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
妖界國都陳稽。
要問這個妖主蒼離到底有多寵愛他這個九妖妃,且不說別的,光從這個封後的典禮就可以看出來了。人家可不叫封後大典,隻說是婚禮。成婚之禮,隻許唯一一深愛之人。整個妖界皇城都綴了紅色的綢帶,如同遮天蔽日一般,又好像是把整個陳稽都裝點成了一份禮物一樣。孟依依抱臂評價:“花哨了些。”
蕪淵亦抱著臂:“還好吧,我還以為你們女子都喜歡這般,人界管這叫什麽?哦對了,浪漫。”
孟依依皺了皺鼻子,腹誹:“花裏胡哨。由此看來,那個蒼離估計也不是什麽正正經經的人,一看這樣的把戲就知道是玩兒得多了。得虧我看到他寫在請貼上的自白還覺得萬分感人呢。”
兩人靠著請帖順順利利進了妖界的皇宮。皇宮裏倒是要比外麵還要喜氣得多,妖界的宮殿通體都是黑色的。黑色的牆黑色的瓦,本倒是看著極其壓抑,可配上這紅色的緞帶穿插在長廊之間,宮人們也都穿著喜氣洋洋的紅色,端著碟子的,拿著彩娟的,又或者是送酒送吃食的,來來往往,再加上前來赴宴的賓客,倒是一副好不熱鬧的景象。穿過悠長的宮道,蕪淵指了指後宮的方向:“你往那處走,哪兒人少往哪兒,大概就可以看到那個九妖妃的寢殿了。我進妖主的後宮總是不大合適的,我去前殿找蒼離。”
蕪淵說了便要走,孟依依一下子扯住他的衣角,雖然她也知道,現在說自己是一個多少沒有安全感的人實在顯得矯情了一些,可是若是什麽都不說讓她獨自一人到別人家的宮殿裏轉來轉去,她也有些害怕。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蕪淵看了看小姑娘扯著自己衣角的手,揉了揉小姑娘微微炸了毛的側邊腦袋:“怕什麽。若是碰到刁難你的,報我的名字。”蕪淵難得這麽霸氣的模樣。孟依依扯了扯嘴角:“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是那玄衣仙君的女兒,這世界上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信嗎?你怕嗎?”
蕪淵上下仔細打量了打量孟依依,極其嚴肅地回答:“信的。”
“信什麽!我自己都不信!你就不能···我不能跟著你直接去前殿嗎···”孟依依有些氣急,默默縮回手,“算了算了。”蕪淵認認真真看著小姑娘,把她的手放回自己的衣角:“我是覺得那個九妖妃大約也是想見一見你的。畢竟孟依依是那麽可愛的小姑娘啊。”蕪淵說完,抬起手,手掌朝上放在了孟依依麵前,手掌攤開的那一瞬間,掌心靈氣匯聚,聚成一朵白色的桔梗花,那花便幽幽地浮在距離掌心幾寸的位置上。蕪淵拉過孟依依的手,把花轉移到孟依依的手上,囑咐:“可要收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孟依依在這朵還沒有她拳頭大的小花上,感受到了莫大的靈力,就好像是,這朵花是蕪淵的精元所在一般。有了這樣的想法,她反而覺得這花有些燙手起來,下意識要縮回手去,卻被蕪淵強硬地拉住:“怕什麽,它又不傷你。若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那句話,報我的名字,然後不要留情,狠狠欺負回去。它會保護你。”
孟依依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這保護二字,沒有時限,哪怕蕪淵將死,或者已死,這朵白色的桔梗都會竭盡了最後一絲靈力,來護她的周全。
蕪淵沒有再給孟依依拒絕的機會,轉身便往前殿的方向走。孟依依收了收手,那朵花便老老實實地縮回她的掌心,若是不催動身上的靈力,就不會出現。孟依依想了想,還是找機會再還給蕪淵吧。
但身上多了這麽一朵花傍身,孟依依莫名其妙就多了幾分底氣,大剌剌地往那妖主後宮的方向走。本以為至少也會碰到一兩個阻攔的人,可越往深處走,反而人越少。哪怕碰到人也都是埋著頭走路的小宮女,就好像眼睛長在頭頂一般,隻有死死埋著頭,才能看清眼前的路。孟依依問了路,暢通無阻來到了那個九妖妃的寢殿。
到了人家寢殿門口,孟依依才覺得自己好像被坑了一般,怎麽會信了蕪淵說的,你這麽可愛人家見了你一定和很高興這樣的鬼話。果然是鬼君啊,說的話一點都不靠譜。她居然還真的信了傻乎乎就到了人家寢殿門口。孟依依忍不住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誰給你的臉啊孟依依,人家認識你嗎!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婚禮前新娘的房間也就隻有新娘的小姐妹才可以進好不好!”
“誰?!”大約是孟依依的動靜實在大了些,寢殿內傳出一個沙啞的女聲。此刻孟依依不進去也不行了。
她一邊喊著抱歉一邊往裏麵走。寢殿內同樣從上到下掛滿了紅色的紗幔,就怕別人不知道有成親之喜一般。沒有宮人侍候。層層紗幔背後,有一道人影卻是倒在地上的。孟依依連忙撩開了紗幔往人影方向快步走去。
鳳冠霞披樣樣都是最頂尖的,華麗的金飾,墜著龍眼大小的珍珠,精致華美的珠寶,樣樣都是最好的,可現如今卻是散落一地,蜷縮在地上的一個女子著了紅衣,可仔細看卻會發現,那紅色妖冶得萬分詭異,分明是身上滲出來的血染紅的衣服,裙子下擺呈現的淺紅色才是衣服本來的顏色。
那女子似乎忍耐了極大的痛苦,發著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呼痛。孟依依大驚,要去扶,卻發現對方手上脖子上,凡是露在外麵的,除了右半張臉之外,皆是腐著爛肉,一邊腐爛,一邊卻又在不斷生出新肉來,萬分可怖。叫人想扶卻也無從下手。孟依依看著,卻明顯覺得自己心裏冒出來的情緒萬分奇怪,不是害怕,居然是帶著心酸的心疼,就好像眼前是自己極為珍貴的朋友一般,多年不見,再見卻是不忍心看到對方這般狼狽痛苦的模樣。
幾乎是下意識的,孟依依凝結了身上的靈力,慢慢靠近,然後將那股溫潤的力量渡入那人的體內,小心地,避開了外層腐爛著的血肉,穿過所剩無幾的完好皮膚,慢慢滲入那人埋藏在妖身之下的仙骨之中。
體內的靈力充沛了,仙骨得到了滋養,於是連這層與這仙骨不相匹配的皮肉都覺得舒服起來,那些血肉在加快修複,過了一會兒,才慢下來。薛瞳趴在地上無力地喘息。額上皆是冷汗。她費盡心思養著這身仙骨,弄得半仙不妖的,萬沒有想到,皮肉腐爛的次數越來越多,且摸不著規律,就像是這副殘軀終於撐不住了這身仙骨一般,叫她趕緊神形俱滅了去。今日犯起的時候,偏偏蒼離還不在身邊,她又一道理不喜歡周圍聚著人,若不是今日這個人來相助······
薛瞳勉勉強強撐起身子轉過身,正想向這個好心人道謝,卻對上那張熟悉的臉,她帶著驚愕:“孟、孟依依?”孟依依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說來也奇怪了哈,怎麽走到哪兒都有人認識我呢?難不成我之前是六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嗎?”薛瞳沒有注意到孟依依話語間的怪異,想起此前穸以來找她求助,雖後來是蒼離去的,但肯定是孟依依出了事情,蒼離說穸以找的人在冥界,怎麽好好的仙界不待掉到冥界去了呢?薛瞳眼睛裏的關係和擔心是藏不住的,明明自己現在的身體還不大好,卻拽著孟依依前後仔細看,就好像是掉了根頭發她也一定要發現了才行:“怎麽回事!怎麽去冥界了!還好嗎?哪裏受傷了嗎?”
這樣的關心讓孟依依心裏一暖,她笑得有些傻乎乎的:“看來我們原來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薛瞳一怔,連拉著孟依依的手一時間都僵住了。孟依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沒事沒事,我誤喝了兩口孟婆湯,什麽都不記得了。現在在冥界做孟婆。這次冥界收了喜帖過來參加你的婚禮。你就是九妖妃吧,叫什麽來著,嗯······”孟依依自知記性差了點,可這個時候想不起來實在有些掉麵子。
可薛瞳卻是一副淚眼汪汪,想哭卻努力憋著,明明嘴是往下的,嘴角卻往上掛著,一副要哭不哭,想笑又笑不出來的可愛樣子。看著孟依依抓耳撓腮,極力想鎮住場子的樣子,她終於是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溫溫順順地笑出了聲:“我是薛瞳。”
那一刻,她突然無比慶幸,眼前的人,是這樣的孟依依,她不用擔心自己蹩腳的演技會不會露出馬腳,也不用擔心萬一那所謂的鐵石心腸,不認故人裝不下去了怎麽辦,這樣的孟依依在她眼前,會讓她覺得,什麽都沒有變,一切都一如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