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理
· 第38章 ·
大理
距離夏磊和塞薇的婚禮,隻有三天了,整個大理城,都籠罩在一片喜悅裏。這門婚事,不是夏磊和塞薇兩個人的事,是白族家家戶戶的事。婚禮訂在三塔前的廣場上舉行,老早老早,大家就忙不贏地在廣場上張燈結彩,掛上成串的燈籠和鞭炮,又準備了許多大火炬,以便徹夜騰歡。小夥子們和姑娘們,自組了樂隊和舞蹈團,在廣場上吹吹打打地練習,歌聲繚繞,幾裏路之外都聽得到。
就在這片喜悅的氣氛中,一輛馬車緩緩駛進了大理城。車上,是仆仆風塵,已經走了兩個多月的一行人:天白,夢凡,康忠,和銀妞。終於,終於,夢凡有誌者,事竟成,在天白陪同下,在康忠和銀妞的保護下,登山涉水,路遠迢迢地追尋夏磊而來!車子駛進大理,天白和夢凡左右張望,整齊的街道,兩邊有一棟棟白色的建築,每棟建築,都有個彩繪雕花的門樓,和參差有致的白色圍牆,牆頭上,伸出了枝椏,開著紅色的山茶花,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茶花,真是美麗極了。街上,一點也不冷清,熙來攘往的人群,穿著傳統的白族服裝,人人臉上綻著笑容,彼此打著招呼。
“哎,這兒,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天白看了夢凡一眼。“我以為是個荒涼的小村落呢,那知道,是個古典雅致,別有風味的小城嘛!”
“白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總和!”夢凡眼裏閃著光彩,心髒因期待而跳得迅速,臉頰因激動而顯得嫣紅。她背誦著夏磊信中的句子,那些字字句句,她早就能倒背如流了。“有原始的純真,有古典的浪漫!就是這兒了!就是這樣的地方,才能留住夏磊!”
天白深深看了夢凡一眼。
“我下車去問一問,看有沒有人知道夏磊的地址!”
天白跳下車去,攔住了一位白族老人。
“請問這位先生,有一個名叫夏磊的漢人,不知道您認不認識?他住在什麽地方?”
老人一驚,笑容立刻從眼角唇邊,漾了開來。
“你說本主神啊!認識!當然認識啊!他住在街的那一頭!”老人打量他。
“我是說夏磊啊!”天白困惑地。“不是什麽神!”
“夏磊?”一個年輕小夥子湊了過來。“找本主神啊!你是本主神的親戚嗎?”
“我帶你去!”一個白族少女歡天喜地地說,“你一定是趕來參加婚禮的,是不是?”
天白心頭大震,婚禮!本主神!他忽然覺得,大事不妙。抬頭看看馬車,他匆匆擺脫了街上的路人,三步兩步走回車邊,跳上車子,他對滿臉期待的夢凡說:
“夏磊競然變成神了,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想,我們先找家客找,歇下腿來。銀妞,康忠,你們陪著小姐,我去把夏磊找到了再說!”
“他……他確定在大理嗎?”夢凡急急地問。“他沒有離開這兒,又去了別的地方嗎?”
“他確定在大理……”天白猶疑了一刻說,“隻是情況不明,需要了解一下!”
夢凡看了天白一眼,微有所覺,不禁有所畏懼地沉默了。臉上的嫣紅立刻就褪色了。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四海客棧”,天白安頓了夢凡,又命康忠和銀妞侍候著,他匆匆就奔出客棧,去找尋那個已變成“本主神”的夏磊!
夏磊正站在族長的天井裏,在眾親友包圍下,試穿他那一身的白族傳統服裝。塞薇也在試她的新娘裝,白上衣,白裙子,袖口,大襟和下擺上,繡滿了一層又一層豔麗的花朵。那頂名叫“登機”的帽子,是用金線和銀線繡出來的,上麵綴滿了銀珠珠,還垂著長長的銀色流蘇,真是美麗極了。夏磊看著盛妝的塞薇,不能不承認,她實在是充滿了異族情調,而又“豔光四射”的!
天井中熱鬧極了,穿梭不斷的白族人,叫著,笑著,鬧著,向族長夫婦道賀著,一群白族小孩,在大人腿下,奔來繞去。而刀娃,竟在牆角生了個爐子,烤起辣椒來了。這一烤辣椒,夏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接著,塞薇也開始打噴嚏,滿天井中,老老少少,接二連三,打起噴嚏來。夏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地喊:
“刀娃!你烤辣椒做什麽呀!哈……哈……哈啾!”
“我烤‘氣’椒!祝你們兩個永遠‘氣氣蜜蜜’!”刀娃自己,也是“哈啾”不停,笑著說。原來,白族人把“辣”念為“氣”,把“親”也念為“氣”。烤“氣椒”,是取諧音的“親親愛愛”,討個吉祥。
“哈啾!”族長嚷著,“刀娃!洞房花燭夜才烤氣椒,你現在烤什麽?”
“洞房的時候,我再烤就是了!”刀娃笑嘻嘻地答,“我已經等不及了,管不了那麽多……”話沒說完,他就“哈啾!哈啾!”連打了兩個好大的噴嚏。
全天井的人,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說,又是“哈啾”,真是熱鬧極了。塞薇早已“哈啾”不已,笑得花枝亂顫,帽子上垂下的流蘇,也跟著前搖後晃,煞是好看。
就在這一片喜氣中,天白跟著一位帶路的白族少女,出現在敞開的大門前。
“夏磊!”天白驚呼,目瞪口呆地看著全身白衣白褲,腰上係著紅帶子的夏磊。夏磊猛一抬頭,看到滿麵風霜的天白。他不能相信這個!這是不可能的!他往前跨了一步,張大了眼睛,再看天白。眼睛花了,一定的!他甩甩頭,再看天白。
“天白?”他疑惑地。“楚天白?”
“是啊!”天白激動地大吼出聲。“我是楚天白!從北京馬不停蹄地趕來找你了!但是,你是誰呢?你這身服裝又代表什麽?你還是當年的夏磊嗎?”
夏磊震動地瞪視著天白,忽然有了真實感。
“你真的來了?你怎麽來了?”他大大地吸口氣,頓時情緒澎湃,不能自已。“你怎麽不在北京守著夢凡,跑到大理來找我幹什麽?難道……”他顫栗了一下。“是幹爹……怎樣了?還是幹娘……”
“不不!他們沒事!他們都很好!”天白急忙應著。“北京的每個人都好,夢華和天藍都快有小寶寶了!全家都高興得不得了……”
“那!”夏磊直視天白,喘著氣問,“你、你、你呢?”
“我、我、我怎的?”
“你、你、你有小寶寶了嗎?”
天白四麵一看,眾白族人已經圍了過來,好奇地看天白,又好奇地看夏磊,一張張麵孔上,都浮現著“欲知真相”的表情,而那個戴著頂光燦燦的大帽子——美若天仙般的白族姑娘——已經走過來,默默地瞅著他出神了。
“我們一定要在這種情況下來‘話舊’,和細述‘別後種種’嗎?”天白問。
夏磊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眾白族人一眼。
“對不起!”他大叫著說,“這是我的兄弟楚天白,他從我的老家北京趕來找我了!對不起,我要和他單獨談一談!”說完,他抓著天白的手腕,就急奔出天井。“我們走!”
終於,天白和夏磊,置身在洱海邊的小樹林裏了。
“快告訴我!”夏磊搖撼著天白,“你怎麽會來找我?你為什麽會來找我?”
“你先告訴我!”天白雙手握拳,激烈地吼,“你這身白族服裝代表什麽?你剛剛在天井裏做什麽?那個盛裝的白族少女是怎麽回事?你說!快說!”
“那是塞薇!我和她……三天之後要行婚禮了!”
天白整個人怔住,半晌,都動也不能動,話也不能說,氣也喘不過來。
“天白,”夏磊的臉色變了。“兩年了!你和夢凡,是什麽時候完婚的?”
天白渾身震顫,握起了拳,他一拳揮在夏磊肚子上。夏磊腰一彎,他又用膝蓋一頂,頂在夏磊的下巴上。
“我打你這個本主神!我打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白族人!”他撲上去,抓起夏磊胸前的衣服。“夢凡!你心裏還有夢凡這個名字嗎?你已經有了白族新娘,你還在乎整天站在望夫崖上的康夢凡嗎?”
“夢凡為什麽還站在望夫崖上?”夏磊大驚失色,嘶啞地吼著,“你怎麽允許她站在望夫崖上?她的喜怒哀樂,都是你的事了!你怎麽不管她?”
“如果我管得了她,我還會來找你嗎?你已經變成夢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我鬥不掉她心中那個你!我毀不掉她心中那個你!所以,直到如今,我沒有和她完婚!直到如今,她還站在那個見鬼的望夫崖上,等你回去娶她!”
夏磊大大地震動了,掙脫了天白的手,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麵色慘然地瞪視著天白。
“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我在告訴你一件事實!我不和你搶了,不和你爭了!我終於認清楚了,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夢!我已下定決心,要成全你和她!你幹爹幹娘也點頭了!所以,我來找你。為的是,請你回北京去!回北京去麵對夢凡!”
“幹爹幹娘點頭了?”他怔怔地說,“回北京去?”
“是的!”天白用力喊著,“你說,你是要大理的塞薇,還是北京的夢凡?你給我一句話!如果你要塞薇,我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如果你要夢凡,你也二話不說,掉頭就跟我走!”
夏磊紛亂地迎視著天白的眼光,心神全亂了。
“不不!”他掙紮地說,“我當初千方百計地要她,是你不許我要她!等我已定下心來,另辟新局,你又要我回到那是非之地去?”他痛定思痛,瞻前顧後。“不不!我好不容易解脫了!你不可以再誘惑我,再煽動我!大理,已經是我的家,是我心靈休憩的所在……我不能再丟下這個攤子,丟下塞薇,做第二次的逃兵!我不能!”
“這麽說,”天白絕望地。“你要定塞薇了?你變了心?你再也不回頭了?好好,算我白跑了這一趟!好好,算我認清了你!”
天白甩開夏磊,轉身就走。
夏磊回過神來,不禁急呼:
“天白!天白!”
天白衝出了樹林,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