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第16章 ·

  雨鳳和雨鵑並不知道夢嫻臥病,雲飛一時分不開身,沒辦法趕來。也不知道雲飛已經攏平了“封口”的事。姐妹兩個等來等去,也沒等到雲飛來回信,倒是鄭老板,得到消息,就和金銀花一起過來了。


  “這件事,給你們姐妹兩個一個教訓,尤其是雨鵑,做事總是顧前不顧後,現在吃虧了吧!”鄭老板看著雨鵑說。


  雨鵑氣呼呼地喊:

  “反正,我跟那個展夜梟的仇是越結越深了,總有一天,我會跟他算總賬的!”


  “瞧!你還是這樣說,上一次當,都沒辦法學一次乖!”金銀花說,看鄭老板,“你看,要怎麽辦呢?”


  “怎麽辦?隻好我出麵來擺平呀!”


  雨鵑看著鄭老板,一臉的憤憤不平,嚷著:

  “他們展家,欺負我們兩個弱女子,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已經欺負到你鄭老板的頭上來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姐妹兩個是你在保護的!待月樓是你在支持的!他們居然讓警察廳來貼告示,分明不把你鄭老板看在眼睛裏!簡直是欺人太甚!”


  鄭老板微笑地看她,哼了一聲,問:

  “你想要‘借刀殺人’,是不是?”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雨鵑裝糊塗。


  鄭老板瞅著她,直點頭。


  “雨鵑,雨鵑!聰明啊!咱們這桐城,‘展城南,鄭城北’,相安無事了幾十年,看樣子,現在為了你們這兩個丫頭,要大傷和氣了!”


  金銀花立刻不安地插嘴:


  “我想,咱們開酒樓,靠的是朋友,還是不要傷和氣比較好!”她轉頭問雨鳳,“你想,那個展雲飛能不能說服他爹,把這告示揭了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會拚命去說服的,可是,他回家也有大半天了,如果有消息,他一定會馬上通知我們,最起碼,阿超也會來的!現在都沒來,我就沒什麽把握了!”


  “我早就聽說了,展祖望隻在乎小兒子,跟這個大兒子根本不對牌!”鄭老板說,“如果是小兒子去說,恐怕還有點用!”


  雨鵑的眼光,一直看著鄭老板,挑挑眉。


  “是不是‘北邊’的勢力沒有‘南邊’大?是不是你很怕得罪展家?”


  “你這說的什麽話?”鄭老板變色了。


  “那……警察廳怎麽會被他們控製?不被你控製呢?”


  “誰說被他們控製?”


  “那……你還不去把那張告示揭了!貼在那兒,不是丟你的臉嗎?”


  “你懂不懂規矩?警察廳貼的告示,隻有等警察廳來揭,要不然再得罪一個警察廳,大家在桐城不要混了!”他在室內走了兩圈,站定,看著姐妹二人,“好了!這件事你們就不要傷腦筋了!目前,你們姐妹兩個先休息幾天,過一陣子,我讓你們重新登台,而且,還給你們大做宣傳,讓你們扳回麵子,好不好?”


  雨鵑大喜,對鄭老板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嘛!要不然,怎麽會稱為‘鄭城北’呢?”她走過去,挽住鄭老板的胳臂,撒嬌地說,“你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行不行?最好,把他們的錢莊啦,糧莊啦,雜貨莊啦,管他什麽莊……都給封了,好不好?”


  鄭老板瞅著她,又好氣,又好笑,用手捏捏她的下巴。


  “你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說穿了,就想我幫你報仇,是不是?”


  雨鵑一笑抽身。


  “我的仇報不報是小事,別人看不起你鄭老板就是大事了!他們展家,在‘南邊’囂張,也就算了,現在囂張到‘北邊’來,囂張到待月樓來,你真的不在乎嗎?”她的大眼睛盈盈然地看著他,“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這樣忍氣吞聲的!”


  金銀花敲了她一記。


  “你少說兩句吧!你心裏有幾個彎,幾個轉,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挑起一場南北大戰,對你有什麽好處?你以為鄭老板被你一煽火,就會跑去跟人拚命嗎?門都沒有!”


  鄭老板挑挑眉毛,微微一笑。


  “不過,雨鵑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他深深地看著雨鵑,話中有話地說:“路很長,慢慢走!走急了會摔跤,知道嗎?我忙著呢,不聊了!”走到門口,回頭又說,“警察廳隻說你們不能表演,沒說你們不能出現在待月樓!雨鵑,不唱曲就來陪我賭錢吧!你是我的福將!”


  “是!”雨鵑清脆地應著。


  鄭老板和金銀花走了。


  他們一走,雨鳳就對雨鵑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雨鵑瞪大了眼。


  “你有什麽話要說?”


  “小心一點,別玩火!”


  “太遲了!自從寄傲山莊火燒以後,到處都是火,不玩都不行!”雨鵑頑強地答著,“我看,你那個‘蘇相公’有點靠不住,如果不抓住鄭老板,我們全家,隻好去喝西北風了!”


  雨鳳默然不語。真的,那個“蘇相公”,在做什麽呢?


  雲飛一直守著夢嫻,不敢離開。


  一場父子決裂的爭端,在夢嫻的生死關頭緊急刹車,對祖望和雲飛,都是再一次給了對方機會,彼此都有容忍,也有感傷。但是,對雲翔來說,卻慪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可以把雲飛趕出門去,看樣子,又功敗垂成了。


  天堯也很慪,氣衝衝地說:

  “太太這一招苦肉計還真管用,大夫來、大夫去地鬧了半天,雲飛也不走了,老爺居然還去雲飛房裏挽留他!剛剛,老爺把我爹叫去說,過個幾天,就撤掉待月樓‘封口’的案子!你看,給太太這樣一鬧,雲飛搞不好來個敗部複活!”


  天虹一麵衝茶,一麵專注地聽著。


  雲翔氣壞了。


  “怎麽會這樣呢?簡直氣死我!爹怎麽這樣軟弱?已經親口叫他滾,居然又去挽留他,什麽意思嘛!害我們功虧一簣!”


  天虹倒了一杯茶給雲翔,又倒了一杯茶給天堯,忍不住輕聲說:


  “大娘的身體真的很不好,不是什麽苦肉計。哥,我們大家從小一起長大的,現在一定要分成兩派,鬥得你死我活嗎?為什麽不能平安相處呢?雲飛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呀!你對他一分好,他就會還十分……”


  天虹話沒說完,雲翔就暴跳如雷地吼起來了:

  “你聽聽這是什麽話?下午在書房裏,我還沒有清算你,聽到雲飛要走,你那一雙眼睛就跟著人家轉,大娘做個姿態昏倒,你扶得比誰都快!到底誰是你真正的婆婆,你弄得清楚,還是弄不清楚?這會兒,你又胳膊肘向外彎,口口聲聲說他好!他好,我和你哥,都是混蛋,是不是?”


  天堯連忙站起身勸阻。


  “怎麽說說話也會吵起來?天虹,你也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該知道雲翔現在一肚子慪,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天虹不敢相信地看著天堯。


  “哥!你也怪我?你們……你們已經把雲飛整得無路可走了,把大娘急得病倒了,你們還不滿意?哥,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大娘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隻要雲飛雲翔有,就絕對不忘記給我們一份!我們不感恩也算了,這樣整他們,不會太過分了嗎?”


  雲翔暴跳起來。


  “天堯!你自己聽聽,她說的是什麽話?每次你們都怪我,說我對她不好,現在你看到了吧?聽到了吧?她心裏隻有那個偽君子!一天到晚,想的是他,幫的是他,你叫我怎樣忍這口氣?”


  天虹悲哀地說:


  “不是這樣!我今天實在忍不住了才說,人!不能活得毫無格調……”


  雲翔撲過去,一把就抓起天虹的胳臂。


  “什麽叫活得沒格調!你跟我解釋解釋!我怎麽沒格調?你說說清楚!”


  天虹手腕被扭著,痛得直吸氣,卻勇敢地說:

  “你心裏明白!如果你活得很有格調,人品非常高貴,你就會寬大為懷,就會對身邊的每個人都好!你有一顆仁慈的心,你的孩子,才能跟你學呀!”


  “什麽孩子?”雲翔一怔。


  天堯聽出端愧來了,往前一衝,盯著天虹問:

  “你有孩子了?是不是?是不是?”


  天虹輕輕地點了點頭,不知是悲是喜地說:


  “我想,大概是的。”


  天堯慌忙把雲翔抓著天虹的手拉開,緊張地叫:


  “雲翔!你還不快鬆手!”


  雲翔急忙鬆手,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你‘有了’?你‘懷孕’了?”


  天虹可憐兮兮地點點頭。天堯慌忙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他抬頭看著雲翔,看了半天,兩人這才興奮地一擊掌。


  “哇!恭喜恭喜!恭喜恭喜!”天堯大叫。


  雲翔一樂,仰天狂叫起來:


  “哇!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去告訴爹,我去告訴娘……”


  “等明天看過大夫再說,好不好呢?還沒確定呢!”天虹急忙拉住他。


  “等什麽等?你說有了,就一定有了!”


  他就急衝衝地衝出門去,衝到花園裏,一路奔著,一路大喊:

  “爹!娘!你們要當爺爺奶奶了!天虹有孕了!紀叔!你要當外公了!天虹有孕了!爹!娘……大家都出來呀!有好消息啊!”


  雲翔這樣大聲一叫,祖望、品慧,紀總管和丫頭們家丁們都驚動了,從各個角落奔出來,大家圍繞著他。


  “你說什麽?是真的嗎?天虹有喜了?”祖望興奮地問。


  “真的!真的!”


  品慧立即眉開眼笑,一迭連聲地喊:


  “錦繡呀!趕快去請周大夫來診斷診斷!小蓮呀!叫廚房燉個雞湯!張嫂,去庫房裏把那個上好的當歸人參都給我拿來!”


  丫頭、仆人一陣忙忙碌碌。


  紀總管又驚又喜,拉著天堯,不太放心地問:


  “這消息確定嗎?不要讓大家空歡喜呀!”


  “是天虹自己說的,大概沒錯了!她那個脾氣,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會說嗎?”


  祖望一聽,更是歡喜,拉著紀總管的手,親熱地拍著。


  “親家!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都五十五歲了,這才抱第一個孫子呀!我等得頭發都白了!等得心裏急死了!雲飛連媳婦都還沒有,幸好雲翔娶了天虹……親家,我要擺酒席,我要擺酒席!”


  雲翔躊躇誌滿,得意非凡,狂笑地喊著:

  “爹,抱孫子有什麽難?我每年讓你抱一個!你不用指望雲飛了,指望我就行了!”


  品慧笑得合不攏嘴。


  “是啊!是啊!明年生一個,後年再生一個!”


  祖望樂不可支,笑逐顏開。


  “總算,家裏也有一點好消息,讓我的煩惱,消除了一大半!”


  “爹!你不要煩惱了,你有我呀!讓我幫你光大門楣,讓我幫你傳宗接代!”雲翔叫得更加囂張了。


  院子裏,一片喧嘩。傭人、丫頭、家丁也都跑來道喜。整個花園,沸沸揚揚。雲飛被驚動了,站在夢嫻的窗前,看著窗外的熱鬧景象。


  齊媽扶著夢嫻走了過來,也看著。


  雲飛一回頭,看到夢嫻,嚇了一跳。


  “娘!你怎麽下床了?”


  夢嫻軟弱地微笑著。


  “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為我擔心!”她看著雲飛,眼中閃著渴盼,“好希望……你也能讓我抱孫子。隻怕我……看不到了。”


  雲飛怔住,想到夢嫻來日無多,自己和雨鳳又前途茫茫,這個“孫子”,真的是遙遙無期。可憐的母親,可憐她那微小的,卻不能實現的夢!他的心中,就被哀愁和無奈的情緒,緊緊地捉住了。


  雲飛直到第三天,夢嫻的病情穩定了,才有時間去蕭家小院看雨鳳。


  雨鳳看到他來,就驚喜交集了。


  “這麽一早,你跑來做什麽?昨晚,阿超已經來過,把你家的情況都告訴我了!你爹答應揭掉告示,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多休息幾天,沒有關係的!金銀花說,不扣我們的薪水。你娘生病,你怎麽不在家裏陪著她,還跑出來幹什麽?不是她病得挺重嗎?”


  “不親自來看你一趟,心裏是千千萬萬個放不下。我娘……她需要休息,需要放寬心,我陪在旁邊,她反而不自在。齊媽拚命把我趕出來,說我愁眉苦臉,會讓她更加難過。”


  “到底是什麽病呢?”雨鳳關心地問。


  “西醫說,腎髒裏長了一個惡性腫瘤。中醫說,肚子裏有個‘痞塊’,總之,就是身體裏有不好的東西。”


  “沒辦法治嗎?”


  雲飛默默搖頭。


  小四背著書包,在院落一角,跟阿超一陣嘀嘀咕咕。這時,小四要去上學了,阿超追在他後麵,對他嚷嚷著:


  “你不要一直讓他,讓來讓去就讓成習慣了,別人還以為你是孬種!跟他打,沒有關係!”


  雨鵑從房裏追出來。


  “阿超,你怎麽盡教他跟人打架!我們送他去念書,不是打架的!”


  “可是,同學欺負他,不打不行!”阿超生氣地說。


  雨鵑一驚,拉住小四。


  “同學欺負你嗎?怎麽欺負你?”


  “沒有!沒有啦!”小四一邊掙紮,一邊掩飾。


  “怎麽欺負你?哪一個欺負你?有人打你嗎?罵你嗎?”雨鳳也追著問。


  “沒有!沒有!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嘛!”


  “你好奇怪,有話隻跟阿超說,不跟我們說!”雨鵑瞪著他。


  “因為阿超是男人,你們都是女人嘛!”


  “可見確實有人欺負你!你不要讓我們著急,說嘛!”雨鵑喊。


  “到底怎麽回事?”雲飛看阿超。


  阿超看小四,不說話。小四隱瞞不住了,一跺腳。


  “就是有幾個同學,一直說……一直說……”


  “說什麽?”雨鵑問。


  “說你們的壞話嘛!說唱曲的姑娘都是不幹不淨的……”


  雨鵑一氣,拉著小四就走。


  “哪一個說的?我跟你去學校,我找他理論去!”


  “你去不如我去!”阿超一攔。


  “你有什麽立場去?”


  “我是小四的大哥!我是你們的朋友!”


  小四著急,喊:

  “你們都不要去,我可以對付他們!我不怕,阿超已經教了我好多招數了,要打架,我會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你們去了,我會被人笑死!”


  “小四說得對!”雲飛點點頭,“學校裏的世界,就是一個小小的社會,有它溫馨的地方,也有它殘酷的地方!不論是好是壞,小四都隻能自己去麵對!”


  小四挺挺背脊,把書包帶子拉了拉,一副要赴戰場的樣子。


  “我走了!”


  雨鳳雨鵑都情不自禁地追到門口,兩人都是一臉的難過,和一臉的不放心。


  “你們的老師也不管嗎?”雨鳳喊。


  “告老師的人是‘沒種’!我才不會那麽低級!”說完,他昂頭挺胸,大步走了。


  阿超等小四走遠了,對姐妹倆說:


  “我跟著去!你們放心,我遠遠地看著,如果他能應付,也就算了,要不然,我不能讓他吃虧!”說完,就追著小四去了。


  雨鵑心裏很不舒服,一甩頭進屋去生氣。


  雲飛低頭看著雨鳳,她垂著頭,一臉的蕭索。他急忙安慰。


  “不要被這種小事打倒,不管別人說什麽,你的人品和氣質,絲毫都不會受影響!”


  雨鳳仍然低著頭,輕聲地說:


  “人生是很殘酷的,大部分的人,和小四的同學一樣,早就給我們定位了!”


  雲飛怔了怔,知道她說的是實情,就無言可答了。


  雨鳳的哀愁,很快就被阿超給打斷了。他去追小四,沒多久就回來了,帶著滿臉的光彩,滿眼睛的笑,一進門就比手畫腳,誇張地說:


  “小四好了不起!他就這樣一揮拳,一劈腿,再用腦袋一撞,三個同學全被他震了開去,打得他們個個鼻青臉腫,哇哇大叫。當然,小四也挨了好幾下,不過,絕對沒讓那三個占到便宜!打得漂亮極了!真是我的好徒弟,這些日子,沒有白教他,將來,一定是練武的料子!”


  雲飛、雨鳳、雨鵑、小三、小五全聽得目瞪口呆。


  “哇!四哥那麽厲害呀?”小五崇拜地說。


  “你有沒有太誇張?他一個打三個怎麽可能不吃虧?”雨鵑很懷疑。


  “我跟在後麵,會讓他吃虧嗎?如果他打不過,我一定出去幫忙了!”


  “可是,他這樣和同學結下梁子,以後怎麽辦?天天打架嗎?”雨鳳很著急。


  阿超心悅誠服地喊著:

  “你們真的不用操心小四了,他適應得非常好!你們沒看到,打完了架,老師出來了,拚命追問打架的原因,小四居然一肩扛下所有責任,不肯說同學欺負他,反而說是大家練功夫,真是又義氣、又豪放、又機警!那些同學都被他收服了,我可以打包票,以後沒有人敢欺負他了!”


  “聽你這樣侃侃而談,大概,你也被他收服了!”雨鵑說。


  阿超眉飛色舞,開心地喊:

  “小四嗎?他隻有十歲耶,我佩服他,我崇拜他!”


  雨鵑看著阿超,有著真心的感動。


  “你和小四,如此投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你好好照顧他!”


  阿超也看著雨鵑,笑嘻嘻地問:

  “這是不是表示,你對我們的敵意,也一筆勾銷了?”


  “我沒有辦法,去恨一個照顧我弟弟的人!”雨鵑歎口氣。


  雲飛立刻接口,誠懇地說:

  “那麽,對一個深愛你姐姐的人,你能恨嗎?”


  雨鵑一怔,抬眼看看雲飛,又看看雨鳳。


  “我早就投降了!我鬥不過你們!”她就盯著雲飛說,“我隻認蘇慕白,不認展雲飛!如果有一天,你對不起雨鳳,我會再捅你一刀,我力氣大,絕對不會像雨鳳那樣不痛不癢!至於你怎樣可以隻做蘇慕白,不做展雲飛,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雲飛頭痛地看雨鳳。雨鳳微微一笑。


  “我昨天學到一句話,覺得很好!‘路很長,要慢慢走,走急了,會摔跤!’”


  雲飛聽了,怔著,若有所悟。


  雨鵑聽了,也怔住了,若有所思。


  這晚,雲翔帶著天堯和隨從,到了待月樓門口,囂張地吆喝著:


  “金銀花!雨鵑!雨鳳!我來解救你們了!這‘封口’的事嘛,到此為止!你們還不出來謝我,幸虧我跟老爺子求情……”


  雲翔喊了一半,抬頭一看,待月樓門前的告示早就揭掉了,不禁一愣。


  雲翔再一注意,就聽到樓內,傳來雨鳳和雨鵑的歌聲。他呆了呆,看天堯。


  “誰把這告示揭了?好大的膽子!誰許她們姐妹兩個又開唱的?紀叔不是說,今晚才可以取消禁令嗎?”


  天堯好詫異,抓抓頭。


  “嘿!這事我也搞不清楚!大概金銀花急了,聽說這兩個妞兒不唱,待月樓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所以,她們就豁出去,不管警察廳的命令了吧?”


  “豈有此理!那怎麽成?警察廳的告示,是隨便可以揭掉的嗎?這金銀花也太大膽了!”他對著大門亂喊,“金銀花!出來出來……”


  這樣一陣喧囂,早就有人進去通報了。


  金銀花急急趕出來,身後,還跟著鄭老板。金銀花看到雲翔就眉開眼笑地說:


  “哎喲!展二少爺,你可來了!我還以為咱們待月樓得罪了你,你就再也不上門了昵!來得好,以前的不愉快,大家都別放在心上!兩個丫頭已經嚐到滋味了,不敢再冒犯了!來來來!快進來坐……”


  雲翔盛氣淩人地問:


  “金銀花,我問你!是誰揭了門口的告示?”


  金銀花還沒說話,鄭老板好整以暇地開口了:


  “那個告示嗎?是警察廳李廳長親自揭掉的!已經揭了三天了,怎麽展二爺還不知道啊?”


  雲翔一愣,瞪著鄭老板,不相信地。


  “李廳長親自揭的?”


  金銀花笑嘻嘻地說:


  “是呀!昨晚,待月樓才熱鬧呢,李廳長和孫縣長都來捧兩個丫頭的場,黃隊長和盧局長他們全體到齊,幾乎把待月樓給包了!好可惜,你們展家怎麽不來湊湊熱鬧呢?”


  雲翔傻了,回頭看天堯。天堯想想,機警地對鄭老板一笑。


  “哦,原來是這樣!鄭老板,您好大麵子!不愧是‘鄭城北’啊!”


  “哈哈!好說好說!”鄭老板笑著。


  雲翔臉色十分難看,金銀花忙上前招呼。


  “大家不要站在這門口說話,裏麵坐!”


  鄭老板看著雲翔。


  “雨鳳和雨鵑剛表演完,我呢,正和高老板賭得熱和,你要不要加入我們玩玩?至於兩個丫頭上次得罪的事,已經罰過了,也就算了,你說是不是?”


  “是啊!是啊!好歹,你們都是男子漢,還跟這小姐兒認真嗎?宰相肚裏能撐船嘛!”金銀花笑著接口。


  “不過今晚牌風滿大的!”鄭老板說。


  “今晚,咱們好像沒帶什麽錢!”天堯暗暗地拉了拉雲翔的衣服。


  雲翔大笑。


  “沒帶錢來沒關係,能帶錢走就好了!”


  “展二爺,這鄭老板的牌最邪門,手氣又旺,我勸你還是不要跟他賭!高老板已經輸得冒汗了!”金銀花警告著。


  雲翔一聽,埋頭就往大廳走去。


  “來來來!看看這天九王,是不是也是‘北邊’的?”


  他們大步走進待月樓,大廳中,和以往一樣,熱熱鬧鬧,喧喧嘩嘩。他們三個一落座,珍珠、月娥、小範就忙著上茶上酒。


  金銀花進入後台,帶著雨鳳和雨鵑出來。兩姐妹已經換了便裝,兩人都已做好心理準備,帶著滿臉的笑,走了過來。


  鄭老板洗著牌,問雲翔:

  “我們玩大牌九,還是小牌九?”


  “小牌九就好!一翻兩瞪眼,簡單明快!大牌九配來配去,太麻煩了!”


  “好極!我也喜歡簡單的!我們兩個賭,還是大家一起來?”


  “大家一起來吧!”高老板說。


  “是啊!賭得正起勁!”許老板也說。


  “你坐莊?還是我坐莊?”鄭老板再問雲翔。


  “我來坐莊!歡迎大家押!押越大越好!”雲翔意興風發。


  “好!你坐莊,我坐‘天門’!雨鵑!準備籌碼!”鄭老板把牌推給雲翔。


  雨鵑捧了一盒籌碼,走到雲翔麵前,嫣然一笑。


  “展二爺,你要多少錢的籌碼?”


  雲翔抬眼看她。


  “喲!什麽時候這麽客氣,居然叫我展二爺?今晚,有沒有編什麽曲兒來罵人呀?”


  “被你嚇壞了,以後不敢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雨鵑嬌笑著說。


  “你是真道歉,還是假道歉呢?”雲翔斜睨著她“我看你是‘嚇不壞’的,反正,有鄭老板給你撐腰,還有什麽可怕呢?是不是?”


  “不不不!你可怕,不管有誰給我撐腰,你永遠是最‘可惡’的,說錯了,是最‘可怕’的!好了,少爺,大家等著你開始呢,你要兩百塊?還是五百塊?”


  “雲翔!別賭那麽大!”天堯著急,低聲說。


  雲翔有氣,大聲說:


  “拿一千來!”


  鄭老板笑而不語。


  大家開始熱熱鬧鬧發籌碼,接著就開始熱熱鬧鬧地賭錢。


  雲翔第一把就拿了一副對子,通吃,他好得意,大笑不止。籌碼全體掃到他麵前。第二把,他又贏了。他更是笑得張狂,笑著笑著,一抬頭看到雨鳳。他忽然對雨鳳感興趣起來了:

  “雨鳳!你坐我身邊,我贏了給你吃紅!”


  雨鳳麵有難色,金銀花瞪她一眼,她隻好坐到雲翔身邊來。雲翔對她低聲說:


  “我跟你說實話,我對你一直非常非常好奇,你對我們家那個老大是真心呢?還是玩遊戲?”


  “我對你才很好奇!你是不是從小喝了好多墨水?”雨鳳也低聲說。


  “啊?你覺得我學問好?”雲翔聽不懂。


  “我覺得你的五髒六腑,心肝腸子,全是黑的!”


  “罵人啊?”雲翔好納悶,“能唱著罵,能說著罵,還能拐彎罵!厲害厲害!”


  談笑問,雲翔又贏了。他的心情太好,大笑著說:


  “大家押呀!押呀!多押一點!不要客氣!”


  鄭老板下了一個大注,其他兩家跟進。


  雲翔狂笑著擲骰子,砌牌,發牌,囂張之至。三家牌都不大好,高老板歎氣,許老板毛躁,鄭老板拿了一張一點,一張兩點,雲翔大樂。


  “哇!今晚莊家的牌太旺了!金銀花,雨鳳!雨鵑!天堯!你們怎麽都不插花?放著贏錢的機會都不會把握!笨啦!”


  雲翔一張牌是四點,開第二張脾。


  高老板,許老板嘴裏都吆喝著:


  “六點!六點!”


  雲翔興奮地叫著:

  “對子!板凳!對子!板凳……”


  雲翔搗著牌,開上麵一半,赫然是個兩個紅點。這副牌極有可能是板凳對,也極有可能是六點。如果是板凳對,又是通吃。如果是六點,兩張牌加起來就是十點,稱為癟十,癟十是最小的牌,會通賠。大家緊張得不得了,天堯的眼珠瞪著雲翔手裏的牌。雲翔嘴裏喊得震天價響,再開下麵一半,赫然是六點,竟是瘡十,通賠。


  大家嘩然,雲翔大罵:

  “豈有此理!是誰給我把癟十喊來的?小心一點!別觸我黴頭!來來來,再押!再押……”


  從這一把牌開始,雲翔一路背了下去。桌上籌碼,推來推去,總是推到別人麵前。鄭老板不慍不火,沉著應戰。金銀花笑容滿麵,從容觀戰。雨鵑不住給鄭老板助威。雨鳳靜靜坐著,不大說話。天堯代雲翔緊張,不住扼腕歎氣。


  客人們逐漸散去,隻剩下了這一桌。窗外的萬家燈火,都已陸續熄滅。雲翔輸得麵紅耳赤,桌上的籌碼,全部集中到鄭老板麵前。


  高老板退出了,許老板也走了。桌上,剩下鄭老板和雲翔對賭。雲翔不停地拿籌碼付籌碼,天堯不住地擦汗。雨鳳雨鵑對看,樂在心頭,心照不宣。珍珠、月娥在一邊打瞌睡。


  最後,雲翔又拿了一個癟十,丟下牌,跳起身大罵:

  “真是活見鬼!我簡直不相信有這種事!太離譜了!怎麽可能這麽背呢!”


  天亮臉色鐵青。


  雨鳳打了一個哈欠。


  鄭老板推開牌,站起身來。


  “太晚了!耽誤待月樓打烊了!展二爺,如果你興致不減,我們明晚再來!”


  “一言為定!”雲翔大聲說,看籌碼,“我輸了多少?”


  “不到一千!八百二十!”金銀花算著。


  “鄭老板,我先欠著!來,賬本拿來!我畫個押!”雲翔喊。


  “不急,不急!盡管欠著!還沒賭完呢,明晚再來!”鄭老板笑著。


  金銀花拿過賬本和筆墨,雲翔龍飛鳳舞地簽上名字。


  賬本“啪”的一聲合上了。


  從這一天開始,雲翔成了待月樓的常客,他來這兒,不再是為了和雨鳳雨鵑鬥法,而是為了和鄭老板賭錢。賭,是一樣奇怪的東西,它會讓人陷進一種莫名的興奮裏,取代你所有的興趣,讓你血脈賁張,越陷越深,樂此不疲。


  雲翔就掉進這份血脈賁張的刺激裏去了。


  和雲翔相反,雲飛卻很少再到待月樓來了。他寧可在蕭家小屋裏見雨鳳,寧願把她帶到山前水畔去,而避免在待月樓和雲翔相見的尷尬場麵。


  這兄弟兩個,和這姐妹兩個,就這樣度過了一段比較相安無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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