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澤4】
這個世界上，哪裏還有比我更蠢的人。
蠢到以為那個高高在上的仙人，真的愛上我了，真的願意為了我，違背他過去所信仰的天命了。我不明白為什麽玄衣固執地覺得，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一切都是不由分說一定會到達他規定的結局的，每一個人明明都是這樣鮮活的存在，無時不刻都在萌生新的想法，我想起了過去的一切。卻再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塵垣陪著我坐在高高的雲頭上，他勸了我一次又一次，說在這個地方坐著實在危險，若是玄衣看見了，一定會通通怪到他頭上。他喋喋不休在說，卻比往常多了幾分小心翼翼。末了，才問了一句：“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都想起來了。所有的遇見都是處心積慮的預謀，賭上了數千條人命，我的父母，以及我無比自私的心。
司命星君這個位置塵垣坐得並不高興。他隻知道所謂命薄上記錄了六界所有人的命數，冊子每天都在不停地自己翻來翻去，可隻有結尾自始至終從未變動過。他守著通天閣，守著通天鏡，卻其實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被命運壓迫得無法喘息的。
我摸著我的肚子，偶爾還可以感覺到裏麵那個小家夥在偷偷作鬥爭，我問塵垣：“她活的下來嗎？”
還不等塵垣回答我，我已經慢慢悠悠地被懸浮在半空中，還是坐姿，然後一隻臂膀穩穩穿過我的膝下，另一隻環住我的手臂。我看向抱住我的那個人，明明還是熟悉的，我卻覺得全身發冷。玄衣還沒說話，我便厲聲：“放我下來！”
他皺了皺眉，有些意外，但沒什麽生氣的樣子，走開了幾步，挑了塊平穩的雲層，才讓我站到地上。“怎麽了？”他大約還是帶著寵溺的口吻的，眉宇之間的溫柔已經漸漸藏不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遷就地微微彎了身子，小心地看著我的眼睛。他好像很喜歡我的眼睛。他說完，親昵地還想吻一吻我的眼睛。可我退了開去。
他僵了僵身子，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我轉過身，朝塵垣擺了擺手：“下次見吧塵垣。”
我這麽說著，以為和塵垣下一次見，無非就是明日，又或者是今日晚些時候。這仙界我沒什麽相熟識的人，冥界有個叫玧姬的和我關係不錯，除此之外，好像也就隻有塵垣能夠說得上幾句話。可是這一個下次，已經很久之後了。
等到第二日我心裏實在煩悶，沒有頭緒，便想去找塵垣吃酒，可等我到了塵垣的住處，眼前早就是一片我不熟悉的雲頭。我拉了路過的小仙君問，小仙君恭恭敬敬拱了拱手，笑得冷冰冰的，叫人十分不舒服：“仙子不知嗎？司命星君得了令，下凡掃除凶獸混沌去了。”
我當時火氣立馬就上來了，塵垣一個司命星君，妥妥的文官，為什麽要去做武官的活兒，這滿天武官仙君，竟沒有一個能用的了嗎？旁的不說，就衝我和塵垣這關係，我就決不能叫他一個人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情。我轉過身的時候，玄衣就站在那裏，他問：“你要去哪兒？”
我不理他，自顧自要走，卻被他拽住了手：“去找司命星君？”我算是看明白了，玄衣的心是不是就針眼兒這麽大，我問他：“是你叫塵垣去打那什麽混沌的？”
玄衣應的坦蕩：“是我。”
我氣急罵道：“玄衣你到底是什麽毛病！”他卻依舊不溫不火的語調：“你怎麽了？”“我怎麽了？”我反問，反問之後便是輕聲冷笑。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玄衣嘟嘟囔囔在心裏說什麽你最近總不和我說話啊，隻找塵垣，所以幹脆就支走塵垣，想問問你究竟怎麽了。
看到我的表情，玄衣才知道大約真的有什麽不好的事情了，正色：“你到底怎麽了？”我不曉得自己看他的時候，表情有多難看，是不是真的脆弱得就像很久很久之後他獨自回憶的那樣，一雙眼都是紅著的，眼淚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可是偏偏嘴角的笑意嘲諷又無情。我指著自己的肚子，神仙的孕期總是奇怪的，過了這麽久，這個孩子隻是小小地鼓了個小包在我的肚子上，穿寬大的裙子的時候就一點兒看不出來：“我都知道了。你自始至終，就沒打算要她對不對！”玄衣沒有說話，可我看他就知道，這沒有半分言語，就等於是默認了。
我甩開他的手就要走，他再次拉住我的手：“若她不死，你或許就活不下來！”
“真是叫人感動啊，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麽愛我啊玄衣。”我轉過身，“那我的父母呢？我東隅國上下呢！我那活活被自己的臣民打死的父親和母親，也是為了讓我活下來才過世的嗎？哦，不對，或許應該追溯到更早之前才對。請問，我尊敬的天帝大人，那個時候，你也是為了讓我活下來，才笑眯眯讓我吃了什麽，然後告訴我的父親，殺了白澤，就能夠救我嗎？”
玄衣握著我的手腕的那隻手收緊了力道，捏得我生疼，我卻死死咬牙撐著。直到他終於放開了手。可他這麽一鬆手，為什麽我就覺得心髒被捏緊了一般，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呢？
我離開了仙界，去凡間，找塵垣。
我都想明白了，玄衣不要這個孩子，我要。反正我這條命都是玄衣騙來的，機關算盡之下，還能換得一個孩子，多好啊。若是生下來了，我還能活著，大不了我就帶著孩子自己過，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就把孩子給塵垣或者玧姬，總歸不能讓玄衣帶著。
大約是我身為人的基因實在強大，導致這個孩子在仙界被仙氣壓得死死的，才一直長不大，到了人間，我的肚子竟然日漸大了起來，我這才慢慢有了為人母親的自覺性，走起路來都得小心翼翼的。
我找到塵垣的時候，塵垣受了重傷。有一個叫孟糾的將軍在幫著他的，可是到底是四大凶獸之一的混沌，哪裏是這樣可以輕而易舉就打敗的。史書有載：“顓頊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詘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囂，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而這個惡人死了之後，便成了凶獸混沌。混沌頑固不化，態度凶惡，為非作歹的時間長了，更是沒有人管得到他。
塵垣看著我的肚子，啞然失笑，最後也隻能無奈地點了點我：“千萬要護了自己和那孩子周全，若是給我添了一點亂，便回仙界去。”
塵垣這一仗打得辛苦，我哪裏敢添亂，戰事諸類，我是一概不懂的，頗有亡國公主的架勢，隻知道躲在安全的地方，可看著塵垣，看著孟糾，我又覺得，他們一定能夠勝利的。混沌再次逃脫，空下來的時候，我問塵垣，是不是玄衣逼他來的。可塵垣搖頭，卻說不是，他說他為我爭得了一次機會，一次看完整故事的機會。他總覺得是我一葉障目了，若是照我說的，玄衣何必煞費苦心籌謀這麽一出極易露出破綻的好戲，完全可以直接到我的父母麵前，以其本事，自然可以讓我的父王母後自願把自己的小女兒送到玄衣身邊修行，明明那個時候，已經有那麽多人知道，修仙成功後該是多好的事情了。何苦到了今日，還要做這樣二選一的抉擇。
聽他這麽說，我心裏稍稍舒心了些，可卻還是強嘴：“誰知道那個野男人打的什麽主意！”孟糾也是個可愛的，聽說還是玄衣的弟子，我總是哄他叫我師娘，他雖從未服過，可要是聽到我說玄衣的壞話，也是要出來憤憤不平為玄衣伸冤的。
明明起初一切都還是平穩的，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玄衣也在不動聲色地幫忙，他從未出現，可我總覺得，他總在我身邊。戰局變得混亂好像是從那個叫陸煬的凡人加入了戰局。打混沌這個事兒其實本就是塵垣一個仙人藏在凡人軍隊裏，以凡人的名義去打凶獸，好讓這些也參與過屠凶的凡人收得福報。
戰事的捷報總是傳來，所以戰敗，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所幸那一日，玄衣從天而降，在塵垣傾盡全力相助之下，終於收服混沌，可塵垣差點煙消雲散。我趕到戰場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玄衣逆光站在半空中，欽點了數人進入靈台之境，獲得修仙之能。其中就有孟糾，和那個叫陸煬的人。
混沌分明是被困住了的，再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的，可是突然身上煞氣四起，甚至又罔害了幾條人命，繼而衝破了枷鎖，朝我衝了過來。玄衣急紅了眼，奮力朝我衝來。最後，還是離我最近的塵垣救了我的命。
塵垣還在低聲安慰我：“沒關係的，本來回去了以後要是讓你看到全知視角下的故事，我恐怕也要跟著你的故事去了。沒關係的，我原本都做好準備了，隻是太可惜了，沒有辦法讓你看到所有的故事了。”
“不過，你看多好啊，這個世界上沒有司命，所有的人，都可以像你說的，改變自己的命運了。”
“可是白澤，你再相信他一點，要幸福，好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塵垣就消失了。
於是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人改變了命運，我不知道，可真的，再也沒有司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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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白澤的番外這一次就能寫完的……
來，劃一下重點，我自己做一下課代表。白澤的番外還是最好連起來看一看的。最後我也會全部加起來放一章丟到文末。孟依依是白澤和玄衣家的小朋友哈。陸煬姓陸！所以他是誰呀？是後來的天帝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