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鍋爐
進了湍河支流,河水緩慢了很多。船進了山口,行不到兩裏,就看見仙雲山莊夾在兩山之間。過了山口,眼見兩岸沃野平疇,青蔥一片,站在船頭的雷鐵匠心裏有事,無瑕欣賞眼前的美景。
雷鐵匠隻是催促著船夫劃擼,乘著現在有空船位,盡快將船靠上碼頭,否則後麵那些慢吞吞的貨船來了,還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卸貨。雷鐵匠忙著幫忙搖擼,卻沒有注意到旁邊碼頭已停泊著一條怪船。直到恵娘提醒,他才注意到那條船。
那條看上去貌似客船的船應是新造不久,漆色鮮亮,工藝精細講究。船頭、船尾的甲板都是從船身懸空虛架出去,在船兩頭各伸出一截,船家把這稱作“虛艄”。
船頭用橡膠防水雨布搭成涼篷,可以觀景瞭望;船尾則搭了兩層,底下一間客艙,頂上一座小涼篷;船前身一大間客艙,腰部則是兩排小客艙。再往後看,船尾竟然是平的,好象平空被截去船尾的漕船,模樣兒實在有些怪。
整個船體沒有一根桅杆,船尾也沒有船櫓,難道靠人坐在船邦劃槳嗎?難以想象這麽大的船想要劃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得多少人啊!不知船匠怎麽想的。不過,雖然怪模怪樣,但這船外形修長輕盈秀逸,煞是好看。
看到雷鐵匠的船來,早就有人跑進莊去通知莊主了。船剛停泊好,施平就領著一大票人趕了過來。雷鐵匠注意到有不少生麵孔,其中有幾個長得孔武有力,一雙手特別的粗糙。雷鐵匠直覺這些人應該是同行,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有了不妙的感覺。
施平滿麵笑容,遠遠就抱拳說道:“雷大哥果然信人。本以為還要等幾天,沒想到今天就到了。你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雷鐵匠搶上幾步,雙手抱拳施禮,叉手不離方寸,勉強笑道:“沒誤施公子的事就好!恩公吩咐下來的事,某家敢不盡心。若是誤了事,某的渾家也饒不了某家。”
惠娘紅著臉啐了雷鐵匠一口,佯怒道:“當家的,瞎咧咧啥?”隨後伸手拉過身後的狗兒,催促道,“狗兒,過來,給恩公磕頭。”狗兒聽話的跪下,就要磕頭。
施平趕緊搶上前攔住:“別別別,狗兒別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會讓我折壽的。”施平笑眯眯的摟住狗兒的肩膀,又揉揉他的腦袋,笑著對雷鐵匠夫婦說道,“雷大哥,惠娘子,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兩位如果看得起小弟,可否答應小弟一件事。”
雷鐵匠趕緊叉手說道:“恩公有事,但請吩咐。”
施平歎了口氣說道:“哎,就是這個樣子!以後兩位別整天恩公恩公的掛在嘴上。救狗兒也是那天湊巧趕上了,這是我跟狗兒的緣分。兩位老是這樣叫,說實話,我渾身都不自在。再這樣下去,咱們這就沒辦法相處了。這樣吧!你們以後叫我施小郎也行,施莊主也罷,再也不要叫恩公了。行不?”
雷鐵匠有些尷尬,夫妻倆相視一眼,一起說道:“但憑公子吩咐!”
“誒,這就對了。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你幫幫我,我幫幫你,不算是個事。”施平笑道。
幾個人正說著,那邊雷鐵匠的徒弟們已經開始卸貨,最先搬下來的是一個大鐵罐,足足有一個人高。這大鐵罐是用鋼板鉚接起來的,非常的沉重。幾個人費了老鼻子勁把它卸到碼頭上。施平走過去仔細檢查起來,尤其是對那些鉚接的地方檢查的特別仔細。
雷鐵匠有些緊張的跟在後麵,以前他並不懂鉚接的技術,這還是施平手把手教的,第一次做這個奇怪的罐子,他生怕出什麽紕漏。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有什麽用。
施平拿著個小鐵錘,敲敲打打檢查了半天,最後露出滿意的笑容。雷鐵匠的悟性很高,每一個鉚釘都鉚接的嚴絲無縫。手藝絕對是一流的。施平對著雷鐵匠伸出了大拇哥,讚道:“雷大哥,真是好手藝!這鍋爐鉚接的嚴絲無縫。我很滿意!”
雷鐵匠見施平滿意,也很開心。他謙遜道:“滿意就好,滿意就好!施公子,其實還是你教的鉚接法子好。雷某幹了一輩子鐵匠,從未想過鐵板可以這樣鉚接起來。第一次做有點手生,還好沒出紕漏。”
施平笑道:“第一次能做成這樣,雷大哥果然名不虛傳。這次的訂單算是完成了。餘下的工錢我已經準備好了。待會讓惠娘子和栓柱結算一下。這種鋼板我這裏還有幾塊,應該可以做兩個同樣大小的鍋爐。待會你們。回去的時候把鋼板帶上,五個月後交貨,價錢麽還是按這次的價格算。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雷鐵匠大喜。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新訂單。按照雙方的協議,一個鍋爐加工費是三十貫足陌,兩個鍋爐就是六十貫足陌,頂得上以前鐵鋪兩年多的收入了。這可是筆大買賣。
雷鐵匠心裏盤算著這筆生意,眼角卻瞥到那幾個在不遠處驗貨的生麵孔,轉彎抹角的小聲問道:“施公子,來的路上有幾條船正往山莊送煤鐵,公子打算自己開鐵鋪嗎?”
“是啊,今年種植的棉花比較多,紡織作坊要擴大,紡織機不夠用啊!”施平坦然答道,“這幾位是我從揚州請來的師傅,是專門為我打造紡織機的鐵作工匠。跟你算是同行,來,我給雷大哥介紹一下。”說著施平將幾位工匠介紹給雷鐵匠認識。
原來是做紡織機的,雷鐵匠立馬鬆了一口氣。跟那幾位鐵匠見過禮,寒暄了幾句,雷鐵匠還是有些不放心,把施平拉到一邊,小心地問道:“施公子,既然您自己開了鐵鋪,會不會減少我們之間的合作?”
施平一愣,見雷鐵匠小心翼翼的表情,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擔心什麽。頓時啞然失笑:“放心吧!雷大哥,咱們的合作不會受影響。我這個鐵鋪不對外銷售,也不會在新野縣城接活,不會影響你的生意的。”
施平一語道破自己的小心思,雷鐵匠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時間臉漲的通紅,不知道說什麽好。
施平見他尷尬,笑了笑,解圍說道:“雷大哥,實不相瞞,我這裏的活挺多的,光靠自己的鐵鋪根本忙不過來。你的手藝好,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我這邊要生產馬車,鐵輪轂打算交給你做。隻要你願意,我們雙方可以商量好價格,簽一個長期的協議。怎麽樣?”
“真的嗎?”
“我說話算數。”
施平點點頭,笑著舉起右手,雙方擊掌為約。這個時代的古人就信這一套,比簽合同還好使。
“太好了!施公子乃信人也。”雷鐵匠指天發誓保證。咧開大嘴笑得連後槽牙都看到了。話也變得很多,“跟您說句實話,新野太小,一年也接不到什麽活,鐵鋪這些年維持下來都很艱難。施公子仗義!您把鐵輪轂交給我來做,雷某絕不敢相負。某家一定辦得妥妥帖帖的。哈哈哈……”
正笑著,惠娘在背後捅了他一下,雷鐵匠回頭,見老婆對他使了一個眼色,又看了一眼狗兒。這才恍然大悟,想起兒子的事。剛剛人家給了這麽多好處,現在又打算把兒子送來山莊讀書,這讓雷鐵匠有些為難。
雷鐵匠猶豫了半晌,想起來時惠娘的交代,又想想不開口回家的後果,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最終還是扭扭捏捏的說道:“施公子,聽說仙雲山莊裏辦了私塾,莊子裏的娃子可……可以上學,還包吃……那啥……嗯,雷某有個不情之請……您看,我家狗兒都十歲了,家裏沒人管。成天上房揭瓦……這樣下去不是個事……”
他這話吞吞吐吐說得費勁,施平聽得也累,一臉懵逼看著雷鐵匠。對方吭哧了半天,臉憋得通紅,硬是沒講出一句囫圇話。惠娘氣得隻跺腳,又不好發作。隻好拚命的使眼色、咳嗽,還不時的瞅向狗兒。
忙活了半天,施平總算明白了對方的來意。他爽快的答應了下來:“雷大哥,惠娘子,咱們又不是外人,鄉裏鄉親的有啥子不好意思說的。想讓狗兒上學吧,多大點事!這事情我答應了。咱們是合作夥伴,就不要見外了。這樣吧,狗兒跟莊裏的孩子一樣包吃包住,也不需要什麽束修。待會讓墨兒小娘子帶他去見蕭先生,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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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一頓豐盛的午飯,送走了千恩萬謝的雷家夫婦,施平就把所有的工匠召集到碼頭,開始收拾那條新船。不多久,簡大、簡三郎、拴柱和憨牛幾個人抬著一台機器走了過來。
墨兒悄悄的翹了課,也跟著跑了過來。昨天晚上就聽公子說要在船上裝蒸汽機。墨兒雖然不知道蒸汽機是什麽,但公子說這機器可以讓船自己跑起來,不用風帆,不用漿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讀者沒有猜錯,這條新船就是這個時代的第一條蒸汽輪船。山洞裏好東西多呀,農機廠和農資公司除了機修設備,還有不少材料堆在倉庫裏。大到鋼管鋼板,小到螺絲螺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施平實在受不了這個時代慢吞吞的交通速度,就把主意打到了那兩台柴油機上。
沒有柴油怎麽辦?好辦!把其中一台改造成蒸汽機,一樣可以驅動。說來也巧,上輩子在網絡上施平還見過有人這麽做過,那個視頻他還仔細研究過。去年秋收後,施平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情。
正好,趙管家送來了十幾位他要的工匠,這些工匠可來曆不凡,都是官辦作坊的好手,其中有木匠、鐵匠、銅匠,甚至還有一位做首飾的待詔,於是施平領著這些人專門搞了一個作坊,開始改造其中的一台柴油機。
今天鍋爐送來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是騾子是馬,也該拿出來溜溜了。新船是船匠趙康安帶著三個兒子和一幫木匠用心打造的,這條船上裝有輪舵,船員直接可以在駕駛艙控製船行走的方向。新船最大的秘密還在水下,船底裝了螺旋槳,一直連接到動力船,螺旋槳的傳動軸是用農用運輸車上的傳動軸改造的,非常好用。
在施平的指揮下,眾人先把鍋爐抬了上去,安裝在預留的位置上。其實鍋爐上麵那一部分很像一個特大號的高壓鍋,上麵排氣閥的構造和高壓鍋的沒什麽兩樣,隻是個頭大一些。當蒸汽壓力過高時,高壓就會把上麵那個蓋子頂起來,多少能保持一點安全性。
下半部分很像後世的柴火爐,裏麵用耐火材料砌了一圈,這樣就能讓燃燒的柴火或者煤炭和鐵板隔開,外麵的鋼板不會太燙,以免操作人員受傷。
安裝好鍋爐,然後就是發動機部分裝上,通過柴油機上的飛輪,連上驅動螺旋槳的傳動軸。緊接著是連接進氣口和冷凝管的管道,剩下的工作基本上是裝上橡膠墊片,擰螺絲……一直忙碌到傍晚,總算是安裝完畢。施平一看這麽晚了,就讓大家收了工,宣布明天試車。
施平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墨兒趕緊端來了飯菜,等施平吃完,墨兒已經燒好了熱水,拿著毛巾衣服就要伺候他洗浴。這小妮子今天勤快得有些過分。施平打量了一下墨兒,不知道這小妮子準備出什麽幺蛾子?
自從收留了栓柱、憨牛和墨兒以後,栓柱因為識文斷字,就當上了莊裏管帳的文書,憨牛不喜歡讀書,反而喜歡放羊,施平沒法子,就讓他順便管管養殖場,也算是有了正事。墨兒讀書還算不錯,蕭先生也常常誇她悟性高。
施平一直把墨兒當作妹妹養,平時都不讓她伺候。不過這小妮子被施平寵壞了,最近老是逃學,還特別喜歡跑到紡織作坊去玩。蕭先生都上門告過幾次狀了。
見施平盯著自己,墨兒有些心虛。低下了頭不敢看施平,兩隻手局促的絞著手中的毛巾。施平似笑非笑的問道:“說吧,今天是不是又逃學了?別騙我,你每次逃學就會這副樣子。我的小姑奶奶,又打算出什麽幺蛾子?有言在先啊!你還小,紡織作坊有簡老根的婆娘管就行了,不用你操心。”
墨兒隻是垂著頭,咬著嘴唇不吭聲。
施平見她這副樣子,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一拍額頭,歎道:“墨兒呀,你想出來做事是好的。可你現在還小,什麽也做不了。還不如趁著現在多讀點書,這對你將來有好處。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怎麽就是不聽呢?”
墨兒咬著嘴唇,鼓起勇氣說道:“公子,我都十三了,不想吃閑飯。我是個女孩子,學那麽多東西有什麽用?又不能參加科舉,能識字算數就行了。反倒是公子今年要參加秋闈了,你卻每天圍著那些工坊打轉轉,天天鼓搗著工匠的活。蕭先生說:破家縣令,滅門知府。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現在李縣令跟公子有舊,還能照拂一二,可再過兩年呢?萬一換個縣令,沒有功名,如何保得住這份家業?”
“咦?今天倒是一套一套的。”施平驚奇的看著墨兒,問道:“這可是蕭先生教你的?”
“是,也不是,”墨兒漲紅了臉,繼續勸道,“蕭先生的確經常這樣對我說,我知道他想讓我轉告公子,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為公子擔憂。奴家也認為他是對的。”
施平苦笑道:“哪有那麽簡單!不是本公子不想去考,而是考了我也考不上。現在還不是時候。算了,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現在也不能說。對了!我考不考科舉,跟你最近逃學沒有關係呀!”
墨兒理直氣壯的說道:“公子,你是讀書人,怎麽能沒有丫鬟伺候?把你交給別的女人,我不放心。”
“這是什麽道理?胡說八道,你是我的妹妹,怎麽能做丫鬟?不許胡鬧,好好讀書,才是正事。”
墨兒突然臉一紅,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我喜歡伺候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