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當然激動,如果真的能破格錄取,他就不用像後世那樣讀夜大了。
如果此路不通,他就得走複讀的路,他需要從頭把早忘掉的課程全複讀一遍,這也不能保證一年效果就非常好。
最關鍵的是,這浪費了他大好的時間!
聽喬華的語氣,“回去等通知”,不就是答應了嗎?而且成功的機率很高!畢竟現在的喬華,比之中夏日報總編輯,擁有更大的權力。
這一點周道深信不疑。
……
與周道相比,喬華不過是舉手之勞。
宛都大學向來重視專門人才,據說去年還錄用過一位被新聞界廣泛報道過的農村自學成材的畫牛高手。
這位學生雖然牛畫得好,但文化課卻差得可以,學校斟酌再三,覺得與其招收一個老實本分沒有創造能力的學生,不如直接招一個專業能力已達畢業水平的學生。
當然,這事若放到後世,高考數據網絡化,大學錄取通過數據比對完成,大學老師沒有錄取的決定權時,這類特招基本上就不存在了。
即使是考研,必考科目你也得過了全國線,導師才敢要你。
……
秘書敲門,遞上來一份文件,喬華瀏覽了一下,做了批示,秘書退出。
喬華若有所思,拿起電話,拔通了一個號碼。
“喂,曹校長嗎?我是喬華。嗬嗬,老同學,許久沒見,有空在一起坐一坐,現在不是困難年代了,一起吃個飯,喝個茶,咱們自已動手,豐衣足食。”
曹校長:“老同學,你什麽時候到了宛都?你雖然是領導,但我這個地主還是得盡地主之誼,你到我這兒?還是我到你哪兒?
我這兒有申誠朋友送的雨前毛尖,過來嚐嚐?鐵冠道人曾說,‘淮南茶申城第一’,我這可是正經的‘跑山茶’……”
“好,老同學邀請,不敢不去!你最近又搞了不少盆景吧,我也可以順帶欣賞一下。
對了,還有一事,最近宛都出了一個青年才俊,叫周道,很有新聞才華,最近獲得了大華國新聞一等獎。
這個周道還是個應屆高三學生,今年參加的高考,因為考場中暑耽誤了一場考試,估計正常錄取分數有點懸。
他應當報了宛都大學的誌願,如果分數不夠,看能不能照顧一下,也算是特長生。
首先申明,這孩子不是我親戚,隻不過覺得是宛都的一個新聞苗子,如果沒有正式文憑,將來發展會受到影響。”
曹校長:“老喬,你現在都是地委副書記了,還是改不了愛管閑事的毛病?既然跟你不相幹,幹嗎一定要賣這個人情呢?”
“老曹啊,怎麽能說跟我沒關係呢?畢竟這孩子,最早也算是我發現的苗子吧,現在在宛都電視台,幹得不錯,要說水平,屬於拔尖的,將來在你的大學鍍一下金,不會辱沒你老曹的名聲的。
說實話,現在的體製,這孩子沒有你簽了字的小本本,可能將來發展會吃很大虧的,但若成了你的學生,將來有了更大成就,那就是你曹校長的榮耀了!”
“這麽說,還是我曹雲庭占了便宜了?老喬啊,你這張嘴二十年前就是這樣,轉來轉去都是別人占便宜,現在還沒改變嘛!”
“嗬嗬,你這占了便宜從來都不承認的主兒,二十年也沒改變嘛!這樣,既然宛都大學特招還有效,回頭讓這小子備齊資料去找你?你安排人審核一下他的資格?”
“這事好說,大學之道,在於‘得英才而教之’,老同學眼中的人才,咱宛都大學肯定歡迎。言歸正傳,雨前毛尖,什麽時候來品嚐?還有烏木盆景,等著你這個大文豪來取個好聽的名字呢!”
“這個周日?怎麽樣?我剛來宛都,地直各部門還需要盡快熟悉,事情比較多,這兩天特別忙!”
“好,你是大領導,你說了算!”
……
宛都大學。
校門口。
經過幾天等待,周道拿到了由燕都寄來的全國新聞一等獎獲獎證書,證書附有一封公函,包括祝賀詞以及頒獎理由。
公函的末尾加了句“獎金另行通過郵局匯款”的字樣,多少獎金沒說,不過這對於周道來說,已不重要。他已不是第一次拿到中夏日報征文啟事時的周道。
有了這個獲獎證書,就可以實現自己的特招夢嗎?
宛都曆來重視人才,當下的宛都電視台,如果獲得全國新聞一等獎,普通農民可以實現“農轉非”的願望。當然,這個一等獎得是政府直屬機構頒發的,如果是某個草台班子冠以“全國”的名義評的獎,那是不作數的。
後世人有一個農村戶口,家裏有二畝地,三分宅基地,那是生活幸福的象征,你要讓他轉成城市戶口,他是不願意的。
當市民有什麽好?社保得自己出錢買,醫院看病自己社保卡上的錢用完了,還得自己掏腰包,最主要城市房子貴還得住在鴿子籠裏。
哪像農村,宅基地上建套別墅,幾十萬就修得相當好了,後院種上各類有機蔬菜,不用像城裏人一樣天天吃打過農藥的菜。
後世的農民種地有補助,交一二百的農村醫療住院可以報銷大部分,吃的綠色自種產品,呼吸清新的空氣,要多好有多好。
然而此時的農民,辛苦種了一季糧食,第一件事得“交皇糧”,再加上各種提留款,一年下來頂多賺一口吃的,甚至還有人吃的都接不上。
豐收年景,排隊去公家糧庫交糧,交了糧食糧庫可能隻給打個白條,報紙上不斷出現“賣糧難”的報道,農民生活相當艱難。
農閑時,按勞力攤派公務,開渠、清淤、修路……出工不夠記帳扣錢,出了工也相當於義務工,而且還不給發個“義工證”。
這個時候,城市戶口就是身份的象征,有了城市戶口,有糧本、菜票、鹽票、布票、自行車票等各種票,甚至有的城市還有新婚家具票……
別笑。
這是真的。
你以為這個票僅僅是個憑證?
它是錢!當錢用。
農民進城吃飯,得花錢在黑市買了糧票,才能吃上*營食堂的平價食品。
剪刀差將農村與城市二元割裂,這是後世年輕人無法想象的。
要讓周道和當年的農民工回想起最初的難來,想多了都是淚。
後世大學生回鄉承包果園種橘子,那是潮;當下呆在農村,那是天然鄙視鏈的最底端。
此時的農轉非,其意義不比後世弄個燕京戶口小,甚至獲得的好處還要大很多,因為前者是身份的徹底改變,後者僅僅是為後代讀書輕鬆考個名校獲得資格。
當然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改變了當事人的起跑線。
周道是過來人,他對這本證書可以成為“農轉非”的敲門磚沒有興趣,因為他知道,後世很多花錢“農轉非”到城裏的人,臨退休想把戶口轉到農村養老,這種“非轉農”反而比當年“農轉非”更難。
你都遷到城裏享過福了現在還想回來要宅基地要承包地?對不起,現在政策不支持這個。
在城市化還沒有完成的時候,“逆城市化”難以得到政策支撐。
……
周道特意用宛都電視台的稿紙寫了個申請,同時把兩本證書複印好,裝在一個牛皮紙信封裏,向看門大爺問清楚了招生辦公室的方向,便徑直向教學大樓走去。
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拆開看了一下申請書內容,又看了一張剪報的複印件和刊登有《買茓記》的那張《中夏日報》,核對了兩本證書的原件和複印件,然後把資料隨意一碼,推回去說:“今年的特招名額已滿了!”
“滿了?”周道第一反應是不能相信,前天喬副書記的秘書給打的電話,告訴我準備這些資料來宛大,怎麽這就晚了呢?
“喬華給我開的玩笑?”周道尋思道:“這不可能,以他的身份地位,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這麽安排的。”
“這位老師,你確認滿了?”周道小心翼翼的問。
中年婦女臉色冷淡,“是的,你走吧。”
直接趕人。
周道笑道:“老師,你可否再看一下,是不是弄錯了?”
中年婦女瞪眼道:“你這個學生,怎麽這麽難纏,平時不好好學習,總想著考不好了鑽空子!把資料拿回去,放這裏弄丟了我可不負責!”
周道將原件和複印件分開整理好,分別裝在兩個16開大小的信封裏,笑容可掬的道:“老師,不好意思,今天打擾到您了,那啥,求你個事,借這個座機打個電話可以嗎?”
中年婦女翻個白眼,如果打個電話就能在她眼前消失,她不介意周道使用電話,反正話費不是她掏腰包。
她看向電話機,勉強點一下頭。
這老阿姨……更年期綜合症?周道雖然心裏腹黑,但表麵仍然一團和氣,滿臉堆笑地道:
“謝謝老師!”
一副人畜無害的微笑。
然而老阿姨見得多了,她這次連脖子都懶得動,眼皮更沒有眨一下。
就好像什麽也沒聽到一樣。
嗯,見識了,原來傲慢是這個樣子。前世行走江湖,漸入佳境,竟是忘記了傲慢長什麽樣了。
周道麵帶微笑,輕手抓起了電話。
……
一分鍾,周道單手捂住電話,“丁老師,您接一下電話?”
中年婦女姓丁,她知道這是叫她。
本來不願意接,但對方很肯定的望著她。
“電話放這兒,你沒事就先走吧!”丁老阿姨下了逐客令!
這是怕我偷聽她的通話?周道笑了笑:“好嘞!”把兩打資料往掖下一夾,走出辦公室。
這種坦然的表情,讓她忽然警覺剛剛竟沒有留意他給誰打的電話。
丁老阿姨伸手接過電話,還沒遞到耳邊,就被電話那頭高分貝咆哮聲震撼:
“丁馨!你是怎麽搞的?我不是告訴過你特招要留一個指標嗎?你為什麽說沒有指標了?”
丁馨被強大的電磁波震得一時懵了:“……校長,我是根據您的指示說留一個指標,所以才對外說沒指標了……這,不對嗎?”
“那你知道,這個指標是留給誰的嗎?”電話那頭質問道。
“這個……校長您說過,但是,我忘記記筆記了。”
“一個人名也需要記筆記?丁馨你得了健忘症?”
“是……不,校長,我知道錯了!”
“那我再告訴你一遍,最後一個名額留給周道,這個周道,是地委新來的副書記推薦的,我到教委查了他的分數,隻差3.5分,而且是因為考場上中了暑才沒考好!
但他的新聞稿獲得了省征文一等獎,又獲得了大華國全國新聞一等獎!這樣的獎,就是我們新聞係的研究生,也未必能獲得!你覺得他不應當破格錄取嗎?”
“應該!應該!”丁馨老師接連回答,“但是校長,我有一個疑問,既然這個指標留給周道,那不是再沒有指標了嗎?”
曹校長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娘們兒剛剛根本沒有看周道的資料就直接拒絕了,他的聲音反而有些平靜:
“剛剛給你電話的就是周道!”
“啊!”
丁馨腦子懵了下。
曹校長想了想,進一步補充道:“這是喬書記推薦的學生,如果這件事辦不好,你的工作就不要做了!”
丁馨剛要保證,電話那頭傳來笛笛地忙音。
“我剛才做錯了什麽?”丁馨老師愣了愣神,急忙朝辦公樓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