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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正在氣頭上的大人講道理在許多情景之下,都不能算是特別明智的決定。
因為對方很可能會由於你試圖與他們講道理的行為而惱怒。
而惱怒的原因有二。
一是他們認為自己身為長輩的威嚴被挑釁;二是因為他們已經對自己眼前所見到的事物做出了充滿偏見的判斷。
名取周一目前屬於後者,正擺著一副“我不想聽你講道理”的表情。
於是宗穀祐希很果斷地選擇了曲線救國,因為跟名取周一講道理的最終目的是想讓他在放下對跡部景吾的偏見之前,首先鬆開對跡部景吾的束縛。
普通人看不見妖怪。被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困住,肯定會心生恐慌。
宗穀祐希隻好裝作伸手要去摸笹後的頭發,還沒等碰到,那些纏在跡部身上的黑色長發便像隨著潮汐退去的海藻那般縮了回去。
她身上有毘沙門天的禦守來著。
和每個神社一樣,毘沙門天的神社也有麵對廣大參拜者出售的禦守。
而其中定價最貴的就是宗穀祐希身上帶著的這個——黑色的錦袋,用紅色的線繡著兩把刀刃交叉的太刀,以及“平安禦守”四個字。看起來煞氣滿滿,價格還是普通禦守的十倍。
更離譜的是,通常說來禦守的錦袋裏都會塞一塊小木牌,或者一張疊好小紙條;但這個禦守,據因好奇而買過的人說捏起來裏麵是空的,打開後自然也是空的。
超過市場價十倍的禦守結果裏麵隻裝著空氣?
設計它的產品經理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東西?
——以上意見來自掛在毘沙門天神社外的匿名意見箱。
但神社也沒有強買強賣,於是好幾個曾投訴到消費生活中心的買家,最後得到的處理結果也隻有退貨退錢。
他們的抗爭始終未能讓那個黑色的平安禦守消失在毘沙門天神社的貨架上。
宗穀祐希為此感到非常慶幸。
普通人當然不是黑色禦守的需求人群,但對她這種人而言,一個裝著最強武神毘沙門天頭發絲的禦守,而且還僅憑還算能承受的價格便能快速購入,完全就是深愛世人神様在做慈善。
這個禦守的效用是當有妖怪企圖觸碰到它的佩戴者,妖怪就會跟被□□打中的人類那樣,會在承受劇痛的同時倒地。
價格昂貴在性命之憂麵前不算什麽,但這個禦守的另一個缺點是耐久低——隻能抵禦妖怪的兩次靠近,有效期還隻有一個月。
更離譜的是,毘沙門天神社每個月隻對外出售一個黑色的平安禦守。
這種饑餓營銷搞得宗穀祐希每個月都要經曆一次緊張刺激的搶購。
雖說這個月快過完了,但是禦守打在笹後身上,她免不了要遭殃。
宗穀祐希隻是想嚇嚇她,也幸好笹後還會害怕。而這同樣說明了名取周一也隻是想嚇嚇跡部,不然他就該對笹後下令說“就算死也要把那個小子給我捆住”這樣的話了。
名取家的少爺其實對妖怪也挺不留情的。
宗穀祐希拉著跡部景吾飛快逃了。
早些年她也算是個長跑健將,因為總是會在上學路上被妖怪追著跑。
不過好在她家就在古刹銀閣寺附近,隻要跑過一棵掛著注連繩的禦神木,普通妖怪就追不上來了。
然而這裏不是她熟門熟路的京都,沒有掛著注連繩的禦神木,但瓜姬和笹後也不是想要把她吞小黃瓜那樣吞掉補充靈力的妖怪。
拖著跡部景吾離開片場後,她便停了下來,撐著膝蓋喘氣。
太久沒鍛煉,跑這兩步讓她肋下隱隱地疼。
然後她又跟著發現,跡部從剛才開始,就沒說過話了。
——嚇傻了麽?!
宗穀祐希戳了戳他的手臂:“……沒事吧?”
“啊、嗯……”他像是終於回過神來,眼神有點失焦,“沒事。”
仿佛一把刀被插到了宗穀祐希的心頭——這哪叫沒事啊?!
她手足無措。她自己被妖怪嚇到的記憶已經太遙遠了,早就不記得當時是怎麽捱過去的。
“我需要躺下來休息一會。”
好在跡部景吾很快自行提供了解決方案,他看向不遠處的長椅,跡部家的花園那麽大,這種供人小憩用的長椅基本隔幾百米就能遇到一條。
“好。”
雖然跡部景吾看起來還沒有到走不動路的地步,但宗穀祐希想了想,還是扶住了他。
走近之後,宗穀祐希意識到一個問題。
長椅的目測隻有一米二長,一米八的跡部要是躺上去了,她要站著嗎?
嗯,站著吧。
正當她這麽打算的時候,已經坐在長椅上的跡部景吾卻並沒有躺下,而是抬眼望向她,舉起一隻手:“可以申請借用膝蓋嗎?”
申請什麽?
宗穀祐希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
這說的是膝枕吧?是吧???
突然感到明顯的燥熱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紅。
“頭有點暈。”跡部景吾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讓他的眼窩看起來越發深邃。
紅著臉的宗穀祐希立刻被負罪感趕到了他的身邊坐下。她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平時習慣穿褲子了。
否則要是穿著裙子,再給她的臉皮加蓋兩層混凝土,她也沒辦法讓跡部景吾躺在自己腿上。
得到膝枕,跡部景吾原本就不錯的心情更加美妙了。
頭暈當然是騙人的,剛才被捂住了幾分鍾口鼻還不至於讓他有不良反應,但呼吸困難卻也不假。
他躺下後表現得很規矩,就隻是老老實實地臉朝上,這樣能讓宗穀祐希不那麽緊張——雖然前提要是她已經習慣看著他的臉了。
跡部景吾闔上眼,依然能感到落在眼瞼上的陽光。因為有雲飄過,所以時強時弱,跡部景吾皺了下眉,眼睛不是很舒服。
可這裏沒有遮陽傘,更沒有可以吩咐打開遮陽傘的傭人。他隻能希望等下一朵雲飄過來的時候,能停留地久一點,不要那麽快被風吹跑。
很快陽光又一次變弱,但這次卻過了很久沒有恢複到隔著眼瞼都能感到強光的程度。
跡部睜開眼睛,天上飄著的不是雲,而是一隻攤開的手掌。
“你在做什麽?”他握住那隻手。
宗穀祐希想抽出手,但總是失敗。
“太陽太大了,你這麽躺著可能眼睛會不舒服……”她支吾著解釋道。
平心而論,跡部景吾認為自己帝王學和心理學都學得不錯。他懂得該如何管理一個有著數千名員工的公司、知道該怎麽讓每個人留在適合他們的崗位上、也明白體現在細微之處的關懷很有利於籠絡人心。
冷讀術會將大多數人的情緒、想法、訴求剖開攤在他的麵前。
他這麽說並不是想要炫耀或者賣弄自己,他隻是想表達,這些手段是可以通過後天的學習做到的。
在極其疲憊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親切”也都是可以卸下的。
就像有的人天生就明白該怎麽交到朋友一樣,也有人從不會吝嗇對他人展露自己的溫柔和善良。
換位思考好像成為了他們潛意識中的一部分。
“不累?”跡部景吾抓著宗穀祐希的手。
“還好吧……累了就換另一隻嘛……”
跡部聽後笑了一聲。
他想起自己真正意義上,才認識宗穀祐希不久的時候。
她那時還遠不如現在開朗,是真正的社恐自閉。別人跟她說話,她就隻會搖頭和點頭,隻差把“不要跟我說話”寫在了臉上。
但在當時,清楚他身上發生了什麽的人,也隻有她。
剛才我應該向她提出酬勞,這樣她或許會更樂意將現有的信息告訴我。
他做出這樣的判斷後,沒有得到任何許諾的宗穀祐希卻率先開口了。
她望向他的目光是同情的,但同時她又緊緊抱著自己的狗,畢竟害怕與人交流的毛病不能說好就好。
“你的靈魂離開了身體……你現在是個生靈啊……”
她緩緩地用自己許久不曾使用過的聲音向焦慮的他解釋道。
在他們用言語和文字,交換了彼此名字之後的第十八個小時,宗穀祐希對他說出了第一句話。
幹澀又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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