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孤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清蓮苑’,又梳洗了一番。
半濕的發絲披垂下來,濡濕浸染了素白的儒袍,自從來到冰淩以後,她再也沒有穿過女裝了,她日日以男子的身份示人,有時連她都會忘記自己本來是個女兒身。
屏退了左右,她又在梨花木做的博古架上取出了一支碧玉所製的笛子,剔透無垢的玉笛拿在手中,讓人清心凝神的清涼從手心傳來。
她將笛子放置在幾案的一側,又將兩張寫著滿滿的字的宣紙鋪放在幾案上,她坐了下來,從袖子掏出了一片同是美玉所製的葉子,她將它噙在唇邊,吹出了悠長的笛聲。
鸚鵡聞聲而來,它落在了幾案上,對著她眨了眨眼,又開始在宣紙上遊走了起來,它的前腳走到某些字體上麵的時候就會多踩一腳,空城孤影邊吹著‘玉葉’,邊執筆,用本子將其一一記了下來。
別以為這裏是東方未名的地盤,就沒有她施展拳腳的時候!
雖然這鸚鵡的真正主人不是她,但在這裏它隻會聽她的話!這是一隻十分之有靈性的鸚鵡,哼,那些自大的男人總是揪著一幫人來窺視她,還以為多了不起!她用一隻鸚鵡便能將他們玩弄在股掌之中!
但這等一心二用的方法,不,應該是一心四用,她一邊用嘴巴吹著‘玉葉’,一邊用眼睛看著它的舉動,一邊用手快速地記錄,還要一邊警惕著屋子外的舉動。這樣的做法不但傷神,還會對身體有所影響,人的神經一旦使用的厲害,就像是越拉越緊的弦,隨時會崩斷。若不是她暗中練得一身功夫,這身體恐怕早已挨不住了吧!!
雖然,她將所有的人都繾出了清蓮苑,可是清蓮苑外麵呢?東方未名又會派多少在外麵把守著呢?
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他當她是賊,她又何嚐不是當他做敵人。
如他之前所言,他們很像,性格很像。也許就是因為太像,太了解對方,所以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毀滅對方。他們都非善類,也沒半點情感可言,哪怕再能了解,哪怕再能理解,都是不能信任的。誰會相信隨時叛變(翻臉)的人的呢?他不會!她也不會!
很快,鸚鵡便‘把話給講完了’。
剛好一曲罷,她將‘玉葉’拿了開來。
“去‘告訴’他,血、大賽、凶。”她看著它,命令的說了句。哪怕它再有靈性,一下子記住太多話也是不可能的,即使能記住,要是它回去‘說’得太多太詳細,隻會更易遭受懷疑,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鸚鵡似乎聽懂了一樣,對她點了點頭,便展開翅膀撲撲地飛了出去。
空城孤影嗤笑,東方未名以為她就沒有探子麽?他以為她養的寵物會那麽輕易聽他的話麽?要真是這樣,那她就不是空城孤影了!她可是從來不養白眼狼的!這一點倒是跟東方未名有所不同。
對於他來說,她跟鸚鵡一樣,不過是他的寵物,最大的不同,便是她能替他解決很多‘麻煩’,而鸚鵡隻能幫他‘打探’到一些含糊的信息。
她看著方才所記下的信息,越看臉色越是陰沉。
但她並沒有半點的失神,而是很幹脆地將頁子撕了下來,湊到正在灼灼燃燒著的燭芯旁,火很快點燃了紙張,迅速地蔓延,她利索地將燃燒著的紙扔進火盤。
她將‘玉葉’放回了袖中,很速度了收起了幾案上的紙張,拿起玉笛,吹奏起有些淒楚的曲目。
鸚鵡回去報信,相信東方未名很快便會趕過來,作為他最得力的‘棋子’,若她受傷還瞞住他可不是什麽好事!這要麽就是證明她‘另外’幹了別的、他不知道的事情;要麽就是她一個不好,他的計劃便會被打亂。這兩種都是他所後怕,也是最為提防的。
這些年,她替他做了那麽多事,得罪的人那麽多。可以說,現在在冰淩國恨她的人比恨東方未名的人還多!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幾乎將所有的產業,都交到了她的手上的!他知道,要不這麽做,是給不了她這種人足夠的信任的,表皮功夫是騙不過她的!但是,他的心腹卻依舊是他的心腹,即使平日裏他們都是在與她共事,但忠心得始終是他!
可這一次,空城孤影卻低估了他的速度。
東方未名用飛一樣的速度來到了清蓮苑,他大步走到了她的寢室外,砰的一聲,粗魯地踹開了門。
她不禁一驚,她的曲子吹了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呢!
“你倒是很有閑心!”他走了過來,目光如炬地看著她,眼底露出複雜得讓人猜不透的思緒。
她放下了玉笛,疑惑地看著他,反問道,“有事?”
他蹙著眉頭,瞪著她看了許久,那雙有些不太正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視線落在了她的袖子上,果然見其袖子上染上了幾點豔紅!方才,那隻鸚鵡跟他說什麽‘傷傷傷’的,他還是有些不太相信,畢竟她一向都不會瞞著他,可是,又有誰能擔保這其中的真實性呢?
所以,他來了,用著他自己都有些吃驚的速度。
他一向散漫淡定,又幾何這般心急過?
他的心情也是很不好,可謂是五味參雜,她為何要瞞他?她不該瞞著他的,無論什麽事情!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又撩起了她的長袖,因為常在外辦事,她的皮膚並不算怎麽白皙,但是那道長長的傷痕攀爬在小臂上,仍然顯得猙獰無比,鮮紅的液體細細地滲出,血跡斑駁了傷痕。
他的目光暗了暗,“為何不告訴我?”
“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她笑道,平靜無波的眸光與他相對,清澈地眼神,讓他看不出虛假。
可就這樣的眼神,卻讓他驚心動魄,連呼吸也遲疑了一下。
握著她手腕的大手卻收緊了幾分,痛得她‘嘶’了一聲。
他這才反應過來,又鬆開了手,熟路地找到了裝著藥物的櫃子,似乎有些不耐煩地翻抄了起來。
她看著他有些焦慮的背影,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他這是懷疑到她了嗎?可是,他現在又在幹什麽呢?不是應該想辦法除去她的嗎?
即使她死了,她留下的恩怨,怎麽也是算不到他這裏來的,畢竟他們本就沒有關係,而且,這些年在仗著他的權勢橫行作惡的人,是她而不是他,所有的決定都取決於她,所以哪怕他重新接手,也沒人會將帳算在他的頭上的!再且,他可是海王的兒子,又有誰敢動他?!
比起合作夥伴,她跟他的關係更像是在唱戲的戲子,她唱黑臉,他唱紅臉。他們對外界演戲,也在對對方做戲。
東方未名找來了一瓶藥粉,跟一塊用來包紮傷口的白布。
他捉住她的手,用手絹替她拭擦著傷口上的血,力度輕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卻也並沒多想。現在的他,隻是想好好地替她處理這傷口,僅此而已。
空城孤影垂眸看著小心翼翼替自己處理傷口的他,他的動作很慢很輕,小心得似乎像是在拭擦著無價的珍藏品一樣,他的手幾乎有些微微的顫抖,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握住她手腕的手,手心冒出了一些冷汗,黏糊在她的肌膚上。她不由地心悸,他竟然在緊張!!
可是,他又有什麽好緊張的呢?
她並非他所珍視的東西,也不是他所珍惜的人。他們相互之間來來去去也不過是在利用而已。
可是,眼前的他,那如履薄冰的溫柔,讓她有些莫名其妙。
若他真的如此在乎,他又為何處處防備呢?
東方,你真是個可笑的人。
你將我推向風頭浪尖,做你的盾牌、工具;讓我去參加危機四伏的比賽,將我亮在天下人麵前,你明明知道,那樣我不但會招人恨,還會遭人暗殺;你日夜提防著我,又將我玩弄在掌心,必要時好將我捏死。這樣痛恨我的你,此時此刻的溫柔與心疼到底該要有多麽可笑?
空城孤影在心裏百般的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