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第十五章 ·

  又是一年的冬天了,萬物蕭瑟。雨,鎮日不停地飄飛,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冷颼颼的。


  新建的仁愛路四段寬敞而平坦,車少,人少,整條路都靜幽幽地躺在雨霧裏,充滿了蕭索,也充滿寧靜。俞慕楓和歐世浩都穿著雨衣,手挽著手,並肩走在那斜風細雨中。他們並不匆忙,那樣慢吞吞地踱著步子,輕言細語地談話,他們顯然在享受著這雨中的散步。


  “慕楓,”世浩親昵地說,“等我受完軍訓,我們就結婚好嗎?”他已經畢了業,目前正在受預備軍官的訓練,他被分發到新店的某單位裏工作,所以經常有時間來找慕楓。


  “你不是說過,受完軍訓想出國念書的嗎?”


  “丟開你嗎?”他搖搖頭,“我是不去的。除非你一起去。”


  “我還要教一年書呢!”按照師大的規定,畢業後的學生必須實習一年,才能拿到文憑。


  “那我也不去了,我們先結婚。”


  “你錯了,世浩。”慕楓說,“我們並不急於結婚,真正該急的,是怎樣創一番事業。”


  世浩攬緊了她。


  “好慕楓!”他讚歎地說,“你說到我心裏去了!我隻是不敢告訴你,像我,剛剛大學畢業,沒有一絲一毫的經濟基礎,也沒有自己的事業,結了婚,我不能給你一份很享受的生活,我們要同甘共苦,去度過一段艱苦的奮鬥時期。如果不結婚,叫我離開你去獨創天下,我又拋舍不開你,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哎,世浩,”慕楓把頭倚在他的肩上,“我告訴你怎麽辦吧,等我畢了業,你也受完了軍訓,我們先訂婚,然後我留在台灣教書,你去美國念書,等我服務滿期,我再到美國來找你,共同創造我們的天下,好嗎?以一年的離別,換百年的美景,好嗎?”


  歐世浩站住了,他凝視著慕楓,他的臉發光,他的眼睛發亮。


  “慕楓,你真願意這樣做?”


  “是的。”


  “我們會很吃苦。你知道,留學生的生活並不好過。”


  “我願意。”


  “慕楓,”他摸摸她的麵頰,低聲說,“我愛你。”


  她倚緊了他,他們繼續往前走,歐世浩沉思了片刻,忽然說:


  “答應我一句話,慕楓,無論我們多艱苦,我們決不可以問雙方父母要一毛錢。”


  慕楓愣了一愣。


  “怎麽想起這麽一句話呢?”她問。


  歐世浩咬牙切齒。


  “我決不做我哥哥第二!”他憤憤地說。


  慕楓怔了怔,輕輕問:

  “他又興出什麽新花樣了嗎?”


  “最近,他不知道用什麽理由,又從楊家騙去了一大筆錢,整天開著車子,花天酒地,用錢像倒水一樣,偏偏我爸爸還支持他,說他有辦法呢!”


  “怪不得,以前哥哥說……”慕楓忽然咽住了。


  “你哥哥說什麽?”


  “不說了,說了你要生氣。”


  “告訴我,我不生氣。”


  “哥哥說,你父親是個一老奸巨猾。”慕楓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兒子是小奸巨猾。”


  歐世浩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瞧,你生氣了!”慕楓說,“你說過不生氣的!你知道,我哥哥是為了羽裳呀!”


  “我沒有生氣,真的,慕楓,我沒有生氣。”歐世浩長長地歎口氣,誠摯地說,“我隻是覺得慚愧和難過。”


  “怎麽呢?”


  “你不了解我父親的曆史,”他慢慢地說,望著前方的雨霧。“我父親出身寒苦之家,幼年喪母,少年喪父,他等於是個孤兒,從少年到青年,他用拳頭打他的天下,然後,他半工半讀,遭盡世人的白眼,吃盡了各種苦頭,他一再說,他必須成功,哪怕不擇手段!然後,他碰到了我母親,一個善良、柔弱、純潔,而好脾氣的女孩,他並不愛我母親,但我母親的家庭,正像楊羽裳的家庭一樣,是個百萬富豪。”


  “哦,”慕楓恍然地哦了一聲。“曆史又重演了。”


  “我父親下苦功追求我母親,終於到手。由此,他念了大學,學了法律,又出國留學,成為了名律師。我父親精明能幹,做律師,隻負責打勝官司,不負責擔保犯人是否犯罪,他有各種辦法勝訴,各種花樣來出脫犯人。他辦案,隻問有錢沒有,不問犯罪沒有。這就是你哥哥說他是老奸巨猾的原因。”


  慕楓望著世浩,她從沒聽過他如此坦白地談論他的父親和家庭。


  “我和哥哥從小受父親的教育,他告訴我們,在這世界上,要做一個強者,才能生存,否則你就會遭盡白眼,受人踐踏,至於‘強者’的定義,他下得很簡單,有錢有勢,有名有利,就是強者!至於如何做一個強者,他說,‘不要犯法律上的錯誤,而用各種手段去達到你的目的!’他畢竟是個念法律的,知道要兒子們避免犯罪。就這樣,他教育出來一個‘十全十美’的哥哥!”


  “可是,你呢?”慕楓問,“你和你哥哥的個性完全相反!”


  “是的,我從小無法接受父親的思想和教育,這大概要歸功於我母親,她自從婚後第一年,就發現了錯誤,但是,嫁入歐家,就是歐家婦!她無從反抗,也無力反抗!哥哥是爸爸的寶貝,他從小愛爸爸,勝過愛媽媽,爸爸是哥哥心目裏的榜樣和英雄。我呢?我成為母親唯一的寄托和希望,她寵我,愛我,常向我訴說她心底的痛苦,於是,我秉承了母親的個性,哥哥卻秉承了父親的個性,這就是我們兄弟兩個迥然不同的原因。”


  慕楓歎口氣,猛地跺了一下腳。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這些?”她責備地說。


  “怎麽呢?”


  “我們白白地葬送了楊羽裳,也白白地犧牲了我哥哥了!”她叫,“你明知道你哥哥是不可信賴的,為什麽不全力阻止那樁婚事?”


  “別忘了,是羽裳自己要嫁給我哥哥的。”歐世浩說,“而且,我也以為哥哥是真心愛羽裳的,他追了她三年之久呀!慕楓,別責備我吧,你想想看,不管我和哥哥的性格多麽不同,他到底是我哥哥,總有份手足之情,我沒做任何促成工作,我也不該做任何破壞工作呀!”


  “是的,”慕楓垂頭喪氣地說,“不該怪你,應該怪我自己,我對不起羽裳和哥哥。”


  “怎麽該怪你呢?”歐世浩不解地問。


  “我沒有盡到全力她,”搖搖頭說,“假如我那時全力幫他們撮合,如果我去告訴羽裳,我哥哥有多愛她,她或者不會嫁給你哥哥的。但我自私,我想到了我們,不願因我哥哥破壞了你哥哥的婚事,而造成你我間的不愉快,所以,我沒盡到全力,我隻勸了勸哥哥,就讓他們去自由發展。等羽裳選定了你哥哥,我反而慶幸,反而勸哥哥放手算了!我自私,竟沒有去全力幫他們的忙!”


  “別自責了,慕楓。”歐世浩攬緊了慕楓的腰,歎息地說,“這又怎能怪你呢?羽裳和你哥哥的個性都那麽強,即使你從中斡旋,也未見得能成功。總之,愛情是男女雙方的事,誰也幫不上忙的。我想,他們這一切發展,都是命中注定了的。”


  “什麽時候你又變成宿命論者了?”慕楓微笑地說。


  “當許多事情,你無法解釋的時候,就隻好歸之於命了。”歐世浩也笑著說。


  他們已沿著仁愛路四段,走到了仁愛路三段和敦化南路交界的圓環處。站住了,他們四麵望望,他問:


  “我們到什麽地方去坐坐嗎?你冷了。”


  “我不冷。”她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們看羽裳去,好久沒去過了!”


  他想了想。


  “也好,拉她出來走走,散散心。”


  於是,他們安步當車地向羽裳家裏走去,一刻鍾以後,他們已經到了羽裳家。羽裳以一份意外的驚喜來歡迎他們,把他們迎進了客廳,她望著他們,詫異地說:


  “你們就這樣淋著雨走過來的嗎?”


  “可不是!”慕楓說,“淋了一下午的雨了。”


  “我也喜歡淋雨,在雨中,有種奇異的感覺。”楊羽裳出神地說。


  “我知道,在陽明山上,差點淋出一場肺炎來!”慕楓說著,脫下了雨衣,秋桂走來,把兩件雨衣都拿去掛了。又捧上兩杯熱氣騰騰的上好香片茶。慕梘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打量了一下室內,房中暗沉沉的,沙發邊卻有一盆燒得旺旺的爐火。“嗨!羽裳,你可真會享受,本想拉你出去走走的,一進來,又是火,又是茶,我都舍不得出去了。”她伸長了腿,靠在沙發裏,把手伸到爐子邊去取暖,一股懶洋洋的樣子。


  “你知道嗎?羽裳?”歐世浩笑著說,雖然羽裳已成為他的嫂嫂,但當初一塊兒玩慣了,他卻改不過口來,仍然叫著她的名字,“慕楓是安心來你這兒,敲一頓晚飯的,你瞧她那副賴皮樣子,你不給她吃飯,她是不會走了!”


  “哼!”慕楓哼了一聲,也笑著。“我倒沒想到這一點,大概世浩的餉金又報銷了,請不起我吃晚飯,所以巴巴地把我帶到他嫂嫂家來了。”


  楊羽裳聽著他們的打情罵俏,看著他們的一往情深,心中陡然浮起了一股異樣的酸澀,為了掩飾這股酸澀的情緒,她拂了拂頭發,很快地笑著說:

  “你們別彼此推了,反正我留你們吃晚飯就是!”


  歐世浩四麵看了看:


  “哥哥快下班了吧?”他問。


  “他嗎?”楊羽裳怔了怔,“他大概不會回來吃晚飯了,我們不用等他,最近他忙得很。”


  慕楓仔細地看了楊羽裳一眼,楊羽裳本就苗條,現在看起來更加清瘦了,那蒼白的臉色,那勉強的笑容,那迷茫的眼睛,和那落寞的神態……孤獨與寂寞明顯地掛在她的身上,她走到哪兒,寂寞就跟到哪兒。慕楓驀然間鼻子中一酸,眼眶就紅了。她想起了那個和她一塊兒瘋、一塊兒鬧、一塊兒打羽毛球的楊羽裳,現在到哪兒去了?


  “你們想吃點什麽?我叫秋桂做去!”楊羽裳說,一麵向屋後走去。


  “算了吧,你別亂忙,”慕楓一把抓住她,“你有什麽,我們吃什麽,不要你張羅,你還不坐下來!跑來跑去的,什麽時候學得這麽世故了?”


  楊羽裳順從地坐了下來,望望慕楓,又望望歐世浩,微笑地說:

  “什麽時候可以請我喝喜酒?”說著,她拍了拍慕楓的肩,“看樣子,咱們注定要作親戚的,不是嗎?”說完了,楊羽裳才突然想起,這話有些兒語病,什麽叫“注定”呢?如果她不嫁給歐世澈,這親戚關係從何而來?她不是在明說,她如不嫁歐世澈,就嫁定了俞慕槐了!這樣一想,她那蒼白的臉就漾上了一片紅暈。


  聽出她說溜了嘴,也看出她的不好意思,慕楓立刻接了口:

  “早著呢,你等吧!世浩還要出國,想多學點東西,我也想出去念教育,等學成了,再談婚姻吧!”


  “先要拿到博士學位,是嗎?”楊羽裳笑著,又輕歎了一聲,“我真羨慕你們,無論做什麽,都有計劃。不像我,凡事都憑衝動,從不加以思考,落到今天……”她猛地咽住了,看了看歐世浩,發現自己又說錯了話。


  歐世浩知道她顧忌自己,不願多說,他又不能告訴她,他很了解她的感觸,就隻有沉默著不開口。慕楓是深知她的心病的,看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而那眼圈兒就漲紅了,自己也跟著難過起來,怔怔地望著她,也不知該說什麽好。楊羽裳一再失言,心裏已百般懊惱,又看他們都沉默著,隻當他們都不高興了,心中就更加煩惱起來。於是,一時間,三個人各人想各人的,都不開口說話,室內就頓時沉寂了下來。空氣顯得沉重而繼尬,那份寂靜壓迫著每一個人,卻誰也無力於打破這份寂靜。就隻有一任窗前雨聲,敲擊著這落寞的黃昏。


  就在這份寂靜裏,突然間,大門口響起了兩聲喇叭響,楊羽裳驚跳起來,帶著一臉的惶恐,她倉促地說:


  “糟了,怎麽想到他又回來了?我真的要去問問秋桂菜夠不夠了!”她轉身往廚房就跑。


  歐世浩和慕楓兩人麵麵相覷,慕楓立即站了起來,很快地說:


  “羽裳,你別麻煩了,我和你開玩笑呢,我們還有事,不能在你這兒吃晚飯了,我們馬上就要走!”


  楊羽裳迅速地折了回來,她一把抓住了慕楓的手,帶著一臉祈求的神情望著她,急急地說:

  “慕楓,你千萬別走!你陪陪我吧!我去廚房又不是要趕你們走!”


  慕楓站在那兒,怔了。一時間,她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尤其,當她看到楊羽裳那一臉的惶急與祈求的時候,她是真的傻了。楊羽裳,那飛揚跋扈的楊羽裳,那不可一世的楊羽裳,那驕縱自負的楊羽裳,何時變成了這樣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婦人?

  就在慕楓的錯愕之中,門口響起了歐世澈的聲音:


  “羽裳!你就不曉得到門口來歡迎你的丈夫嗎?隻會躺在沙發裏想你的舊情人嗎?”


  “世澈!”楊羽裳輕輕地喊了一聲。


  歐世澈走進了客廳,看到世浩和慕楓,愣了愣,馬上笑嘻嘻地說:“你們怎麽來了,沒看到摩托車呀!”


  “我們散步來的!”


  “在雨裏散步嗎?好興致!”歐世澈重重地拍了拍世浩的肩。“當兵滋味如何?”


  “你是過來人,當然知道。現在這單位還挺輕鬆的,要不然怎麽有時間來玩呢?”


  “好極了!”世澈轉向楊羽裳,“幫我留世浩和慕楓吃晚飯,我馬上要出去!”


  “你不在家吃晚飯嗎?”楊羽裳問。


  “我有個應酬。”他看看世浩,“世浩,你們坐一坐,我和我老婆有點話要說。”他望著羽裳,“來吧,到臥室裏來,我有點事要和你商量。”


  楊羽裳咬咬嘴唇。


  “世澈!”她輕聲地、微帶抗議地叫,“世浩和慕楓又不是外人!”


  “羽裳!”歐世澈瞅著她,微笑地,“你來嗎?”他領先走上了樓梯。


  楊羽裳抱歉似的看了慕楓一眼,就低垂著頭,乖乖地、順從地走上樓去了。


  慕楓目送他們兩人的影子消失在樓梯頂端,她掉過頭來,望著歐世浩,她的眼睛裏盛滿了疑惑與悲痛,她的臉色微微帶著蒼白。


  “你哥哥在搗些什麽鬼?”她低問,“我看我們來得很不是時候呢!”


  歐世浩長歎了一聲。


  “天知道!”他說,“連我都不了解我哥哥!”


  “我看我們還是走吧。”


  “這樣走太不給羽裳麵子了,”歐世浩搖搖頭,“我們必須吃完飯再走!”


  他們待在客廳裏,滿腹狐疑地等待著。從樓上,隱隱傳來了羽裳和世澈的談話聲,聲音由低而逐漸提高,顯然兩人在爭執著什麽問題。他們隻聽到好幾次提到了“錢”字。然後,足足過了大約十五分鍾,歐世澈下樓來了,他臉上是笑吟吟的:

  “真對不起啊,不能和你們一起吃晚飯,好在是自己人。你們多坐坐,陪陪羽裳,我的事情忙,她一個人也怪悶的。好了,我先走一步,再見!世浩,你代我招待慕楓,不要讓她覺得我們歐家的人不會待客!”


  一麵說著,他已經一麵走出了大門。慕楓站在那兒,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呆呆地看著他離去。世浩說了聲再見,也沒移動身子,他們聽著大門闔攏,聽著汽車馬達發動,聽著車子開遠了。兩人才彼此看了一眼。


  “這是個家嗎?”慕楓低聲問。


  “這是個冰窖,”世浩搖了搖頭,“怪不得羽裳要生一個火了。”


  樓梯上一陣腳步響,他們抬起頭來,羽裳走下來了,她的麵頰光光的,眼中水盈盈的,慕梘一看就知道她哭過了。但是,現在,她卻在微笑著。


  “嗨!”她故做輕快地嚷,“你們一定餓壞了!秋桂!秋桂!快開飯吧,我們都餓了呢!”


  秋桂趕了進來。


  “已經擺好了,太太!”


  “好了嗎?”羽裳高興地喊,挽住了慕楓,“來,我們來吃飯吧,看看有什麽好東西可吃!”


  他們走進了餐廳,坐下了,桌上四菜一湯,倒也很精致的。羽裳拿起了筷子,笑著對世浩和慕楓嚷:


  “快吃!快吃!餓著了別怪我招待不周啊!就這幾個菜,你們說的,有什麽吃什麽,我可沒把你們當客人!快吃呀!幹嗎都不動筷子?幹嗎都瞪著我看?你們不吃,我可要吃了,我早就餓死了!”


  她端起飯碗,大口地撥了兩口飯,誇張地吃著。慕楓握著筷子,望著她。


  “羽裳,”她慢吞吞地說,“你可別噎著嗬!”


  楊羽裳抬起頭來,看著慕楓。然後,倏然間,一切偽裝的堤防都崩潰了,她拋下了筷子,“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一麵哭,她一麵站起身來,往客廳奔去,又直奔上樓。慕楓也拋下筷子追過來,一直追上了樓。羽裳跑進臥室,仆倒在床上,放聲痛哭。慕楓追過來坐下,抱住了她的頭,嚷著說:

  “羽裳!羽裳!你怎樣了?你怎樣了?”


  羽裳死死地抱住了慕楓,哭著喊:


  “我要重活一遍!慕楓!我要重活一遍!但是,我怎樣才能重活一遍呢?我怎樣才能?怎樣才能?怎樣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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