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請死
鳳初姀定定地望著景珩，有一瞬間的發愣，隨即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痕跡。
“是啊，陛下一句話，要誰生要誰死，都僅憑您一句話。可是，人心死了，活著也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的軀殼。”她垂下眼眸，自說自話。
景珩實在不喜她如今這般將生死掛在嘴邊，像是看透了一切，渴望超生般，沒了半點以往的生機和自信。
“朕能保住你的命，你的心死了，朕也能把它救活！”景珩凝視著她，吐露道。
鳳初姀似乎被戳中了，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許。這回倒是有幾分鳳初姀的神采，卻也像是落日前最後一抹晚霞，漸入黑夜前的明豔亮色。
“沒有用了，”鳳初姀低下頭，“如今我隻期盼能去獄中見我爹一麵，還請陛下恩準。”
景珩知她前來，定是為了鳳無極的事，下意識拒絕，“大牢陰暗潮濕，環境惡劣，你懷著身孕，還是別去了。”
“陛下，我知你不會放過父親的性命，讓我這個做女兒的去送他最後一程，也不行嗎？”
景珩轉過身去，“你回宮好生歇息，之後的事，以後再說。”
鳳初姀嘴角抽動，“那便請陛下賜我死罪吧，父親既然犯了如此多重罪，我鳳初姀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沒有道理再在著宮中占著皇後的位份，享著宮中的侍奉。”
景珩轉過身，聽她說完，眼中的寒意加深“你是在逼朕將你定罪嗎？”
“陛下為何不呢？我活著也是陛下的汙點，就連腹中的……孩子，他生下來，也受著罪人之子的指摘。既然如此，何不一了百了。”她淒涼的心境冰冷得令景珩發怵。
景珩抓住鳳初姀的肩膀，深如濃墨的眼眸緊盯著鳳初姀，“想死？門都沒有！”
“朕告訴你，鳳初姀，鳳無極與你毫無幹係，他是生是死，你都必須給朕老老實實待在棲梧宮，把孩子生下來！”
景珩有瞬間的失控，落在鳳初姀的眼裏，卻蔓延著一絲苦澀。若不是來之前，她去了趟西壽宮，她差點就以為他的心裏還是在意她的，他還是想要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的……
西壽宮裏，姑母鳳後拉著她的手，叮囑她“好好活著，把孩子生下來。為了鳳家的兩支精軍，陛下已經答應，不會廢後，隻要她的孩子出生，鳳家就還有榮耀的希望。”
隻不過，冷水總是澆得這麽及時徹底，他不過是和鳳後達成了交易罷了，他所有對她的關切和慌亂，不過是為了那兩支軍隊，為了他的皇權罷了。
可笑，即便如此，即便到了今時今地，她心裏仍然愛著他，一如初見時那般。隻不過她再也不會傻傻地幻想，傻傻地自欺欺人，傻傻地以為留在他身邊就能收獲幸福，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毫無顧忌、任性妄為，隻要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隻為愛著一個人的傻丫頭了。
鳳家沒了，她也就不是什麽金鳳凰，她該睜眼看清，看清這麽多年，她的愛都是多麽的可笑和自以為是。
她很冷，冷得通體發涼，冷得像是初見時，浸泡在那冰冷的池水中一樣想要窒息。
“陛下，”她開口，聲音無力得像是垂暮的老人，“讓我去牢裏吧，我這一生已是極盡可笑和荒誕，如今隻想盡快做個結束，成全陛下，也成全自己。”
景珩死死地盯著她，緊緊抓著她的肩膀，仿佛一鬆手她便要消失。“你哪也不準去！鳳初姀，朕告訴你，你成全不了自己，更成全不了朕！想死？沒那麽容易！”
鳳初姀冷笑，拚著力氣，掙脫景珩的桎梏，“陛下這般怕我尋死，不就是為了太後手中的兵符嗎？”
“陛下難道不清楚，太後拿兵符做誘餌，也不過是盼著我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重新成為鳳家的依仗。可若是我現在便死了，那太後又能做些什麽呢？京都的危機，有陸將軍在未嚐不可解，反而留下我才是陛下的隱患。”
“陛下放心，初姀自己尋死，是替鳳家恕罪，是大義，怪不到陛下頭上去……”鳳初姀話還未說完，便被景珩以吻堵住了嘴。
兩人皆是冰涼似鐵的唇，附在一起篡取著彼此的溫暖，隻是這吻毫無激情和熾熱，唇齒的碰撞，不帶任何情挑和欲望，隻有單純的觸碰。
鳳初姀睜大著眼睛，沒有回應也沒有抵抗，景珩一隻手掌按住鳳初姀的後腦勺，一隻手挽著她的腰，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卻沒有一絲情欲。
良久，景珩放開她，目光也已經從她身上抽離，他的情緒複歸鎮靜和淡漠，淡淡開口，“總之，你的命是朕的，朕不準你死，你就得給朕好好活著。鳳無極死了，鳳家還有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還有棲梧宮裏的幾十口人，你若死了，朕保證，他們沒命活到下個月！”
景珩冷冷地發出警告，鳳初姀咬著唇，眼中燃燒著恨意，“別逼我恨你！”鳳初姀聲音發著顫，說出這幾個字，對她來說實在不易。
“那便恨吧！”景珩道。
你有理由恨，從頭到尾，朕都知道你是無辜的，可還是免不了遷怒於你，將傷害強加於你，你要恨便恨吧，比起死亡，朕寧願你帶著對朕的恨活著！
鳳無極的死亡通牒下發全國，明日午時，當街處斬！
鳳家已被查抄，鳳家二百一十口人皆已下獄，等候發落，權橫一時，風光全國的鳳家倒了。鳳無極的罪狀披露，之前有受鳳氏欺淩，敢怒不敢言的百姓紛紛來到官衙鳴冤。
一時間京都百姓對鳳氏謾罵一片，高呼天子英明。而京中權貴，但凡是之前與鳳氏有來往的無不人人自危，不敢張揚行事。這次在朝堂上掀起的動蕩委實不小，想要平複還有待更多的時間。
不過景珩已下令，對鳳家的審查隻關乎所有參與鳳無極罪狀之人，至於鳳家其他人，一律既往不咎。其中既包括鳳後與鳳初姀。
此二人分別是鳳無極的妹妹與女兒，景珩此舉落在旁人眼裏，紛紛揣測陛下是否對鳳家還留有情分和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