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穆(一更)

  楚泱垂下眼眸。


  “朕就是心裏麵悶, 這事也不能朝旁人傾訴, 隻能和你說了。”楚泱目光中出現了少有的茫然, “有句話說的真好,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句話放在皇家來說更是如此, 你永遠不會猜到, 那些和你感情深厚、日日麵帶微笑的兄弟姐妹,隨時都準備著後麵捅你。”


  “可能永遠都不會猜到他們說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生在皇家, 人人都要戴著麵具交流。”


  想起年少時的那些悲痛經曆, 想起先皇駕崩時楚國諸皇子之間的內訌,又想起江王楚隨衍的這些所作所為, 楚泱有感而發,悲從中來,“生在皇家家的人有多苦,有多難, 什麽天倫之樂,什麽親情根本就沒有。”


  楚泱冷笑, 像是嘲笑自己的無知:“朕之前永遠想不到一直最敬重最愛戴的皇叔, 居然會謀害先帝?可悲可歎,先帝當年對他這位皇弟向來疼愛有加。”


  其實, 如果楚泱沒能知道楚隨衍這項謀害先帝的罪行時, 可能心中沒這麽悲涼, 隻是憤怒而已。現在可知曉了,瞬間她都覺得有些萬念俱灰。


  按照周茂公提供的線索來,其實很好整理,當年先帝突然駕崩,這就是楚隨衍做的手腳,目的就是想引諸皇子們奪皇位。之後楚國烏煙瘴氣,楚都血洗一地,那些皇子們個個打得頭破血流、死傷殆盡。


  在這時,楚隨衍剛好能坐收漁翁之利,順利登基。然而,他的算盤到底還是打岔了,半路上忽然殺出楚泱這號人物來。


  楚泱有天命在身,又得蕭翩翩相助,自己本身能力強,武功好,對於朝中之事把握得十分透徹。還加上有梁王楚世譽的相助,有這麽多層因素加持,終於破了楚隨衍設下的圈套,當上皇帝。


  楚隨衍這隻老狐狸見風使舵,看自己的計劃沒有得逞,而且短時間內也無法得逞。迅速改變風向,馬上擁戴楚泱,而且還信誓旦旦當著文武大臣的麵說要替楚泱保駕護航。為祖國江山送來一片光明和福祉。


  楚泱現在站在月明宮中細細回想著這些,當真越發覺得好氣又好笑。


  前程往事一聯係起來,她心中的憤怒之情有增無減,胸脯在劇烈抖動。原來這一切都是楚隨衍的陰謀。


  黎晚晴覺得原主的身世也夠複雜了,哪裏知道楚泱所遭遇的更加離奇坎坷。可能真應了那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使這個人經曆諸多磨難。


  沒當皇帝之前如此,當了皇帝之後也如此。當下受了楚泱悲觀的情緒感染,心中也有不少落寞和難過,不知該如何說話。隻好安慰楚泱。


  “也別難過了,自古帝王家向來如此,你們楚國如此,我們黎國也這樣。楚隨衍不過是你皇叔,說白了,你們之間是有那麽一點親戚關係。可黎天譽是我胞弟,我們之間也鬧得這般不愉快。”


  總結了下,兩人都是悲慘人物。


  “我們都挺慘。”楚泱道:“一時間也沒想出什麽好主意,等鍾穆探親回來詢問他吧。這個人向來心思沉穩、比較有主意,從前為朕排了不少憂,解了不少難。為朝廷做了很多貢獻。”


  黎晚晴眯起眼睛,現在細細回憶著書中劇情,想知道鍾穆究竟是個什麽人?奈何她從前看書看得過快,注意力全放在了楚泱以及楚泱身邊的重要人物上。壓根就沒過多注意鍾穆這人。所以,現在拚命的想,也沒想出關於鍾穆的所以然來。


  黎晚晴聽到這個名字時,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但是她又無法和楚泱明說,畢竟鍾穆在楚泱心中的印象如此好。想來想去百轉千回之後,黎晚晴才慢慢提醒著楚泱:“陛下,江王從前在你心中印象也這麽好,居然沒想到他是這麽個人。所以,我覺得你還是要多留個心眼,萬一……


  雖然黎晚晴省略了萬一之後的話,但是楚泱卻完好無損地補回來,推薦睜開眼睛詫異問道:“你是說鍾穆?”


  黎晚晴說:“不,沒有證據,我當然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隻是希望陛下能多個心眼。這些證據是丞相和耿原等人拚死找到的,陛下在沒有確切把握之前,還是不要向旁人提及,以免連累了他們。你可以和鍾穆討論,但是這些話也不必多說。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楚泱點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


  她和黎晚晴商議完畢之後,便從寢宮中回到了禦書房,即便是這段時間一直沉浸在熱.戀中,這位勤奮的女皇也沒有忘記自己身上的重任,依舊在努力地批閱奏折。正批閱一半時,三福公公在門外稟報說,鍾穆鍾大人求見。


  楚泱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鍾穆一直是她很賞識的一位年輕人,對鍾穆的賞識程度時遠遠超過李敬臣。因為鍾穆不僅才華橫溢,而且做事很縝密,有時候楚泱都沒考慮過的問題,鍾穆卻想到了。在楚泱心中,鍾穆一直戰戰兢兢、恪盡職守,為朝廷立下了不少貢獻。


  估計楚泱絕不會想到已經暗自投靠在了楚隨衍門下,更不會想到鍾穆已經參與與了楚隨衍的那一係列惡毒謀劃。


  聽到三福公公稟報的消息後,楚泱擱下禦筆,翹首以等。鍾穆之前告假說,鄉下老母親病重,楚泱給他批了十天的假,如今見最器重的臣子探親歸來,楚泱怎能心中不激動?

  鍾穆踏進禦書房中。他確實一表人才,即便是穿著帶有灰塵的衣袍後,形象也並無多少改變,腰挺如鬆柏。


  他見了楚泱之後,忙跪下行禮:“臣,鍾穆參見陛下。”


  楚泱笑道:“鍾愛卿免禮,快快平身。”


  鍾穆,這才不慌不忙站起來。


  想起鍾穆在奏折上所呈之事,楚泱關心問道:“對了,令堂病情可有好轉?若是沒有好轉的話,朕可以派太醫去醫治。”


  鍾穆心中一驚,可臉色卻保持著平靜淡然,他叩起雙手:“多謝陛下掛念。家母的病情已經得到控製。”


  楚泱點點頭:“那便好。”


  女皇陛下揮揮手,三福公公退下後將朱紅色大門帶上。


  楚泱從前也把心中想法都告訴鍾穆,讓這位最器重的臣子替她拿主意。今日也不例外,雖說他之前已經和周茂公耿原等人商議了,可丞相大人做事性子急,難免有偏激之處,考慮問題也很極端化。至於耿原雖也是年輕才俊,可受他恩師周茂公影響太深,想法不知不覺便會和周茂公走到一塊。


  所以楚泱對於這二人的意見,暫時擱置一旁,想聽聽鍾穆見解。


  “鍾穆啊,這一晃眼,你都離開都城十餘日了,朕剛好有些主意還拿捏不定。如今你回來了,想聽聽你的意見。”


  鍾穆道:“臣垂耳細聽。”


  楚泱像是想到了什麽嚴肅的事情,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蹙起眉頭,歎息一聲,從冕服袖口中拿出一封折疊好的信,揚在手上,聲音有些冰冷:“這信上的內容非同一般,你看看。”


  鍾穆心生詫異,也在暗自猜測究竟是什麽嚴重的事,以至於讓女皇的神色和口吻在這瞬間變劇烈變化?他按耐住驚訝心情,又往楚泱身旁靠近了些。


  鍾穆緩緩從楚泱手中接過這密信,定睛一看,頓時臉都嚇青了,差點沒一下子癱在地上。雖然他克製能力極強,反應速度極快,但是這信上的內容實在讓他太過震撼,心緒澎湃依然不能控製。


  因為密信上所寫的全是江王楚隨衍的各種罪行。


  這些罪行滔天,是足以能瞬間讓江王府滅門的。而且這些年暗地裏投靠在楚隨衍眼門下的朝廷官員越來越多,江王一倒他們也吃不了好。到時候都城中又是一片屍橫遍野,血流遍地的場景,恐怕這場景比當時諸皇子奪敵還要慘烈。


  鍾穆喉嚨間產生了短暫的窒息感,後背一層又一層冷汗襲來。


  其實鍾穆臉色驟然變化的原因,是好奇江王的這些所作所為向來非常秘密,怎麽會被人查了去?這些證據又怎麽會落到楚泱手上?

  當然楚泱不明白鍾穆心中想法,全當鍾穆如此震撼,是被楚隨衍的這些喪心病狂行為嚇到了。


  楚泱察覺到了鍾穆的神色變化,心中更加憤怒,臉色表情似乎一下子冰冷許多:“看看吧!這就是朕的那位和藹可親、閑雲野鶴般皇叔幹的好事,這一樁樁一件件簡直令人發指,他是到了何種喪心病狂的地步?”


  鍾穆在盡力克製自己的異樣神情,但是他的手還是不自覺地顫抖著,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手沒抖,對上楚泱那雙炯炯有神,又冷如霜雪的桃花眼時,落在舌尖的話吞了又咽,咽了又吞,最後才緩緩道:“陛下這……”


  在這種危急時刻,鍾穆飛速保持著大腦的鎮定,她自然不能在楚泱麵前,替楚隨衍說些討饒的話。畢竟白紙黑字的證據放在麵前,但是又不能公然在這位英明的女皇麵前說各種楚隨衍的不是,因此為了避免自己不被連累進去,隻能說些折中的話。


  “陛下……臣覺得這事茲事體大,畢竟江王爺這些年一直沒理朝政,過著的都是閑雲野鶴般的生活。所以,臣鬥膽多問,這些證據是從哪兒來的?”


  楚泱冷冷盯著鍾穆看,哼了一聲,鍾穆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楚泱瞧出些什麽端倪。他又忙垂下頭來:“陛下恕罪,臣方才出言無狀。”


  楚泱將銳利的目光從鍾穆身上移開,抬起頭來,目光一直盤旋在偌大的禦書房頂上,許久之後才沉聲道:“你何罪之有?其實朕一開始看到這些證據的時候,也是萬分詫異?朕就想不通了,那位溫文爾雅向來不理朝政的江王,怎麽就幹下這些讓人發指的行為,怎麽就成了罪孽滔天之人?”


  “朕也詫異,難受,心中一片茫然。根本不願意相信這些事實真相。”楚泱緩緩閉上眼眸,深深呼了口氣,可是朕不得不相信。


  突然想起黎晚晴交代的那些話後,她轉了話風:“這些證據是禦林軍的幾個護衛們私下裏偷偷查到的。”


  楚泱這時沒開始懷疑鍾穆,隻是多了個心眼。畢竟有了楚隨衍的教訓在先。


  鍾穆複又深深吸了口氣:“陛下辛苦了。”


  楚泱平複心緒後,問鍾穆:“你向來主意很多,你覺得這接下來該怎麽做才好?”


  楚泱也不是心中沒主意,隻是畢竟她這次麵對的是楚隨衍這麽陰毒狡詐的人。這種陰橫狡詐的偽君子,比戰場上那些空有一身武力的敵國將軍還可怕。


  所以,她絕不能掉以輕心。隻要一出擊,必定殲滅江王一流。


  鍾穆似乎連呼吸都是屏住的,他心緒複雜極了,本和江王就是一夥的。現在滿腦子裏想的是,如何讓江王逃過一劫,如何保江王府平安無虞,根本就無心替楚泱出謀策劃。


  楚泱的話將鍾穆拉過神來,他在腦海中醞釀許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字斟句酌,緩緩回答著:“陛下,如今形勢嚴峻,楚隨衍他的底細,我們根本沒摸清楚。所以絕不能輕舉妄動,要放長線釣大魚。如今楚隨衍在明,我們在暗。陛下既然能打探到他那麽多底細,相信很快也能將他下麵布置了多少人馬,全部查出來。到時候來個斬草除根豈不更痛快?”


  楚泱轉過頭來看著鍾穆:“朕當然知道放長線釣大魚,可這線具體該怎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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