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隻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窗外。
釋正立在漫天的大雨中,一動不動地,癡癡地聆聽著。
她還是那麽的愛彈琴,即使是發過誓不再去彈,她還是重新撿起。
即使何淺撐著傘,他的衣服卻依然早已濕透,雨水從臉上不斷流過,他恍若未覺,隻是癡癡地聽著那琴音。
天在流淚,不知是流著她的,還是他的。
雨在流淚,像她一樣的憂傷。
琴在流淚,像他一樣的惆悵。
時間就這樣淅淅瀝瀝地從身邊流過……
他們終是錯過了,錯過了……
是啊,錯過了,當時,父皇不也是這樣的雨季在門外站著嗎?多麽的熟悉,多麽的像,多麽的一樣啊!
天在流淚,當然是他的。
雨在流淚,當然是憂傷的。
琴在流淚當然是惆悵的!
窗內,琴聲嘎然而止。
她雖然看不見,但是感覺到了何度奇異的不安。
“怎麽了?”
“娘娘,皇上在宮門外。”
孤燈如豆,在軟煙羅的窗紗上映出了暗青色的影子。
凜凜的夜風從窗外湧入,清冷的味道越來越濃,迷漫在這夜的空氣中,令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這種冰冷的氣息,繞在她周圍的寒氣令她的神誌幾乎要麻木了。
隻是,她看不見………
窗戶被風吹得吱吱呀呀地響,雖然看不見,但是夜淩燕知道,那個人一直守在窗外。
那個人?是誰?曾經恨過、曾經怨過的人。曾經?多久?多少年,多少個日,多少個夜。愛與恨像是沾了毒的鹽,一點一點地撒在依舊無法愈合的傷痕上。
久了,痛得都已經麻木了了……
還恨嗎?還恨嗎?還恨嗎?
夜色茫茫中,釋看著何度撐著一把青竹傘的人穿過庭園過來,淡色的長袍盡是濕痕,抬臉道:
“陛下,娘娘請您進去。”
雨聲不止,冷冷清清的。青階下的竹簾子泛了黃,零丁有幾片葉落。
挑起簾子,屋內光線昏黃。
她半臥在竹榻上,玄色的紗衣輕飄飄的掛在身上,長極的青絲隨手挽了個髻,餘下的卻仍是灑了半個榻,衣袖之間露出白如溫玉的一段手腕,竟是愈看愈蓋不住骨子裏的寒涼,妖青的詭異,帶著腐朽的頹靡。
他的腳步略頓了頓。
淩燕並不理他,隻是安靜的坐在榻上,倒是何度捧了一碗薑湯與他喝,並請他歇下。
釋揮手摒退了他,輕聲開口。
“淩燕,你恨朕對嗎?”
自從莫愜懷死後,淩燕病似乎又纏纏綿綿的繞回來,這些日子愈發的嚴重,臉上也就隻剩下蒼白這一種顏色了。
直到釋出了聲,她才微微抬起眼來,眼裏的神采凜了凜,手指輕輕在竹榻上扣了扣,珠圓玉潤的指甲,像玉似的。
好美的眼睛,羅釋突然發現,那雙凝視著他的眼睛是如此地深邃,幽幽的,宛如月夜裏一泓寧靜的秋水,吸引著人不由自主地沉入其中。
如果能看得見,想必會更加的美麗吧。
而心思百轉,像針一般痛在心肺之中。
幽幽的香息在冰冷的空氣裏飄然浮動著,搖曳的燭火籠在他們身上,留下一層晦暗。
原來,這就是他深夜邇來的原因……
恨嗎?
真遙遠啊,遠得都快記不清了。
恨嗎?
人都說有多少恨就有多少愛,那麽她是愛他還是恨他呢?
為什麽要問她呢?
又是這樣的感覺!當年費伊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
釋將她的表情收到眼底,心底,心慢慢的往下沉……
緩緩地、緩緩地捧起了淩燕的臉,用熱得快要燃燒起來的目光凝視著她:
“朕知道,你不想再見到朕,看到朕很痛苦吧?你就那麽愛他,那麽愛那個已經死了莫愜懷?”
溫柔地將她冰冷的身軀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