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蝶湖
她們在回廊上站定,領頭的金蝶仙子柔聲道:“小仙友們,出來領一下物什。”
木門依次打開,腳步聲紛遝響起。
“此乃穀中特製的行頭叫煙雨朦朧。你們人手一件,但凡在穀中活動就要穿上這件衣服。”
隻因穀中太多蝴蝶和幼嫩的花木,擔心生人進去打攪它們。故而用金蝶的身上鱗粉撒在上麵,用最輕的煙霧凝成,如煙如絲。穿花不沾露,過林不勾絲,穀中必備,值得擁有。
女弟子們喜歡死了這樣仙氣飄飄的衣服,神機門的統一服飾束袖攏絝,多為勁裝,颯爽是颯爽了,美是不美。
三個男弟子則看著這娘裏娘氣的衣服唏噓感歎,穿一團煙霧在身上,還不如裸奔。
“想念跟著輝盛閣長老的日子,跑馬舞劍才是真快意,自從進了鳳舞九天,做些娘娘唧唧的事情,真是憋悶。”淩霄說完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朱琰本來就是琴修,能來金蝶湖再高興不過,雖然衣服奇葩一點,也能接受。
君屹麽,始終一個樣,寵辱不驚,愛咋咋的。
到了晚餐時分仙子們又來了一趟,送來的晚餐是幾碟涼菜,另加一罐花蜜。教喜歡的人愛的要死,叫不喜歡的直呼嘴裏淡出鳥。
問他們師傅去哪了,答曰在碟宮。
直到月色朦朧,琴音悄然而至,在木屋前喊道:“孩兒們,出來陪老師玩一會。”
一聲呼喚,木門咿呀打開,門內暖色燭光滲進灰黑的夜色中,照亮了門前一片灰霾。
“老師,你是不是要給我們上夜課?”先跑到他跟前的女弟子仰頭問。
“我麽沒有那麽敬業,就是帶你們玩一場。”他目光越過小姑娘的頭頂,看著走在後麵的君屹,說,“玩也是修行的一種。”
教了這麽些日子,發現君屹麽確實一直在詮釋一種人淡如菊的境界,這種氣質跟他們這些看遍了繁華而返璞歸真的氣質挺相似,但是他這個年紀實在不該有這樣的淡定。
“玩什麽啊,老師?”
“能玩什麽呢,月下撫琴啊。”
“老師好雅致啊,說到月下撫琴我倒是想起一個典故來。”
另一女弟子說:“我知道你想說的是古早阿修羅界的第一美人也藍衣是不是?”
傳說也藍衣之美可使天地萬物失色,明月不如她皎潔,星光不及她璀璨,她回首一笑,黃泉彼岸花黯然無光。
然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她冠絕天地的美貌,而是她每晚在黃泉彼岸為愛人撫琴的故事,她的琴如同她的人一樣,都是絕版。結局卻是琴斷人亡,最終長眠在那片腥紅的花海裏。
從此世間再無也藍衣,也沒有那樣奇絕的琴音了。
“說到她,我少時見過她一麵,驚為天人。”琴音斂起鳳目,在回想記憶中的那人,“從那時起我便下定決心修琴道。如此說來她算是我的第一任老師。”
弟子吃驚地睜大雙眼:“老師,你竟然見過第一美人,她是不是像傳說中那麽美?”
琴音點點頭:“很美,不可言說的美。”
見過她之後,世間美人千千萬,也難以入眼。
“老師你的琴和她比,何如?”
“比不了比不了。好了不說這個,你們隨我去湖邊。”琴音道,“還記得我教過的《夜遊吟》嗎?彈給我聽聽。”
弟子們從乾坤袋裏取出七弦琴,試彈片刻,都說可以開始了。
一聲調起,有道是盈盈一水間,微微風簇柳,沙動荒荒月,煙影澹澹天,悠悠節物改,冉冉心事非……
河岸有微風吹過,一聲兩聲……無數聲,柳葉一晃兩晃,越來越飄搖。
“是鈴聲……”女弟子驚呼一聲。
清淩淩的聲響和著琴聲,悠悠蕩蕩,一唱一和,搭得很。
“咳咳,別分心,調偏了。”
她連忙收回心神,繼續彈奏。
又一會,在琴聲和鈴聲中又夾雜了細微的撲簌聲,淺淡的月色中流光閃爍,越聚越多,終是聚成一團金色光芒,團簇在湖麵上,在夜空中起舞。
琴音心滿意足地喟歎:“這就對了,對了啊。”
何須自己親自撫琴,想看的風景照樣能看,不是嗎!有弟子也不是全無用處
有人的心思早就不在琴上,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心馳神往,手上又錯了幾個音。
“要是實在彈不下去,就停,別影響旁人。”
琴音這麽一說,看風景的弟子這就停了,睜大眼睛盯著正前方,一眨都不帶眨。唉,這樣的環境還彈什麽琴,還是看要緊。
淩霄也失了耐心,將琴撂在一旁,用手拄著下巴頦,暗暗的想,修琴是為了幹什麽呢,能殺敵陣前還是像現在一樣盡弄些花花死死的玩意,逗女人開心呢?
嘖嘖,真是又無聊,又騷包。
他這個直男確實不懂海王的花花腸子,眼看這些小師妹雙眼放光,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對剩下幾個依舊撥琴弦的人不敢苟同,心中甚至在盤算,改明兒就跟他師傅提一提,能不能退了琴修課,真是畫蛇添足,毫無用處。
一曲終了,琴音問:“你們有什麽想法,可以說與為師聽聽。”
有人說了一個美,有人說了一個妙,有人合起來說了句美妙。
“除此之外呢?”
“樂聲可讓外物共鳴呢,是不是老師?”
“嗯,意思對了,我帶你們來這裏就是想告訴你們曲從何來,就是來自萬事萬物。什麽聲什麽響,都應該從源頭去找。這裏是再好不過的音之源了。”
琴音有這樣的閑情雅致,可惜沒有能和他高山流水的人,要麽收獲一些盲目崇拜,要麽嫌棄他矯揉造作。
君屹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種,他是無動於衷。反正在他看來能學點東西也是好的,來就來了學就學唄。
無奈琴音張著蜘蛛網,人家就不往裏麵跳。
解散時刻,淩霄對兩個師弟說:“下午我去後山,後麵有汪活泉,不像這裏這不讓動那不讓碰,我們去那裏逮魚吃,痛痛快快去泡個澡。”
“好,我去,晚飯那也是給人吃的,吃下去就沒影了,早就餓了。”朱琰說,“你呢,師弟去嗎?”
見他搖頭,淩霄一把攬過朱琰的肩膀:“我們走吧,這個書呆子不太喜歡野浴。”
“嗯,你們去吧。”若是朱琰沒看錯,君屹那個微笑堪稱慈祥。
第二日真正教學開始,琴音給的任務就是各自去穀中找一種會發聲的物件,找到後能完整地演奏一段旋律就行。
至於他自己,住在蝶宮中,天天和那些蝴蝶仙子廝混在一塊,快活得不行。
淩霄穿上紗衣就歎氣:“還是後山摸魚比較有味道。”
說完還砸吧砸吧嘴,想念起烤魚的味道。
“晚上我們還去吧,師兄?”
“去啊,當然去,要不然呢,天天啃菜葉子。”
小師妹在一旁聽了捂著嘴偷笑,說:“要是老師知道你們大半夜往後山跑,指不定怎麽罰你們。”
“老師也沒有功夫管我們,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能帶我們一起去嗎?”
“我們在池子裏洗澡那是要脫衣服的,你們不害臊就跟過來。”
“害臊的,不去還不行,真討厭。”
穀中雖然好看,但像一座私人花園,時間待久了難免無味,人淡如菊的君屹也忍不住想去後山的想法。
他一人在穀中走了許久,終於發現另一個能發聲的物件,就是在山穀中遍布的風洞。
到了下午琴音才現身,見他們都完成了任務誇道:“很好,很好,希望明日你們也能這樣順利。”
晚間等淩霄他們哼著小曲從後山回來,發現君屹的房間沒有燭火,敲門也沒有應答。好學生也逃宿舍了,正在去野浴的路上。
後山的水窪旁隱約還飄著烤魚的焦香味,岸上濕淋淋的水跡未幹。他將鞋襪脫在一旁幹燥的山岩上,一頭鑽進了水中。
爽啊!真爽!
在岸上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差點沒有吹起了口哨。
哪個少年不輕狂,哪個兒郎不熱血呢!此刻還有想在這座山穀中裸奔幾圈的衝動。裸奔那是萬萬使不得的,盡興處不如下潛,即便脫個赤條條原形畢露也沒有人瞧見。
這樣想也就這樣幹了,他憋了一口氣,一個猛子紮到了水底。
鑽出水麵換了一口氣,他又沉了下去,水中遊魚見他也不避,在他身邊悠遊。
“潘郎~你可叫我好找。”
突然一聲柔軟的嬌呼將要鑽出水麵的君屹牢牢按在了水下。
誰這麽好的雅興夜半三更無人時,悄悄跑到後山私會呢,真是瞎子韌上了針——湊巧了!
他也不敢亂聽,也不敢冒頭,隻能生憋著。
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答道:“大美人可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