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康記
· 第25章 ·
康記
那天深夜,把自己折騰得憔悴不堪,他不敢回康家,怕見到夢凡期待的臉孔。那麽徬徨,那麽無助,他來到康記藥材行門前,在這世上,唯一能了解他的人,就是康勤了!康勤!救命吧!康勤,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康記藥材行的門已經關了,連門上掛的小燈籠也已經熄滅了。夏磊推推門,裏麵已經上了閂。他撲在門上,開始瘋狂般地捶門,大嚷大叫著:
“老板!開門哪!不得了!有人受重傷!老板!救命哪!老板!快來嗬!救命哪……”
一陣亂嚷亂叫以後,門閂“豁啦”一響,大門半開,露出康勤倉皇驚慌的臉,夏磊撞開了門,就直衝了進去。
“有人到了生死關頭,你還把門關得牢不可破……”他衝向康勤的臥室門口,“快把你藏在屋裏的花雕拿出來,我需要喝兩杯……”
“磊少爺……”康勤驚呼,“不要……”
來不及了,夏磊已撞開了臥室的門,隻見人影一閃,有個女人急忙往帳後隱去,夏磊一顆心跳到了喉嚨上,驚愕至極,駭然地喊了一聲:
“眉姨!”
心眉站住了,抬起頭來,麵如死灰地瞪視著夏磊。
康勤慌張地把門重新閂好,奔過來,對著夏磊,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磊少爺!不能說呀!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呀!”
心眉見康勤跪了,就害怕地也跪下了:
“小磊!我求你,別告訴你幹爹幹娘,隻要說出去一個字,我們兩個就沒命了!”
夏磊瞪視著心眉和康勤,隻覺得自己的心髒,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穀裏去了。
“你們……你們……”他結舌地說,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你們背叛了幹爹?你們……居然……”
“磊少爺!”康勤哀聲說,“請原諒我們!一切的發展,都不是我們自己所能控製,實在是情非自己呀!”
“怎麽會這樣?”夏磊太震驚了,顯得比康勤心眉還慌亂。“我完全被你們攪亂了!你們起來,不要跪我……”
“千錯萬錯,都是我錯!”心眉雙手合十,對夏磊拜著。“我不該常常來這兒,學什麽處方配藥!我不該來的!但是,小磊,你也知道的,我在家裏是沒有地位的,那種失魂落魄的生活,我過得太痛苦了呀!”她看了康勤一眼。“康勤……他了解我,關心我,教我這個,教我那個,使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又有了價值,於是我就常常來這裏找尋安慰……等我們發現有了不尋常的感情時,我們已經無法自拔了!”
“可是,可是,”夏磊又驚駭,又痛苦。“眉姨!你們不能夠!這種感情,不可能有結果,也不可能有未來呀!你們怎麽讓它發生呢?”
康勤羞慚無地地接了口:
“我們都知道!我們兩個,都不是小孩子,都經曆過人世的滄桑,我們應該會控製自己的感情,可是,人生的事,就是無法用‘能夠’與‘不能夠’來預防的!小磊,你不是也有難言之痛嗎?”夏磊的心口一收,說不出來的難過。
“小磊,你是始作俑者啊!”心眉急切地說,“是你從五四回來,大聲疾呼,每個人都有爭取快樂的權利,是你一語驚醒夢中人,讓我從沉睡中醒過來!”
“哦!”夏磊狼狽地後退,扶住一張椅子,就跌坐了下去。“我怎麽會說這麽多話?說了,卻又沒有能力為自己的話收拾殘局!老天啊!”他驚慌地看著兩人,越來越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你們怎麽辦?如果給幹爹知道了……康勤,眉姨,你們……老天啊,你們怎麽辦?”
康勤打了個冷顫。
“磊少爺!所以,求你千萬別說!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對夢凡小姐或天白少爺,都不能說呀!”
“是!是!是!”心眉害怕極了,聲音中帶著顫抖。“如果給你幹爹知道了,我們兩個,是根本活不成的!康勤是他的忠仆,我是他的姨太太,我們就像這藥材行一樣,是有‘康記’字樣的!”
“是啊,你們明知道的!”夏磊更慌了。“你們明知故犯!我現在才明白了!我早該看出來的!我真笨!可是,可是,你們到底要怎麽辦呢?”他激動地抓住康勤,“康勤,幹爹承受不了這個!即使他能承受,他也不會容忍!即使他能容忍,他也不會原諒……你們,你們懸崖勒馬吧!好不好?好不好?我們離開這個房間,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我不說,你們也不說,把這件事整個忘掉,好不好?好不好?你們再也不要繼續下去,好不好?”康勤慚愧無比,痛心地看了看心眉,再看夏磊:
“你這樣吩咐,我就照你的吩咐去做!”他轉向心眉,“小磊說得對,懸崖勒馬!在我們摔得粉身碎骨之前,唯有懸崖勒馬一條路了!”
心眉垂下頭去,淚水大顆大顆地湧了出來,一串串地滾落了下去。
“小磊,”她哽咽地,“我會感激你一生一世,隻要這事不聲張出去,我……我……我們……都聽你的!懸崖勒馬,我……我們就……懸崖勒馬!”
夏磊站起身子,迫不及待地去扶心眉。
“眉姨,我們快回家吧!回去以後,誰都別露聲色!走吧!再不走,夜就深了!”
心眉慌慌張張地站起身子,情不自禁地,眼光又投向康勤,滿眼的難舍難分。
“康勤……”她欲言又止,身子搖搖欲墜。
康勤也站了起來,望著心眉,他伸手想扶她,在夏磊的注視下,他勉強克製了自己,把手硬幫幫地收了回來。
“我都懂的,你別說了!”他淒涼地回答,“能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彼此都知道彼此,偶爾見上一麵,心照不宣,也是一種幸福吧!……也就夠了!你,快去吧!”
夏磊看著兩人,依稀仿佛,他看到的是自己和夢凡,他的心髒,為他們兩個而絞痛,一時間,隻感到造物弄人,莫過於此了。但,他不敢再讓他們兩人依依惜別,重重地跺了一下腳,他簡單地說:
“走吧!”
心眉不敢猶豫,抹抹淚,她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心碎地跟著夏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