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是蘇毅
小和尚在胡牧陽起身瞬間就想要有所動作,不過卻被素衣和尚伸手攔住。沒反擊硬氣的對戰挑釁,也沒講任何求饒之語,反而於此時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胡施主,你我現今所在這裏,可否提供吃食?”
故作鎮定但其實外強中幹的胡牧陽,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來想去也沒弄清楚對方想要影射的含義,最終隻好輕輕點頭。
於是,素衣和尚拉過小沙彌至身邊,為他緊了緊壓得發皺的棉袍,輕聲笑道:“去找店家要份吃食,我與胡施主單獨談些事情。”小沙彌明顯不願離開,但又拗不過師父嚴厲的眼神,隻好悻悻離去,走之前還悄悄瞪了胡牧陽一眼。
見胡牧陽仍舊在原地站著,素衣和尚也隻好緩緩起身,雙手合十道:“如今和尚不過就是一介凡人,胡施主大可不必動怒。”
這番話剛好正中下懷。胡牧陽故意用眼角去瞥對方,輕聲道:“大師最好還是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這‘無名火’可分不出話語的對錯來。”
素衣和尚微微搖頭,徑自坐下,先將杯中溫茶盡數滑出,又給自己新添一杯,這才說道:“本不想說這件事,奈何施主洞察力驚人,已看出和尚體內異象。與其顯得心懷詭計,不如以實相告。沒錯,正如施主所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此時的和尚,的確已非是曾經的和尚了。”
萬萬沒想到,事情真被自己無意中識破,眼前這和尚是假的!隻是此時靈力全無,又要如何才能安穩過關呢?
心中一凜,嘴上卻是豪橫:“既然不是素衣和尚,便莫要打機鋒。一切如實說來,也許我還能放你二人安然離去。”
素衣和尚明顯一愣,隨即笑道:“施主誤會了。和尚還是和尚,隻不過已不是之前的和尚了……有些繞,那就換個說法。我,要還俗了。”
什麽?
又給胡牧陽新換過一杯茶,和尚再次開口:“我這一脈,雖說是佛道同修,但個人緣法不同,最終修為同樣難測。如我一般主修佛力者,終生隻求那顆‘琉璃佛心’融至大圓滿境界;而主修道念者,則始終努力將‘無垢凡塵’修至山尖頂峰。此時我佛心已碎,若重新修補,隻怕那圓滿境界終生無望。不過好在通過柳如煙,我已知心底埋藏著強烈的癡念。對於修佛來說,這是極其危險的不穩定因素;但對於修道真人來講,純粹的癡念則是快速升道的不二法門。所以,我打算回到巴蜀之地,棄佛修道,重啟人生。”
在聽到素衣和尚說自己準備還俗之時,胡牧陽便已重新坐下。這會聽他說完,卻也不知該表達個什麽意見。透過牆邊的窗戶,隱約看見小沙彌正在吧台處坐著吃東西。順勢問道:“大師……呃,即便你決定還俗,那也不耽誤把徒弟留在身邊,為什麽非要將他托付給我呢?”
目前還是素衣和尚的他順著胡牧陽的目光看去,一臉欣慰道:“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將不釋留在身邊。隻不過我此次還俗入道卻並非是順應天意之舉,期間定會遭遇天道反噬和刑雷懲罰。往小了說,無數危機和險境極容易導致性格大幅度轉變,甚至引得走火入魔;往大了說,此舉無異屬於瞞天換命,很可能一道天雷轟下之後便屍骨無存。所以,我不能冒險讓不釋再繼續跟隨。”
胡牧陽聽過之後若有所思,卻沒發表意見。
又聽素衣和尚自嘲道:“說來也是慚愧,年少時期跟隨師父東飄西蕩,七年前又遇到這個同為孤兒的重瞳弟子,始終風雨飄搖居無定所。去過很多地方,也結識過很多修者,但在此時卻無一人可值得托付。上次得見胡施主心性堅韌,又不為欲望所支配,情字當頭甘願舍命證道。所以我便想來試試,成與不成總歸盡力了。”
說到這裏,素衣和尚好似卸下了一身重擔,再無之前勉力介紹功法時的亢奮,也沒有曾經德高望重的高僧形象,反而就像是與老朋友對坐飲酒的普通人。
隻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隨後將展現在二人中間的那本“梵音恫”推到胡牧陽麵前,輕鬆說道:“這些年總是端著架子,雖說習慣成了自然,但終究不如此時放鬆。胡施主……哦不,胡兄弟,不用為難。即使我不做和尚,但仍舊相信‘緣法’一詞。不釋有他自己的命,過多的幹預也許並非善事。這本功法還是送給你,權當做你見證和尚還俗的感謝吧。希望他日有緣再見,你我可以朋友相稱。”
言畢,即刻起身,便欲推門離開。
隻是手搭門邊尚未用力之時,卻聽到胡牧陽開口說道:“孩子還小,帶在身邊總是不便。況且你此路前行滿是荊棘,又何苦連累於他。既然你放心將他交我照拂,一年後我自當還你一個完整的不釋。”
素衣和尚聞言,驚喜轉頭,但仍有些不確定道:“胡兄弟考慮清楚了?”
咧咧嘴,胡牧陽好似在責怪自己怎麽就忽然衝動做出了承諾。但還是說道:“不做和尚,就別再繃著嚴肅了,滿臉都是笑意,想樂就樂唄。你的事情也算因我而起,這該負的責任還是不要逃避的好。”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曾經好像也有個女孩,鬧著非要自己負責任。
素衣和尚可顧不得對方的心思變動,重新坐回原位,本能想要立掌禮佛,但又想到剛剛決定了還俗,此禮不合。順勢打算學那江湖中人抱拳,但此情景又覺得不妥,一時間有些尷尬。
胡牧陽看出對方窘態,連忙擺手道:“別整那些虛的了,你認我這個朋友,我也不介意日後多一位好大哥,以茶代酒,喝完拉倒。”
依言照做。之後素衣和尚開口說道:“這事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隻要此次入道不死,他日定當百倍償還。”
胡牧陽擺擺手:“免了免了,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你還是把心都用在正經事上麵。說說吧,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什麽打算!”
“嗬,大哥你別鬧好麽。你就準備頂著這麽顆光頭四處晃悠,一路化緣回蜀地呐!”
“呃……實不相瞞,自從決定棄佛入道之後,我一直在考慮不釋的安置問題,至於我下一步的打算,卻沒做計劃……”
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找了這麽大一個麻煩。
不過俗話講送佛送到西,況且麵前這人就是一尊真佛,總不好撒手不管。
“這樣吧,我在這邊總歸還有些關係,下午咱們先把你身份落實了。對了,你還俗之後總不能還叫‘素衣和尚’吧,想個名字。”
“這個……這個……”
素衣和尚可真是犯了難,身為孤兒,本無姓名。這幾十年修行,又整日與佛經功法為伍,此時讓他想個名字真比降妖還難。
胡牧陽一看他這樣就更加頭疼,愈發後悔剛剛的決定。
“素衣……素衣……,我看就取個諧音,叫蘇毅算了。”說完,又怕他不清楚是哪兩個字,遂以手指蘸水,在桌上寫下“蘇毅”兩個大字。
素衣和尚偏過身來,盯著桌上水跡凝成的名字,怔怔看了許久。就在胡牧陽以為對方不夠滿意之時,忽然見他拍桌而起,朗聲大笑:“蘇醒於道,毅勉為先。好名字,當真是好名字。從今日起,我便是蘇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