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第19章 ·
就這樣,對含煙來說,一段漫長的、艱苦的掙紮就開始了。霈文呢?自結婚以後,他對人生另有一種單純的、理想化的看法,他高興,他陶醉,他感恩,他滿足。他自認是個天之驕子,年紀輕輕,有成功的事業,有偌大的家庭,還有人間無二的嬌妻!他夫複何求?而茶葉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了,他年輕,他有著用不完的精力,於是,他熱心地發展著他的事業。隨著業務的蒸蒸日上,他也一日比一日忙碌,但他忙得起勁,忙得開心,他常常捧著含煙的臉,得意地吻著她小小的鼻尖說:
“享樂吧!含煙,你有一個能幹的丈夫!”
含煙對他溫溫柔柔地笑著,雖然,她心裏寧願霈文不要這樣忙,寧願他的事業不要發展得這麽大。但是,她嘴裏什麽都沒說,她知道,一個好妻子,是不應該把她的丈夫拴在身邊的,男人,有男人的世界,每個男人,都需要一份成功的事業來充實他,來滿足他那份男性的驕傲。
可是,含煙在過著怎樣一份歲月呢?
每日清晨,霈文就離開了家,開始他一日忙碌的生活,經常要下午五六點鍾才能回來,如果有應酬,就會回來得更晚。含煙呢?她修剪著花園裏的玫瑰花,她整理花園,她學做菜,她布置房間,她做針線……她每日都逗留在家中。她不敢單獨走出含煙山莊的大門,她不敢去台北,甚至不敢到鬆竹橋去迎接霈文。因為,柏老太太時時刻刻都在以她那一對銳利而嚴肅的眼睛跟蹤著她,監視著她。隻要她的頭伸出了含煙山莊的鐵門,老太太就會以冷冰冰的聲音說:
“怎麽了?坐不住了嗎?我早就知道,以你的個性,想做個循規蹈矩的妻子是太難了。”
她咬住牙,控製了自己,她就不走出含煙山莊一步!這個畫棟雕梁的屋子,這個花木扶疏的庭園,這個精致的樓台亭閣,竟成為了她的牢籠,把她給嚴嚴密密地封鎖住了。於是,日子對於她,往往變得那樣漫長,那樣寂寞,那樣難耐。依著窗子,她會分分秒秒地數著霈文回家的時間。在花園裏,她會對著一大片一大片的玫瑰花暗彈淚珠。柏老太太不會忽視她的眼淚,望著她那盈盈欲涕的眸子,她會說:
“柏家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嗎?還是你懊悔嫁給霈文了?或者,是我虐待了你嗎?你為什麽一天到晚眼淚汪汪的,像給誰哭喪似的?”
她拭去了她的眼淚,頭一次,她發現自己竟沒有流淚的自由。但,柏老太太仍然不放過她,盯著她那蒼白而憂鬱的麵龐,她嚴厲地問:“你為什麽整天拉長了臉?難道我做婆婆的,還要每天看你的臉色嗎?霈文不在家,你算是對誰板臉呢?”
“哦,老太太!”她忍受不住地低喊著,“你要我怎樣呢?你到底要我怎樣呢?”
“要你怎樣?”柏老太太的火氣更大了,“我還敢要你怎樣?我整天看你的臉色都看不完,我還敢要你怎樣?你不要我怎樣,我就謝天謝地了!我要你怎樣?聽聽你這口氣,倒好像我在欺侮你……”
“好了,我錯了,我說錯了!”含煙連忙說,竭力忍住那急欲奪眶而出的眼淚。
在這種情形之下,她開始回避柏老太太,她把自己關在臥室裏,整日不敢走出房門,因為,一和柏老太太碰麵,她必定動輒得咎。可是,柏老太太也不允許她關在房裏,她會說:
“我會吃掉你嗎?你躲避我像躲避老虎似的?還是我的身份比你還低賤,不配和你說話嗎?”
她又不敢關起自己來了。從早到晚,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才能不挨罵,怎樣做才算是對的!隨時隨地,她都要接受老太太嚴厲的責備和冷漠的譏諷。至於她那不光榮的過去,更成為老太太時不離口的話題:
“我們柏家幾代都沒有過你這種身份的女人!”
“隻有你這種女人,才會挑唆男人瞞住母親結婚,你真聰明,造成了既成事實,就穩穩地取得了‘柏太太’的地位了!”
“我早知道,霈文就看上了你那股狐狸味!”
這種耳邊的絮絮叨叨,常逼得含煙要發瘋。一次,她實在按捺不住了,蒙住了耳朵,她從客廳中哭著衝進花園裏。正好高立德從茶園中回來,他們撞了一個滿懷,高立德慌忙一把扶住她,驚訝地說:
“怎麽了,房裏有定時炸彈嗎?”
她收住了步子,急急地拭去眼淚,掩飾地說:
“沒有,什麽都沒有。”
高立德困惑地蹙起了眉頭,仔細地看著她。
“但是,你哭了?”
“沒有,”她猛烈地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高立德不再說話了,可是,他知道這屋子裏有著一股暗流。隻有他,因為常在家裏,他有些了解含煙所受的折磨。但他遠遠地退在一邊,含煙既然一點也不願表示出來,他也不想管這個閑事,本來,婆媳之間,從人類有曆史以來,就有著數不清的問題。
花園中這一幕落到老太太眼中,她的話就更難聽了:
“已經開始了,是嗎?”她盯著她,“我早就料到你不會放過高立德的!”
“哦,老太太!”含煙的臉孔雪白,眼睛張得好大好大,“您不能這樣冤枉我!您不能!”
“冤枉?”老太太冷笑著,“我了解你這種女人,了解得太清楚了!你要怕被冤枉的話,你最好離開他遠一點!我告訴你,我看著你呢,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你小心一點吧!”
含煙僬悴了,蒼白了。隨著日子的流逝,她臉上的光彩一日比一日暗淡,神色一日比一日蕭索。站在花園裏,她像弱柳臨風,坐在窗前,她像一尊小小的大理石像,那樣蒼白,那樣了無生氣。霈文沒有忽略這點。晚上,他攬著她,審視著她的麵龐,他痛心地說:
“怎麽?你像一株不服水土的蘭花,經過我的一番移植,你反而更憔悴了。這是怎麽回事?含煙,你不快樂嗎?告訴我,你不快樂嗎?”
“哦,不。”她輕聲地說,“我很快樂,真的,我很快樂。”她說著,卻不由自主地泫然欲涕了。
他深深地看著她,他的聲音好溫柔,好擔憂:
“含煙,你要為我胖起來,聽到嗎?我不願看到你蒼白消瘦!你要為我胖起來,紅潤起來,聽到沒有?”
“是的,”她順從地說,淚珠卻沿頰滾落,“我會努力,霈文,我一定努力去做。”
他捧著她的臉,更不安了。
“你為什麽哭?”
“沒有,我沒哭,”她用手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中,“我是高興,高興你這樣愛我。”
他推開她,讓她的臉麵對著自己,他仔仔細細地審視她,深深切切地觀察她,他的心靈悸動了,他多麽愛她,多麽愛這個柔弱的小妻子!
“告訴我,含煙,”他懷疑地說,“媽有沒有為難你?你們相處得好嗎?”
“噢!”她驚跳了,急切地說,“你想到哪兒去了?媽待我好極了,她是個好母親,我們之間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麽,我懂了。”霈文微笑著,親昵地吻她,“你是太悶了,可憐的、可憐的小女人,你不該嫁給一個商人做妻子。這是我的過失,我經常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裏,以後,我一定要早些回家,我要推掉一些應酬,我答應你,含煙。”
“不,別為我耽誤你的工作,”含煙望著他,“可是,讓我去工廠和你一起上班吧!我會幫你做事!”
“你希望這樣嗎?”
“是的。”
“這會使你快樂些嗎?”
她垂下了頭,默然不語。
“那麽,好的,你來工廠吧!像以前一樣,做我的女秘書!”
她喜悅地揚起睫毛來,然後,她抱住了他的脖子,主動地吻他,不住地吻他,不停地吻他。那晚上,她像個快樂的小仙子,像個依人的小鳥。可是,這喜悅隻維持了一夜,第二天早餐桌上,柏老太太輕輕易易地推翻了整個的計劃,她用不疾不徐的聲音,婉轉而柔和地說:
“為什麽呢?含煙去工廠工作,別人會說我們柏家太小兒科了。而且,含煙在家可以給我做伴,女人天生是屬於家庭的,創事業是男人的事兒,是不是?含煙,我看你還是留在家裏陪我吧!”
含煙看著柏老太太,在這一瞬間,她了解了一項事實,柏老太太不會放過她,永遠不會放過她!她像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似的,她也翻不出柏老太太的掌心。隨著含煙的目光,柏老太太露出那樣慈祥的微笑來,這微笑是給霈文看的,她知道。果然,霈文以高興的聲調,轉向含煙說:
“怎樣?含煙?我看你也還是留在家裏陪媽好,你說呢?”
含煙垂下了頭,好軟弱好軟弱地說:
“好吧,就依你們吧!我留在家裏。”
她看到柏老太太勝利的目光,她看到霈文欣慰的目光,她也看到高立德那同情而了解的目光。她把頭埋在飯碗上麵,一直到吃完飯,她沒有再說過話。
就這樣,日子緩慢而滯重地滑了過去,含煙的憔悴日甚一日,這使柏霈文擔憂,他請了醫生給含煙診視,卻查不出什麽病源來,她隻是迅速地消瘦和蒼白下去。晚上,每當霈文懷抱著她那纖細的身子,感到那瘦骨支離,不盈一把,他就會含著淚,擁著她說:
“你怎麽了,含煙?你到底是怎麽了?”
含煙會嬌怯地依偎著他,喃喃地說:
“我很好,真的,我很好。隻要你愛我,我就很好。”
“可是,我的愛卻不能讓你健康起來啊!”霈文煩惱地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怎麽回事。
於是,柏老太太開始背著含煙對霈文說話了:
“她是個不屬於家庭的女人,霈文。我想,她以前的生活一定是很活躍的。她有心事,她一天到晚都愁眉苦臉的。她過不慣正常的生活,我想。”
“不會這樣!”霈文煩躁地說,“她隻是身體太弱了,她一向就不很健康。”
春天來了,又過去了,暮春時節,細雨紛飛。含煙變得非常沉默了,她時常整日倚著欄杆,對著那紛紛亂亂的雨絲出神,也常常捧著一束玫瑰花暗暗垂淚。這天黃昏,霈文回家之後,就看到她像個小木偶似的獨坐窗前,膝上放著一張塗抹著字跡的紙,他銘異地走過去,拿起那張紙條,他看到的是含煙所錄的一闋詞:
庭院深深深幾許?
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
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
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秋千去!
他看完了,再望向含煙,他看到含煙正以一對哀哀欲訴的眸子瞧著他,在這一瞬間,他有些了解含煙了,庭院深深深幾許?這含煙山莊成為了一個精致的金絲籠啊!他握住了她的手,在她麵前的地毯上坐下來,把頭放在她的膝上,他輕輕地說:
“我們去旅行一次,好嗎?”
她震動了一下。
“真的?”她問。
“真的,我可以讓趙經理暫代工廠的業務。我們去環島旅行一次,到南部去,到阿裏山去,到日月潭去,讓我們好好地玩一個星期。好嗎?”
她用手攬住他的頭,手指摩挲著他的麵頰,她的眼睛深情脈脈地注視著他,閃耀著夢似的光芒。她低低地、做夢般地說:
“啊!我想去!”
“明天我就去安排一切,我們下星期出發,怎樣?”
她醉心地點點頭,臉龐罩在一層溫柔的光彩中。
但是,第二天,柏老太太把含煙叫進了她的房中,她銳利地盯著她,森冷地說:
“你竟教唆著他丟下正經工作,陪你出去玩啊?你在家裏待不住了,是嗎?現在結婚才多久,已經是這樣了,以後怎麽辦呢?你這種女人,我早就知道了,你永遠無法做一個賢妻良母!但是,你既嫁到柏家來,你就該學習做一個正經女人,學習柏家主婦的規矩!”
於是,晚上,這個小女人對霈文婉轉輕柔地說:
“我不想去旅行了,霈文,我們取消那個計劃吧!”
“怎麽呢?”霈文不解地問,“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含煙轉開了頭,不讓他看到她眼中的淚光,“隻是,我不想去了。”
霈文蹙起了眉頭,不解地看著她的背影,他覺得,他是越來越不了解她了。她像終日隱在一層薄霧裏,使他探索不到她的心靈,看不清她的世界,她距離他變得好遙遠好遙遠了。於是,他憤憤地說:
“好吧!隨你便!隻是,我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去計劃,去安排,都算是白做了!”
含煙咬緊了牙,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喉嚨中哽著好大的一個硬塊,她繼續用背對著他,默默地不發一語。這種沉默和冷淡更觸動了霈文的怒氣。他不再理她,自顧自地換上睡衣,鑽人棉被,整晚一句話也不說。含煙坐在床沿上,她就這樣呆呆地坐著,一任淚水無聲無息地在麵頰上奔流。她看到了她和霈文之間的距離,她也看到她和霈文之間的裂痕。她隱隱感到,終有一天,這婚姻會完全粉碎。這撕裂了她的心,刺痛了她的感情。她不敢哭泣,怕驚醒了霈文,整夜,她就這樣呆坐在床沿上流淚。
黎明的時候,霈文一覺睡醒,才發現身邊是空的,他驚跳起來,喊著說:
“怎麽?含煙,你一夜沒睡嗎?”
他扳過她的身子,這才看到她滿麵的淚痕,他吃驚了,握著她的手臂,他惶然地叫:
“含煙!”
她望著他,新的淚珠又湧了出來,然後,她撲到他的腳前,用手臂緊抱著他,她哭泣著喊:
“哦,霈文,你不要跟我生氣,不要跟我生氣吧!我一無所有,隻有你!如果你再跟我生氣,我就什麽都沒有了!那我會死掉,我一定會死掉!如果你有一天不要我,我會從鬆竹橋上跳下去!”
“噢,含煙!”他嚷著,戰栗地攬緊了她,急促地說,“我不該跟你生氣,含煙,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別傷心了,含煙!我再不跟你生氣了!再不了!我發誓不會了!”他擁住她,於是,他們在吻與淚中和解,重新設下無數的愛的誓言。為了彌補這次的小裂痕,霈文竟在數天後,送了含煙一個雕刻著玫瑰花的木盒,裏麵盛滿了一盒的珠寶。不過,含煙幾乎從不戴它們,因為怕柏老太太看到之後又添話題。她隻特別喜歡一個玫瑰花合成的金雞心項鏈,她在那小雞心中放了一張和霈文的合照,經常把這項鏈掛在頸間。
這次的誤會雖然很快就過去了,但是,含煙和霈文之間距離卻是真的在一天比一天加重了。
含煙是更憂鬱,更沉默了。這之間,唯一一個比較了解的人是高立德,他曾目睹柏老太太對含煙的嚴厲,他也曾耳聞柏老太太對她的訓斥,當含煙被叫到老太太屋裏,大加責難之後,她衝出來,卻一眼看到高立德正站在走廊裏,滿臉沉重地望著她。
她用手蒙住了臉,痛苦地咬住了嘴唇,高立德走了過來,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到樓下去!我要和你談一談!”
她順從地下了樓,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高立德站在她的麵前,他低沉地說:
“你為什麽不把一切真實的情況告訴霈文?你要忍受到哪一天為止?”
她迅速地抬起頭來,緊緊地注視著高立德,她說:
“我不能。”
“為什麽不能?”
“我不能破壞他們母子的感情!我不能讓霈文煩惱,我不能拆散這個家庭,我更不製造出一種局麵,是讓霈文在我和他母親之間選一個!”
“那麽,你就讓她來破壞你和霈文嗎?你就容忍她不斷的折磨嗎?”
“或者,這是我命該如此。”含煙輕輕地說。
高立德嗤之以鼻。
“什麽叫命?”他冷笑著說,“含煙,你太善良了,你太柔弱了,我冷眼旁觀了這麽久的日子,我實在為你抱不平。你沒有什麽不如人的地方,含煙,你不必自卑,你不必忍受那些侮辱,堅強一點,你可以義正詞嚴地和她辯白呀!”
“那麽,後果會怎樣呢?”含煙憂愁地望著他,“爭吵得家裏雞犬不寧,讓霈文左右為難嗎?不!我嫁給霈文,是希望帶給他快樂,是終身的奉獻,因為我愛他,愛情中是必定有犧牲和奉獻的,為他受一些苦,受一些折磨,又有何怨呢?”
“別說得灑脫,”高立德憤憤不平地說,“你照照鏡子,你已經蒼白樵悴得沒有人樣了,你以為這樣下去,會永久太平無事嗎?不要太天真!”他俯身向她,熱心地說,“你既然不願意告訴霈文,讓我去對他說吧,我可以把我所看到的,和我所聽到的去告訴他,這隻是我的話,不算是你說的!”
含煙大大地吃了一驚,她迅速地、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口氣地說:
“不,不,不!你絕不能!我請求你!你千萬不能對霈文吐露一個字!他一直以為我和他母親處得很好!我費盡心機來掩飾這件事,你千萬不能給我說穿!我不要霈文痛苦!你懂嗎?你了解嗎?他是非常崇拜而孝順他母親的,他又那樣愛我,這事會使他痛苦到極點,而且……而且……”淚蒙住了她的視線,“不能使他母親喜歡我,總是我的過失!”
高立德瞪視著她,怎樣一個女性!柏霈文,柏霈文,如果你不能好好愛惜和保護這個女孩,你將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他想著,嘴裏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你答應我不告訴他,好嗎?”含煙繼續懇求地說,她那瘦小的手仍然攀扶在他的手腕上。
“唉!”他低歎了一聲,注視著她,輕聲地說,“我隻能答應你,不是嗎?”
“謝謝你!”她幽幽地說,低下頭去。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樓梯上的響聲,兩人同時抬起頭來,柏老太太正滿麵寒霜地站在樓梯上,冷冷地看著他們。含煙迅速地把手從高立德的手腕上收了回來,她僵在沙發中,臉色變得像雪一樣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