悟則歸,望勿念。
完了,孩子留書出走了。
午陽將留字遞給薑遙,她淡淡看了一眼,道:“姑姑勿慌,他非小兒,既然自有抉擇,隨他去吧。”
就這樣,涼什殿送走了最後一個男人,又重新安寧了。
隻是君屹走後,午陽心中掛念,怎麽都放不下心來。
但不知君屹用了什麽方法,午陽無論用什麽法術都尋不到他的下落,大概他是有意避開她,將法術禁了吧。
如若是這樣,大概率是去了人間,人世間千千萬萬人,倒是去哪裏尋。
午陽猜的沒有錯,君屹這一去,確實去了人間。
他並未走遠,隻是在嶺東找了一處山窩窩,弄了一間小木屋,過起了悠然自得的隱居生涯。
村裏總共不過幾十戶人家,平日裏也無喧囂吵鬧。
隻在每日升起炊煙,傍晚喊歸時,平添許多人間煙火。
即便是這樣的偏僻的小村落,也比涼什殿要熱鬧許多。
他來的第一日,村民不免爭相傳告,村中最威望的老人拄著拐對他進行了一番盤問。
“你是何人,從何而來,有無作奸犯科,來此作甚。”
他雖暗自笑這些凡人疑心多重,但還是細細的回答:“我乃修行之人,此處風水甚好,故而在此暫居。”
那德高望重的老人捋著胡子,對他從頭到尾觀察了一遍說:“你說你是修行之人,我看著也不太像啊。”
修行的人都是粗布襖褲,正規一些的帶華陽巾,穿鶴氅,看上去就是仙風道骨,與旁人自是不同。
但是眼前這小兄弟,也不知穿的是什麽,雖然不華麗,但是從未見過,長得又極其俊美,說他是修行者,還不如說是神仙下凡。
“我師門與世不通,你們未曾聽過,不認得實屬正常。”
“如此說來你果真是修行的人?”
“若非如此,何須來此深山荒野常住。”
老人家感歎道:“公子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造詣,真是可敬,可佩,叫人歎服。”
他便在這裏住了下來。
人間四序長更迭,不似涼什殿常年積雪,也不似季思山四季如春,他在這座無名山穀裏一住好幾年。常常在屋子裏靜坐,一睜眼門外鶯飛草長二月天,再一睜眼已經雨打芭蕉秋意濃。
時間長了村裏的人徹底相信他是一個修煉者,他修煉的認真程度,比以往聽說的那些道人高上不知多少。
哪有修行的人能一坐半載的?
每當結束靜坐,他便會出門一趟,一出去又是許久。
回來總會帶許多村裏沒有的良藥,都是長在奇峰峻嶺,無法攀折的高處的。這些藥材的珍貴之處自然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然這些隻是他餓了的時候,去尋的口糧而已。隻是順手帶了些回來。
打那時候起村民不止相信他是一個真正的修行者,更是將他當了半個神明敬仰。
自從此人在這裏居住後,方圓百裏安寧自得,夜不閉戶,再也沒有鬧過什麽妖邪鬼祟。如此一想,他倒是比廟裏的菩薩還要靈驗幾分。
又一日出門之際,見門口擺著香爐燭台,還有新鮮的祭品。竟是有人將他當成神仙供起來了。
凡間的食物看上去似乎挺不錯的,他一時嘴饞,就拿起來吃了些,這一吃倒好,鬧了好幾天肚子。
“哎呀,你倒是糊塗了,神仙收的是香火,非是貢品,這下好了……”
他頭一回嚐到了腹瀉的滋味,才明白人食五穀雜糧,常被病痛折磨的痛苦。
他在山中一住許多年,當年的小孩都已經長大成人,他還是容顏不改。
當初那個拄拐棍的老者,已經歸西了,村裏新的老人一被擁戴,第一時間便來尋他。
“道長可在家中?”
對村中的人,他倒是和善的,他應道:“老人家有何教誨。”
“教誨不敢當,老漢不過前來相問,道長可有妻室?”
“這個……自然是沒有的。”
“沒有好,沒有好!”
以為這老人家要幹啥呢,他實在是看這個道長中意得緊,故而想將家裏的孫女給他做個內室。
那小女娃在他初來時不過是個垂髫小兒,曾經顛著小腳在他身後叫他道長哥哥,誰曾想如今已然是嬌俏動人的少女。
那女子長得水靈,在鄉裏是極好看的。
但是君屹見慣了天外仙姝,這樣的姿色,自然瞧著稀疏平常。
那女孩被他拒絕幾次,依舊每日到他的門前將灰塵落葉打掃得幹幹淨淨,將香灰香爐清理,又重新點上,將水缸灌滿。
好好一小姑娘倒像是給他打雜的。
他曾經趕過一回,可那小姑娘立刻眼淚汪汪,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他隻能作罷,想來就來吧,隻要不進來打攪他清修便是了。
又這樣過了許久,他的山間木屋終於迎來第一個熟人。
不是涼什殿更不是神機門的,竟是少晨宮的荀樂。
此人依舊是瘦得發虛,仙服在他身上好似掛在骨架子上一樣,仿佛一吹便吹走了。
他在門口問道:“裏麵不知是哪位仙友,小仙乃是少晨宮的荀樂,不知仙友可否一見?”
君屹在人間這許久才聽聞一個熟人的名姓,自然不疑有他,將門打開。
荀樂驚訝道:“我在人間聽說山上有個得道高人,還以為人間真有這樣的賢者,想不到竟是你呢!”
“是荀先生,我處簡陋,你若是不嫌棄,不妨進來坐一會。”
“這是哪裏的話,有你在的地方,自是明明赫赫,哪有陋室。”
要說說話還是這位荀先生會,每一句都很妥帖。
當下兩人便進屋相談幾句,他得知天界一如往常,他自以為離開了許久,可是對天界來說,不過瞬息刹那。
涼什殿對他的出走,一絲兒反應都沒有。
看來他對天界來說,實在是可有可無。
“你在此處怡然自得,倒也是自在,我此番回去給涼什殿的主子帶個信回去,就說你一切安好。”
君屹連忙製止:“荀先生且住,不必向涼什殿回話,我不過出來散散心,過些日子也該回去了。”
“哦,原來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自那以後,荀樂時不時便來拜訪一番,君屹當他為人誠摯,對他深信不疑。
有一日荀樂前來,說了一件奇事。
“小仙友可曾聽說天地間有寶物出世,會有異象?”
“荀先生為何有此一問,可是出現什麽異象了?”
“我亦是聽聞,在畄閔山下,出現奇異紅光,不知道是不是寶物出世的異象。”
君屹一聽便皺起了眉頭:“畄閔山?那是一處凶山,怎麽會出寶器?”
“哎,此言差矣,非是祥瑞處才會出寶物,天地間的萬事萬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寶物這東西都是一樣的,全看擁有它的人怎麽個用法。”
君屹笑道:“有理,我至今為止還未曾擁有自己的法寶。”
“小仙友不妨去看看,若真是寶物,便好,若不是就當趕了個熱鬧。”
君屹更覺有理,橫豎去一趟,也吃不了什麽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