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暗湧

  一夜的纏/綿,好不容易迎來天明,於久紅卻覺得自己依舊身處無盡的黑暗,那麽的冷,冷的讓她覺得惡寒。


  她怔怔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嬌豔如花的美顏,清秀的眉間卻滋染上了鬱色。誰曾想到,昔日那個身出名門的賢淑女子,而今竟是如此的低/賤如泥?!


  剛送走了東方俊的梅兒回到了屋子,看到自己娘子正在發愣,不由地怔了一下,擔憂地喚了聲“娘子。”


  她不敢多說多問,生怕激怒了娘子,自從於家衰落了以後,娘子的性子就變得越發的古怪了!


  於久紅輕輕地嗯了一聲,拿起月牙梳,慢慢地梳著鬢發,“退下吧!”


  梅兒不敢違令,隻好退下,她合上了門,摸了摸藏在衣衫裏的銀兩.……

  “公子,這是何意?”梅兒彷徨地低下頭。


  “拿著!”東方俊將手中的銀兩塞在了她的小手中,“幫我好生‘看’著你們娘子!可不能出了什麽‘差池’才好!”


  差池?由深宅內院到煙花紅樓,年少的她已深知世間人情。心下一片蒼涼,他這是讓她出賣娘子啊!

  “這.……”梅兒頓時覺得手中的銀兩猶如盤石般沉重,一邊是貼身伺候的主子;一邊是能助自己走出風塵,高高在上的東方公子。這是個艱難的決斷,但是,命運卻早早就幫她做了決斷。又或者,命運從沒給過她選擇的機會。


  “怎麽?嫌少?”


  梅兒心一橫,屈伸又是一禮,“梅兒榮幸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唉……”梅兒重重地歎了口氣,方才的一幕幕纏繞在腦海裏,就像夢魘般揮之不去。可她現在隻能遵循著命運,寸步不離地把守在門外。


  “哎喲~梅兒啊!你杵在這兒幹嘛?”一名身穿玫紅色衣裙的女子嬉笑道,她手裏搖著團扇,波光流動的眸子裏的笑意,讓人覺得很不是滋味,“莫不是做錯了什麽事?被你家主子責罰呢?”


  “不不不!”梅兒連忙擺手,她笑了笑,道:“娘子她今兒心情不好,我有點擔心,所以才守在這裏!”


  “心情不好啊?嘿嘿.……”田昉掩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不就是解悶嗎?這個啊……姐姐我最擅長了!”


  說罷,便推開了門,梅兒來不及阻攔,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進去。


  誰都知道於久紅跟田昉是八字不合、水貨兩勢!田昉這會兒不就明擺著是要去落井下石嗎?梅兒心裏想著,不禁倒了口涼氣,事已至此,隻好鬱悶地合上了門,但她還是不敢有一絲鬆懈,依舊守在門外,聽著屋裏頭的動靜。


  很快,屋子裏便傳出了田昉的說話聲,“喲~紅兒妹子這是怎麽回事?有什麽不開心的,說來聽聽,看看姐姐能不能幫幫你~~”


  “你來作甚?”


  “哎呀~看你這語氣!姐姐不就是想要來開解開解你嗎?人家一片好心.……”


  “嗬!那還真是該謝謝你的‘好心’了!梅兒!送客!!”


  聽到於久紅並部愉悅的聲音,梅兒不由的一個抖擻,看吧看吧!就知道田昉這女人沒安好心!她就是故意來給娘子添油加醋的!


  “哈……這話怎麽聽著有刺?你還以為自己還是於家的小娘子嗎?神氣什麽!你現在還不是個卑微的風塵女子!”


  梅兒推門而入,還來不及看清屋內的情況,便被人撞了一下手臂。


  “啊!”田昉被撞得險些摔倒了,她狠狠地刮了一眼梅兒,“沒長眼睛的呢!真是又怎麽的狗主就有怎樣的狗!哼!”


  “你!!!”梅兒氣憤地擰過頭來瞪著她。


  田昉不顧一屑地冷哼了聲,長袖一甩,憤然而去。


  “娘子.……”


  砰!!!

  一個精美的雕花首飾盒摔落在麵前,裏麵掉出了一個玉鐲子,摔了個粉碎,其他或銀質或金質的首飾倒沒有損壞。


  梅兒嚇得腳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誰叫你讓她進來的!!!”


  頭頂傳來於久紅的怒罵,梅兒顫抖著身軀,嚇得哭了起來.……

  沒走多遠的田昉聽到於久紅的罵聲,眸光意味不明地回頭看了一眼,這時卻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哎呦!”她正想罵人,轉身隻見一名長相清秀、渾身酒味的男子,正用著朦朧的雙眼看著她。


  “咦?你不是穆公子嗎?”田昉熟絡地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哼!”穆朝雨厭惡地拿掉了她的手,轉身,頭也不回地邁步而去。


  “我說穆公子!再往前走就是久紅妹子的房間了,正好她今兒心情不好!你就進去安慰安慰唄!哈哈……”田昉幸災樂禍地在身後喊道。


  聞言,穆朝雨停頓了一下,他哼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那一年,桃花伴雨下,他們站在豔紅的油傘下。


  他認真地說道:“春闈就要來了!待我考取功名,必定上門提親!紅兒.……到時,你可願意嫁我?”


  她巧笑如花,許久才道,“等到那一天再說吧!”


  最終,他們還是沒能等到那天,於家一夜之間被人滅了。當然,除了於久紅。


  聽說,被人發現她還活著的時候,她的衣衫浸滿了鮮血;聽說,她傷得十分嚴重,命懸一線.……

  可是,聽說也隻是聽說。出了這等大事,早知他們之間的感情的父親,將他軟禁了起來。


  那一年春闈的試場裏,並無他的身影。


  “紅兒.……跟我走!去哪裏都行!!!”


  “你憑什麽要我相信你!?”她依舊巧笑如花,隻是目光卻冷得駭人。


  他站在紅台下,看著台上翩翩起舞的紅衣女子,心似刀絞。


  那一天起,妙香樓就多了一個舞姬,也多了一名熟客。


  隻是,她見得客人裏從來沒有他。


  而他,身邊鶯燕成群,卻唯獨沒有她。


  同一所樓子裏,他們過著荒唐庸碌的日子,如此的可笑,那麽的可悲!身邊的人那麽多,長伴他們的,卻隻有無盡的落寞與冰涼。


  被責罵了一頓的梅兒悻悻地退出了房間,門在合上的前一刻,屋內的於久紅無意看到了門外那道迅速走過的人影,他的側臉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

  “我說程公子!太陽都曬屁股了!趕緊起來啊!”田昉一把揭開了被子。


  躺在床上的男子蒙蒙鬆鬆地睜開了眼,看著麵前這張放大版的俏臉,笑了笑,一手將她拉了下來,大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遊走。


  田昉掙紮了幾下無果,於是狠狠地抓住了他的鹹豬手,怒道:“別鬧!小魚上鉤了!趕緊……啊!!”


  程潯猛地坐了起來,趴在他身上的田昉不防掉落在地上。


  “程潯!!!”田昉怒喝了一聲,有些狼狽地站了起來。


  麵對豺狼般凶狠的眼神,程潯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昉……昉.……昉兒……”他怯怯地道。


  田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發狠地說,“回頭再跟你算!哼!”


  說完,將一封信塞進了他的衣衫中。


  “是是是!知道了!我的姑奶奶!”程潯狼狽地下了床,穿好衣衫便離開了。


  在外人看來,程潯就是個混著吃喝過日子的啃老富二代,思想齷蹉,做事一無所成。實際上,他卻是個十分隱忍的人。


  雖然,他滿心急著離開,卻依舊一副混賴的摸樣,猥/瑣地看著經過的鶯鶯燕燕,心神卻不在這些曼妙的身姿上。有意無意地,他看見了不遠處,有人正用餘光瞪著他。


  程潯不由地心裏一愣,卻麵不改色,悠悠淡定地離開了妙香樓。


  *

  空城孤影一早便來到了江邊,將凝心水的解藥灑落在江水裏。


  其實也不算是什麽解藥,不過是以毒攻毒罷了。


  凝心水,凝固血液,封死心脈的毒藥。能與它相融相解的,隻有焚心散!

  同是迅速蔓延毒藥,唯一不同的是,焚心散並不遠通過血液來蔓延,隻要稍微地粘上一點,它便會迅速入侵人的體內,無盡地蔓延,狠辣地灼燒人的皮膚、骨骼、血脈、五髒六腑,最後剩下的隻有一灘水。


  這是她在化骨水的基礎上研製出來的毒藥,比化骨水更狠辣的毒藥。要‘消滅’一個人,可能要用上兩三瓶的化骨水。但是焚心散的話,隻雖要稍微的一點,便無法藥可救,無法可解。


  是的。無論是凝心水還是焚心散,一旦人黏上便無法解除,江水卻是列外。


  可是,那些死去的無辜的人呢?

  長風呼嘯,吹起了層層的水浪。


  “但願不會太遲。”空城孤影輕歎了一聲。


  仰頭看著這清澈的天空,明明昨晚才下了雪,然而現在卻無半點的陰沉,明亮得仿似是被雨水洗刷過一般。


  “主子!”一道黑影落在了她身側。


  空城孤影微微地笑了起來,“哼!終於上鉤了嗎?”


  “是!”暗影點頭,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恭敬地交到了她手上。


  空城孤影展開信,看了一下,又問:“那家夥可還有話要說?”


  “是!主子!他說,他看到東方桀與東方弦也在妙香樓,他們好像是發現了他的目的了!”


  被發現了嗎?

  空城孤影怔了怔,旋即又輕笑了聲,“不打緊的!按原計劃進行,我估計他們早就按耐不住.……現在,我們慘了進來,沒準他們正偷樂著,終於有人給他們除去眼中釘了!哼!”


  “話雖如此.……但妙香樓那邊的探子,很快就會被識破的!”暗影難免有些擔憂,隱藏了多年的探子,就這麽輕易就被人發現,豈不是白費了!而且,還是水城裏麵的探子!


  空城孤影挑了挑眉,冷笑:“哼!我就怕他們識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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