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翊衛郎
不管你走多遠，不管去的地方有多麽的繁華，都不如那個叫做家的地方讓人感到溫馨。
對於施平來說，回家的日子真好！是的，在他的心目中，仙雲山莊就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家。回到山莊已經三天了，施平依然陶醉在回家的喜悅之中。
回來的那天，幾乎所有的莊戶都跑到碼頭來迎接莊主歸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莊主回來了，大夥兒心中就有了主心骨。隻有墨兒哭得像個淚人，撲過來緊緊抓住施平的衣袖，生怕他再次離開自己。小姑娘的眼裏，施平是他的親人。
寇珠兒的意外出現，讓墨兒充滿了敵意。自從寇珠兒來到山莊，墨兒就纏著施平寸步不離，還找些話題不讓施平有機會跟寇珠兒說話。這讓寇珠兒哭笑不得，拿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沒有辦法。
這個時候，施平臉上總會露出寵溺的笑容，耐心的聽著墨兒喋喋不休的說話。其實墨兒說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說公子走了以後，莊子裏的孩子們愈發難管，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撈魚，自己有多麽多麽的辛苦。還有哪家的婆娘變懶了，又愛占小便宜，應該把她趕出莊子。
墨兒自從聽拴柱和憨牛說寇珠兒是趙謙給公子定的親，而且這位寇小娘還是前宰相之女時，簡直是五雷轟頂，感覺天都要塌了！這段日子，她曾無數次在夢裏咒罵那個死太監，又一次次在夢中驚醒。說實話，墨兒不想失去施平對她的寵愛。
她隻要看見寇珠兒，心裏就愈發的不平衡。於是，墨兒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總是找各種理由膩在施平身邊，搞得寇珠兒想單獨跟施平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每次寇珠兒和施平說不到兩句，墨兒就會闖進來打岔，還編出各種理由把施平拉走。氣得寇珠兒在背後直跺腳，卻對這小妮子無可奈何。
因為每次寇珠兒發脾氣，施平總是對她說墨兒還小，不懂事，讓她讓著點。一來二去，搞得寇珠兒一點脾氣都沒有，隻能對施平私下吐槽：墨兒都十三歲了，還假裝什麽事不懂，真是豈有此理！
施平隻是嘿嘿一笑，繼續裝傻。兩個女孩子之間的明爭暗鬥，施平都看在眼裏。他知道墨兒的小心思，這是在吃寇珠兒的醋呢！可施平也不知道如何麵對墨兒。
寇珠兒名義上是自己的未婚妻，也是仙雲山莊未來的當家主母。按道理說施平應該幫她樹立威信，可作為一個穿越者，施平的內心對這門婚姻還有些抗拒，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現在也知道墨兒喜歡自己，害怕這事情挑明了，小妮子會傷心，最後不知道如何麵對墨兒，這小丫頭聰明又懂事，說實話，施平內心跟墨兒更加親近一點。施平兩輩子也沒有遇到過這種“兩女爭夫”的局麵，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
說起來很慚愧，施平穿越前三十好幾了，卻沒有正正經經談過一場戀愛。別看他是名校的高材生，可學的國學專業實在太偏，沒人看好。模樣嘛長得不咋樣，加上又是個屌絲孤兒，可以說要錢沒錢，要模樣沒有模樣。
原來的世界太現實了！沒錢沒地位沒相貌，也就沒有女人跟你談戀愛，在大學裏，他這個沒有相貌的窮屌絲，隻能無奈的成為單身狗的一員。這也是他學習特別好的原因，沒法子呀！施平隻能把旺盛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痛苦的學習之中，才能夠擺脫一次又一次更加痛苦的單相思。
他考取了公務員後，報名參加扶貧工作，其實動機也不太純。因為他想在小縣城找一個女孩做女朋友，體驗一下愛情的滋味。原以為憑著自己的高學曆，還有公務員的身份，跑到那些沒有脫貧的小縣城裏找一個女朋友，應該有希望吧。
可他錯了，徹底的想錯了！等他到了新的工作崗位，頓時傻了眼。在他工作的鄉鎮裏，青年男女們基本上都去外地打工了，留在鄉鎮裏的年輕人都是鳳毛麟角，放眼看去清一色的中老年人，很難看到一個年輕的女性，有年輕的女子也是老公在外打工發了財離了婚的女人。他總不能找個二婚的吧！加上每天在山溝溝裏打轉轉，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和精力去談戀愛。說句不好意思的話，穿越的那天施平還是一個處男。
如今來到這個新世界，他不僅長得英俊瀟灑，某種意義上來講，還是一個富二代，因為山洞裏的那些財富是無法估量的。而且學的專業在這裏非常的對口，簡直是量身定做的。還不到兩年，他就成了女人眼睛裏的香饃饃。
不說別的，光是在京城，他的一曲梁祝就引來了無數的女粉絲，脫單根本就不是問題。如今寇珠兒和墨兒都喜歡他，讓他又是歡喜，又有一些不知所措，還有些小得瑟。他不知道如何去麵對這兩個女孩，隻能夠繼續裝傻。如何擺脫眼前這幸福的煩惱呢？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重操舊業，再當一次扶貧幹部。
他決定把整個仙雲山莊，包括朝廷這次給他的土地重新規劃一遍，在宋朝也建設一個新農村出來。施平的“美麗鄉村”建設規劃，是集生產、生活、生態“三位一體”的係統工程，施平需要拿出專業的精神，進行一次流程性的規劃。上輩子的經驗告訴他，一個完善規劃設計是成功建設美麗鄉村最重要的部分。
接下來的日子，施平每天帶著簡三郎和拴柱在山莊裏重新勘測地形，繪製圖紙，晚上回到家裏就是寫規化書，同時製作沙盤，每天忙到半夜才上床睡覺，累得像狗一樣。為什麽不帶狄青和憨牛，因為這兩個小子現在都不中用。
狄青被施平一腳踢到山莊小學去了。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將來如何當名將？至於憨牛，那就是個憨貨！這小子一回來，就去了養殖場，帶著一幫半大小子，照顧那些豬羊去了。身邊隻有簡三郎和拴柱頂用，還是缺乏人手啊！
施平的新規劃還沒有做完，仙雲山莊就進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間——秋收到了。所有的人都動員起來，包括學校也放假了。由牛拉動的收割機都集中到田間地頭，開始收割水稻玉米和小麥，土豆今年也獲得了豐收，收獲起來比較費勁。
但是最難的還是大片大片的棉花地。去年莊戶嚐到種棉花的甜頭後，施平通過縣衙又買了三千畝地，幾乎把整個山穀的地都買了下來。如今一眼望去，滿山遍野的都是棉花。棉花這玩意兒需要人工采摘，依靠莊戶人手是絕對不夠的。
新野的城市人口又很少，很難招到足夠的青壯。施平想了一個辦法，讓蕭先生前往鄧州招募人手，以每天三十文錢包吃包住的高價，招募了三百多青壯來山莊收棉花，如此優惠的條件，一時間在鄧州引起了轟動，很快招齊了人手，這才順利的將棉花收獲回倉。隨著那些采摘棉花的雇工回家，仙雲山莊農戶的富足也傳遍了鄧州。
轟轟烈烈秋收過後，施平沒有鬆懈下來，他立刻投入到新農村建設的規劃中，第一個步驟就是搭建新的山莊的管理機構，製定相關管理製度，以便於各個部門緊密圍繞山莊建設開展工作。
施平重新對人事進行了調整。年初時，山莊又招募了兩位讀書人當教師，以前的學校老師蕭懿因為有文化又做過糧商，於是順理成章的成了仙雲山莊的商業總管，負責對外貿易和采購；簡老根雖不識幾個字，但在莊戶中有很高的威望，於是他被任命為裏正（相當於村長），負責管理莊戶和山莊的日常管理。拴柱依然擔任仙雲山莊的財務主管，負責各個作坊的財務管理。
機修作坊主要負責生產蒸汽機，以及各種車輛的輪轂和農業機械，由揚州來的鐵匠師傅齊朗擔任總管；輪船廠繼續交由趙康安父子負責，繼續打造新的輪船。相對於其他產業，機修作坊和輪船廠的產品沒有對外銷售，也就沒有收入。施平現在還需要往裏麵砸很多錢，是山莊裏的燒錢大戶。不過機修廠的新式馬車已經定型了，明年準備對外銷售，應該可以減輕山莊的財政負擔。
仙雲山莊賺錢的產業不少。橡膠車間由簡大郎打理，主要生產輪胎、橡膠鞋底和雨布，由於規模小，現在主要供應周邊地區，還沒有大規模向外銷售；紡織作坊由簡大郎的老婆馬氏負責，現在仙雲山莊的棉布因為質量好，價格又實惠，在江南已經供不應求；由於有了蒸氣機作為動力，現在紡織作坊的規模大了不少，生產效率也提高了很多，新野縣很多農婦常在農閑時來山莊打短工，因此本地農戶的日子也好了很多。
畜牧場由陝西來的牧民郭葉子負責，主要負責養豬養羊，由於苜蓿的大量種植，畜牧場的出欄率很高，這些羊肉會加工成臘製品，通過複豐祥銷往各地。羊奶的產量並不大，也無法保存。施平幹脆免費供應莊戶，規定凡是十歲以下兒童，每天必須喝一杯羊奶。這也成了莊戶的一項福利。一年多下來，仙雲山莊的兒童顯得格外的壯實。
今年的辣椒也獲得了豐收，尤其是紅尖椒收獲了五千餘斤，這根本不是山莊內部可以消化完的，辣椒這玩意兒也無法長期保存，除了製作幹辣椒，施平不得不籌備一家辣醬作坊，看看能不能打開銷路。
目前大宋其他地方還沒有人知道辣椒這玩意兒，也不知道人們能不能接受。不過辣椒在仙雲山莊的反響很不錯。除了少數人，這百多戶農戶中大部分已經習慣了辣椒的味道，有些人還無辣不歡。有人很快就能接受辣椒的味道，比如焦用和狄青，來山莊沒多久，他們吃飯就離不開辣椒了。也有些人很排斥這種味道，比如說寇珠兒和墨兒，他們就很怕吃辣的。
說起寇珠兒和墨兒，這裏不得不又多說幾句。自從施平一門心思投入到山莊的建設之中，對她們倆敬而遠之後，這兩個死妮子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和解了。據說寇珠兒主動找墨兒攤了牌，也不知道寇珠兒對墨兒承諾了什麽，這兩個丫頭化幹戈為玉帛，一夜之間就和解了。
有些搞笑！原來針尖對麥芒的寇珠兒和墨兒，現在好得跟親姐妹一樣，整日裏膩在一起形影不離。曾經讓施平得意的那幕“二女搶夫”的劇本，也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劇本的主角施平反而成了配角，被她倆晾在了一邊，又成了一個孤家寡人。這些變化讓施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這讓施平鬱悶了好久，曾經受傷的心靈現在又有一點點受傷。轉眼之間，施平從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香饃饃，變成了一坨狗都不理的臭狗屎，這心理落差太大了！看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哪怕來到了宋代，菜鳥依舊是菜鳥！
在吵吵鬧鬧，忙忙碌碌之中，秋收完美的結束了。今年風調雨順，仙雲山莊獲得了大豐收，糧食獲得了大豐收，各個作坊的收益也獲得了大豐收。在山莊的發展形勢一片大好的鼓舞下，施平大筆一揮，給所有的莊戶漲了工錢，就此皆大歡喜。
時間轉眼到了十一月，山莊的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該做工的做工，該上學的去上學。施平依舊帶著幾個人早出晚歸，繼續規劃他的新農村建設，完善他的藍圖。
等施平出了門，墨兒跟往日一樣，便繼續和寇珠兒膩在一起。兩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桌上放著一個大簸箕，裏麵都是一些絹布、絲線、鉤針、花繃子、繡架、剪刀、花樣子、炭筆。寇珠兒手把手教墨兒先在布上描出樣子，看樣子她倆打算刺繡。
那個藩女的身體也徹底好了，施平本來打算給他一筆錢讓她回鄉，可這個女人拒絕了。施平一時也不知怎麽安排她，藩女現在也能說一些宋話了，據她自己說，她叫阿娜爾，是回鶻人和唐朝漢人的後裔。最近這十幾年，先是遼國人在進攻西域，緊接著黨項人進攻西域，現在喀喇汗人也開始進攻西域。如今的西域處處烽火，找不到一塊安靜的地方生存。
阿娜爾跟隨族人遷徙途中，不幸被馬賊草上飛俘獲，被裹挾來到了大宋。她說自己在家鄉已經沒有親人了，願意在仙雲山莊落戶，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施平一想正巧寇珠兒身邊也沒個丫鬟侍候，對於她的身份來說確實有點不像話。如今丫鬟暫時沒有，寇珠兒身邊總得有人使喚吧！於是，藩女阿娜爾就成了寇珠兒身邊的伴當，平日裏做一些端茶遞水的活計，日子倒也清閑。
阿娜爾很喜歡仙雲山莊，雖然它沒有汴梁城那麽繁華、那麽時尚，但她卻有著一派獨特、迷人的風光，尤其是那些棉田。剛來的那一天，阿娜爾看到原野上成遍的棉田，眼淚奪眶而出。滿眼都是沉甸甸的棉桃壓彎了枝條，尚沒開放的棉桃好似一個個銅鈴，一陣風吹過，仿佛能聽到清脆的鈴聲；而吐出棉絮的棉桃竟是那麽輕柔。
那一瞬間，阿娜爾有一種回到家鄉的錯覺，這裏的棉田和家鄉棉田竟是如此相像，仿佛這裏也是那魂牽夢繞的高昌國。院子裏很安靜，阿娜爾就靜靜地坐在旁邊，耳朵裏聽著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扯著閑篇，誰也不知道，她的思緒飛到了遙遠的西域……
日頭快落山的時候，施平還沒有回家，寇珠兒算算時間也應該快回來了，便和墨兒收拾桌子，打算去準備晚飯。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鄉間的寧靜。出入仙雲山莊一般都是坐船，很少有人騎馬過來。三個女人頓時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走到院子外麵，遠遠眺望。隻見山穀外來了一隊騎兵，正沿著山路迤邐而來。
等施平回來時才發現，自家院子裏多了一群軍人，為首的一個見到施平就單膝跪地，山呼參見翊衛郎！手上還捧著官印和新官服，虎翼軍三司屯田營的營指揮使就是施平的新官銜。
虎翼軍的翊衛郎，官職第二十二節，按照規矩，由文職官轉武職一般都要擢升一級任用，施平原本是正八品的朝奉郎，呂夷簡將施平的職位拔高了兩級實階任用，算上非常給施平的麵子了。可對於施平來說，就根本不是這麽回事。皇帝給他的朝奉郎是文官三大郎官之一，很清貴的虛銜，正七品的翊衛郎算個屁呀！一般的新進士十年之中，都很難獲得這種職銜。
再說虎翼軍屬於禁軍中的下四軍之一，三司屯田營雖然掛在虎翼軍名下，其實就是一隻最低級的雜役廂軍。禁軍分上、中、下三等，禁軍月俸在三百錢及以下者，基本上是役兵。
以前施平以為禁軍全是戰兵，而廂軍全是役兵，這是不確切的。正確的情況應該是：廂軍中大部分為役兵，但有一少部分還是作戰部隊；而禁軍中大部分為作戰部隊，但也有少數為役兵。
而他麾下的三司屯田營就屬於最苦逼的那種，每個月的薪水還不到200錢。最讓施平頭疼的是屯田營的規模還很大，下麵總共三個都。人數足足有一千三百人，雖然呂夷簡承諾保證他三年的錢糧，但隻要仔細算一算才多少錢，每個月才不到四百貫，這點錢要安置這麽多人，也特麽的太坑了！
第二天一大早，施平帶著焦用和狄青趕到新野城外軍營點卯，等隊伍集合起來，施平看到眼前的這支“軍隊”，差點哭出來了。
這哪是軍隊呀！分明都是逃難的流民好不好。隊伍中老中青三代都有，很多還是一家人，爺爺、兒子和孫子都站在隊列裏，怎麽看怎麽別扭。最讓施平頭疼的是老的老，少的少，其中青壯並不多。沒有壯勞力，你讓施平如何開墾這麽多荒地。
看著下麵亂糟糟的人群，施平隻覺得頭暈腦脹，怒火衝天：離京時說好的五百青壯呢？現在給我怎麽都是老弱病殘？你讓我如何能夠完成任務？呂夷簡，你究竟想幹什麽？我他媽的沒得罪你呀！
忽然施平想起了一種可能，難道有人想挖坑埋我？他想起名義上的祖父施太醫，又想起了那位從未謀麵的劉太後。頓時覺得背脊一陣陣發寒。
施平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可能：朝廷不殺士大夫，文官不殺文官，但是文官殺武將從來就不會手軟，而自己恰好成了武官！不知道施太醫把劉娥得罪的有多深。如果這是圈套的話，想要殺自己，現在隻缺一個理由。
刹那間，施平的手腳冰涼，隻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