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第44章 ·
大家就這樣倉皇上路了,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不敢走大路,大家決定往山裏走,向著南方的山區,一陣狂奔。
經過一段疾馳,車車馬馬進了一座荒山。
大家看看沒有追兵追上來,這才把速度放慢了。永琪不住回頭看:
“好像把追兵擺脫了!我們下麵一站是到哪裏?”
“如果沿大路走,應該快到六河溝了!可是,現在這條路,到底通到哪裏,我也搞不清楚了!”簫劍說。
爾康想著經過,心有餘悸地說:
“從今天晚上起,我們幾個男人,要輪流守衛,不能全體睡得那麽死!幾個姑娘,沒有防禦能力,大家要小心一點!那些強盜居然會用熏香,我想想就害怕,還好他們昨晚隻偷財物,如果他們心術再壞一點,占了她們幾個的便宜,我們豈不是得一頭撞死?”
永琪拚命點頭,義憤填膺地說:
“就是!我一想到那些錢袋,她們都是貼身帶著,現在居然被偷,我就恨不得把那些強盜碎屍萬段!”
“就這麽決定了,從今晚起,我們男人守衛!一來防追兵,二來防壞人!”簫劍也是臉色凝重地說。
馬車內,紫薇、小燕子、金瑣坐在車裏,大家好泄氣。金瑣拿著幾個新裝好的錢袋,交給紫薇和小燕子,說:
“還好他們幾個身上的東西都在,我們把剩下的財產重新分配了!爾康少爺說,大家還是要分散帶著錢!來,我們趕快把錢袋藏藏好!今晚,我會把一些首飾,縫進我們的內衣裏,那就不容易被偷了!”
大家收拾好錢袋。小燕子氣得臉色鐵青,咬牙大罵:
“我就是背!難得賭一次錢,又贏了,開心得不得了!結果碰到強盜土匪!怎麽有這樣壞的人?壞蛋!渾蛋!王八蛋!臭皮蛋……害得大家丟了錢,損失那麽多,都是我貪玩,我壞……我沒用……”說著,啪的一聲,打了自己一耳光。
紫薇急忙用手摟住她,安慰地說:
“不要難過了!這不是你的錯!看到鬥雞,你忍不住賭一賭,苦中作樂一下,本來就是人之常情!誰知道那些擺賭局的人那麽壞……這些壞人,一定不會有好報!我們不要讓他們破壞了興致!好在,爾康他們的盤纏都在,馬車上還有我們的一些衣服,所以,我們湊合著,還過得去!你就不要慪了!”
小燕子用手壓著胃,一氣之下,胃痛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可是……我就是很慪啊!我的黑毛,也給他們偷走了!”
紫薇笑了,說:
“黑毛被偷走,我倒要謝天謝地!坦白說,我可以跟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但是,要‘有雞同睡’,我實在做不到!”
小燕子驚看紫薇:
“盤纏都丟了,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李白有兩句詩寫得最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意思是說,老天創造了我,我一定有用!就算千千萬萬的財產,用完了還會再來!”
“哇!這個李白,總算說了兩句我愛聽的話!‘天生’什麽?”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詩是寫得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千金被我弄丟了,怎麽‘再來’?”小燕子說著,就突然敲打車頂,大喊,“柳青、柳紅!停車!停車!”
柳青、柳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急忙停車。爾康、永琪、簫劍也勒住馬。
小燕子從馬車裏跳了出來,毅然決然地說:
“爾康,你帶著大家往前走!永琪,你陪我回到那個紅葉鎮去!我想來想去,咽不下這口氣,我還要找那兩個渾蛋算賬!”
柳紅急了,大喊:
“小燕子,不要出花樣了!這個節骨眼,大家最好不要分開!”
小燕子哪裏肯聽,拉住永琪的馬韁,急急地說道:
“永琪!我們快馬回去,搶回我們的東西,打他一個落花流水!然後再快馬跑過來參加大家!走吧!”
“不行!那個紅葉鎮已經都是官兵了,你還要回去送死!小不忍則亂大謀!東西丟了就算了!”爾康正色阻止。
“什麽‘小人大貓’?我不服氣,我氣得胃也痛,頭也痛……”小燕子叫,“永琪,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回去?”
“爾康說得有理,我們好不容易跑了這麽遠,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你到馬車裏去,不要胡鬧了!”永琪說。
小燕子捧著胃跳腳:
“不行不行嘛!如果不去把東西找回來,我會慪死,難道你們要我死嗎?哎喲!氣得我胃痛、頭痛,渾身都痛!”
簫劍忍不住了,策馬過來,伸手給小燕子,有力地說:
“上馬!我帶你去要回我們的東西!”
小燕子大喜,伸手給簫劍,嘴裏大喊:
“簫劍!你真好!你真是我的‘哥們’!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簫劍就一把拉起小燕子,把她拉上了馬背,回頭對眾人喊道:
“你們先走一步!我們馬上回來!小燕子的安全,我會負責!駕……駕……駕……”簫劍一拉馬韁,就帶著小燕子,絕塵而去了。
爾康、永琪大驚。永琪急喊:
“小燕子……小燕子……我也去!”
永琪勒馬要跑,爾康一把拉住了永琪的馬韁,急喊:
“不要再去了!冷靜一點!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不要一個追一個,大家越來越分散!簫劍的武功夠好,他會保護小燕子的!”
永琪看著人影都已不見的小燕子,又急又氣。這一下,輪到他胃痛頭痛了。
簫劍帶著小燕子,一口氣衝回了紅葉鎮。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大廟口十六號,簫劍下了馬,走上前去,站在門口,大喊:
“張全!魏武!大生意來了……有人要你們擺場子……”
兩個鬥雞老板歡天喜地出門來。
“誰要擺場子……”
老板話沒說完,小燕子從簫劍身後,飛躍而出,劈手給了那老板一個耳光。
“趕快把我們的東西還來!”小燕子大叫。
“喲!是你!什麽東西還來?錢都給你贏去了!你還不夠嗎?”鬥雞老板驚喊。
簫劍上前,抓住張全和魏武,讓他們頭對頭一撞,撞得兩人大叫。
小燕子就砰然一聲,破門而入。
門內,幾個大漢迎了過來,一看是小燕子,個個抱頭鼠竄。
“我們好男不和女鬥!”
簫劍拉著兩個老板,攔門而立,見到大漢奔出,就用兩個老板當武器,乒乒乓乓地打向眾人。一時之間,這個叫爹,那個叫娘,打得眾人摔的摔,飛的飛,跌了一地。小燕子就滿屋子尋找,一眼看到自己的包袱,大叫:
“包袱在這裏!”再找,在屋角找到了一把熏香,大喜,“簫劍!我找到熏香了!你把他們兩個倒提起來,我要用他們的鼻孔當香爐,插上這些熏香,好好地熏他們一下!讓他們自己嚐嚐熏香的味道!”
“好!這個方法好極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簫劍說。
小燕子聽不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接口說:
“什麽七人六人,我也沒數,那些走狗就算了,我們先治這兩個壞蛋!”
簫劍就把兩個老板打倒在地,先把張全倒拎起來。
張全還弄不清楚小燕子要做什麽,喊著:
“那個不是熏香,是我們供菩薩用的香,我們隻是偷了你們的包袱,沒有用什麽熏香……”
“哦?是供菩薩的香?我就把你供起來!”
小燕子說著,點燃了幾根熏香,就對著張全的鼻孔一插。
張全頓時殺豬般叫了起來:
“女王!饒命啊!饒命啊!阿……阿……阿嚏!”
他打了一個大噴嚏,熏香掉了幾根出來,小燕子抓起熏香,再對他鼻孔一插。
“你如果再敢打噴嚏,我就把你的鼻子割掉!”小燕子氣勢洶洶,威脅地喊。
“阿……阿……”張全不敢打噴嚏了,拚命忍住噴嚏,眼淚直流,“女王!饒命啊!饒命啊!”
簫劍厲聲問:
“錢袋在哪裏?趕快交出來!”
魏武一看這種狀況,已經嚇得屁滾尿流,從地上爬了起來,渾身發抖地說道:
“我拿……我拿……”就去牆邊一個壇子裏,拿出兩個錢袋,“隻有兩個了,其他的……都分掉了……分掉了……”
小燕子劈手奪回了兩個錢袋,掖在身上,一腳踹翻了魏武。“居然把我們的錢分掉了!渾蛋!這個也不能饒!今天,我讓你們兩個變成熏雞!”
張全已經被熏香熏得頭昏腦漲了,簫劍一鬆手,他就癱倒在地。
簫劍就拎起魏武,喊:
“小燕子!第二個香爐又來了!”
“兩位好漢!兩位英雄!我錯了!我不敢了……姑奶奶救命啊!”魏武慘叫。
小燕子把燃著的熏香,再插進魏武的鼻孔,嚷著:
“姑奶奶有仇必報!”
“哎喲……哎喲……哎喲……”魏武慘叫連連。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過癮!”簫劍大笑著說,一鬆手,魏武也摔落在地。
小燕子睜大眼睛問:
“什麽眼啊牙啊?你的意思還要在他們眼睛裏和嘴裏也點熏香嗎?”
兩個老板嚇得魂飛魄散,抖成一團,顫聲喊著:
“兩位大英雄,兩位活菩薩!饒命啊……小的給您磁頭了……磕一百個頭,一千個頭,一萬個頭……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兩人就被熏得連續不停地打噴嚏。
簫劍一拉小燕子,說:
“我們走吧!此地不能久留!錢,追回一點是一點!氣出了就行了!”
“是!”小燕子有力地回答。
小燕子拎起包袱,兩人飛快地出門去。
簫劍一吹口哨,馬兒奔來。簫劍彎腰,拾了一把石子放在口袋裏。
二人躍上馬背,疾馳而去。進了紅葉鎮的市區,就看到幾個正在沿街詢問的官兵,那些官兵被馬蹄聲驚動了,用長槍一攔,喊道:
“什麽人?趕快下馬!我們要檢査!”
“檢査?誰會給你檢查?”
簫劍說著,手一揚,手裏的幾顆石子,像箭一樣射向官兵,官兵一陣哎喲哎喲,摸脖子的摸脖子,摸腦袋的摸腦袋,摔落地的摔落地。
簫劍帶著小燕子,已經急衝而去了。
小燕子興奮得不得了,嚷著:
“你用什麽打他們?你還會暗器?那是什麽東西?”
“幾顆小石子而已!”
爾康、永琪、紫薇等人,一直待在原地等簫劍和小燕子。他們在山穀中,引頸翹望。大家都急得不得了,永琪更是一臉的焦灼和鬱悶。
“怎麽還沒有回來?去了好半天了!這麽任性,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一點責任感都沒有!那個簫劍也是,就這樣由著她胡鬧!”永琪煩躁地說。
“你不要著急,”紫薇安慰地對永琪說,“簫劍很知道分寸,如果他沒有把握,他不會帶著小燕子折回紅葉鎮,既然他這麽做,一定是信心十足的!”
“我知道簫劍本領大,功夫好!”永琪大聲說,“可是,他不了解小燕子,小燕子的突發狀況,他根本不能應付!”
爾康拍拍永琪的肩:
“小燕子的突發狀況,是任何人都無法應付的!著急也沒用了,隻好等!這也讓我想起一件事來!我們這一路,像今天這種分散的局麵,可能還會再發生,我覺得,需要研究一個辦法,萬一大家分散了,怎麽再團聚?不能一個等一個,萬一等不到同伴,說不定等來敵人!”
“對極了!我提議,如果分散了,我們沿路做暗號!這樣,萬一有誰被敵人俘虜了,也可以告訴別人,到哪兒去救。”柳青點頭說。
“好!我們每人都有一個簡單的暗號,例如,我是一朵小花,我們用尖銳的石頭,或任何可以畫畫的工具,在牆角或是樹幹上麵,刻下暗號,再刻一個箭頭,標明去向!”紫薇說。
“我不會畫畫,我就用一個圓圈代表!”柳紅說。
“那……我是一把鎖,我就畫一個鎖的樣子!”
“鎖太複雜了,你就畫一個叉叉就好了!”柳青接口,“我姓柳,我畫一條細長的柳條兒。”
“我寫一個‘五’字。”永琪說,“小燕子是一隻鳥。簫劍簡單,畫一把劍,或是一支簫都可以!爾康,你呢?”
“我就畫一張笑臉好了!”爾康說,“就這麽說定了!大家記好自己的暗號,如果時間緊急,沒辦法畫暗號,就隻好沿路丟下一些身邊的東西,例如帕子、簪子、玉佩帶子、腰帶……我想,一個人掛單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但是,兩三個人分散是很可能的!我們未雨綢繆,總是萬無一失!”
大家正說著,小燕子和簫劍快馬奔來了。
眾人精神一振。
小燕子老遠看到眾人,就揮著手大喊:
“永琪!爾康!紫薇……我們回來了……”
大夥迎上前來,小燕子翻身落馬。她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從腰間拿出兩個錢袋,往永琪手裏一塞:
“瞧!沒有白跑吧!我們追回了兩袋錢!其他的,居然給他們分掉了!簫劍說不能耽誤,所以就急忙回來了!”
“你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了嗎?”永琪問。
小燕子歡笑著:
“那些王八蛋,膽敢拿熏香熏我們,所以,我把他們當做香爐,插了一鼻子的熏香,現在,他們八成已經成了熏雞!”
“真的嗎?”爾康聽得匪夷所思,看簫劍。
“如假包換!”簫劍笑得和小燕子一樣燦爛,“這個小燕子,報仇的方法別樹一幟,我服了!”就臉色一正,看大家,“我們趕快上路吧!追兵已經在搜查紅葉鎮,我想,我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
眾人趕快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
紫薇、金瑣、小燕子上了車。小燕子往坐墊上重重地一坐,佩服地說:
“紫薇,你不知道,那個簫劍好了不起,他還會暗器耶,拿了幾顆石子,就把追兵打得哇哇叫!”
紫薇深深地看了小燕子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
“小燕子,你跟那個簫劍,保持一點距離吧!”
“就是嘛!”金瑣瞅著小燕子,“你沒看到五阿哥的臉色嗎?你把人家當‘哥們’,五阿哥可不這麽想!”
小燕子愣了愣,這可是她壓根兒沒想過的問題,她瞪著車窗外,出起神來了。
兩個格格失蹤好久了,五阿哥和爾康、金瑣也跟著不見了。漱芳齋變得那麽冷清,那麽安靜,那麽寂寞。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四個,覺得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這天,四個人圍著那隻鸚鵡,滿臉淒涼地聽鸚鵡喊叫:
“格格吉祥!格格吉祥!”
小卓子好難過,罵道:
“小騙子!你真是笨!以前格格在家的時候,要你說一聲‘格格吉祥’,比登天還難!這會兒,格格都走了,你倒是每天喊‘格格吉祥’!你是不是存心要讓我們幾個傷心呢?”
“不知道兩位格格現在在哪兒?”小鄧子喃喃自語著,就祈禱起來,“上有天,下有地,天地君親師全體保佑,保佑兩位格格大難不死,逢凶化吉,身體健康,事事如意!千萬千萬不要被追兵抓到!”
“天氣越來越冷了,”明月擔心地說,“兩位格格的衣服不知道夠不夠?我做了兩件棉襖,可又不知道怎麽送去給她們。”
“你真笨!這時候,做什麽棉襖?”小卓子看明月。
“做總比不做好!格格回來的時候,還可以穿呀!”彩霞說。
“回來?怎麽可能再回來?”小鄧子瞪著眼睛說,“皇上要砍她們的腦袋呀!抓回來就沒有腦袋了,所以,大家還是禱告兩位格格不要回來吧!”
彩霞傷心起來:
“兩位格格走了,金瑣走了,五阿哥和福大爺也走了……這個漱芳齋就變了一個樣,連皇上、老佛爺、皇後他們,都不來漱芳齋了!每天這麽靜悄悄,我覺得簡直活不下去,好想格格她們啊!不知道這一輩子,和她們見得著,還是見不著了?”
“你不要再說了,再說,我就要掉眼淚了!”明月就擦起眼淚來。
明月一掉淚,彩霞就跟著掉淚了。兩個宮女一掉淚,兩個太監也擦淚了。
幾個人正傷心,外麵傳來太監大聲的通報:
“皇上駕到!”
小鄧子抬頭看著鸚鵡,握著拳頭罵道:
“不要再騙我們了,騙也騙不到了!兩位格格不在,別說皇上,阿貓阿狗都不來我們這兒了!你住口!不要再喊‘皇上駕到’‘老佛爺駕到’了!你嚇不了我們,隻會讓我們傷心而已……”
小鄧子話沒說完,覺得有點不對勁,猛一抬頭,赫然發現乾隆站在麵前。
小鄧子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跪下,大喊:
“皇上吉祥!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卓子、明月、彩霞才驚覺地把視線從鸚鵡身上調回來,一看,大驚,全部匍匐於地,發抖地磕頭喊:
“皇上吉祥!”
乾隆看著他們幾個,臉上,是一片蕭索的神情。
“你們在做什麽?”
“回皇上,沒做什麽,在喂鸚鵡!”小卓子回答。
“喂鸚鵡啊?”乾隆困惑地看著眾人,“喂鸚鵡怎麽把大家的眼睛都喂得紅紅的?”
“萬歲爺,”明月眼淚一掉,“奴婢們喂著鸚鵡,就想起格格們來了!想起格格們,就忍不住傷心了!”
“哦!”乾隆頗為震動,抬頭看著那隻鸚鵡,眼前,不禁浮起鸚鵡大鬧禦花園,小燕子滿院子追鸚鵡,把太後皇後撞得七葷八素的情景。那種熱鬧,轉眼間,已成追憶了。他想著想著,就有些感傷起來,看著鸚鵡,出神地問:“這隻鸚鵡,名字叫做‘壞東西’,是不是?”
彩霞見乾隆和顏悅色,有些安心了:
“回皇上,本來名叫‘壞東西’,後來,格格給它改了名,叫‘小騙子’!”
“壞東西,小騙子!小燕子養的鳥兒,都像小燕子……”乾隆喃喃地說,四麵看看,情緒寥落,心想,這個漱芳齋,怎麽這樣冷冷清清的?事實上,整個皇宮,都是冷冷清清的!乾隆想著,就在椅子裏一坐。“彩霞,給朕泡一杯茶來!”
“是!”
兩個丫頭就忙著泡茶。小鄧子、小卓子忙著去端點心。
乾隆捧著茶,喝了一口,眼前浮起紫薇的影像:
“這是西湖的碧螺春,聽說皇上南巡時,最愛喝碧螺春,奴婢見漱芳齋有這種茶葉,就給皇上留下了!您試試看,奴婢已經把外麵的葉子摘了,隻留了葉心的一片,是最嫩的!”
乾隆出起神來,眼前,又浮起小燕子的影像,看到她調皮的臉孔:
“皇阿瑪!你不是人,也不是鬼,你是神啊!”
乾隆正在出神,窗前的鸚鵡忽然大叫:
“格格吉祥!格格吉祥!格格吉祥……”
乾隆整個人從椅子裏彈了起來,驚喜地四望。難道是她們回來了?
彩霞屈了屈膝:
“皇上,是那隻鸚鵡,它總是這樣,一天到晚騙我們!”
乾隆頹然地坐下,感到心中一陣抽痛,心想:
“那兩個丫頭,闖下滔天大禍,犯下幾百幾千個‘欺君大罪’,可是,朕為什麽還是這樣懷念她們呢?還有永琪和爾康,他們到底流落何方呢?有沒有吃苦呢?”
乾隆正在思索中,外麵傳來太監大聲的通報:
“令妃娘娘到!”
乾隆抬起頭來,隻見令妃帶著兩個大臣,疾步而入,看到乾隆,趕緊請安:
“皇上,到處都找不著您,原來您在這兒!祝大人有急報!”
兩個大臣就甩袖一跪。
“皇上吉祥!臣祝祥叩見皇上!”
乾隆震動地問:
“你們是不是找到他們了?”
“啟稟皇上!已經發現他們的行蹤了!皇上曾經指示過,如果發現蹤跡,要先行稟告皇上!所以特地前來回報!”大臣說。
“他們在哪兒?”乾隆精神一振。
“回皇上!在六河溝境內,有個正義村,他們在幾天前,曾經在那兒救下一個要遭火刑的姑娘!據描述,武功身手,男男女女,都和兩位格格、五阿哥、福大爺完全相似!我們已經派了最好的好手,繼續去追蹤了……但是,不知道皇上要如何處置他們!他們身邊,還有武功高手,如果要擒拿,恐怕會有傷亡!”
乾隆一拍桌子,怒道:
“什麽‘恐怕會有傷亡’?朕已經說了多少次,要‘活捉’他們!一個都不許傷害!你們趕快派武功高手去,就是把六河溝給朕拆掉,也要把他們全體捉回來!知道嗎?”
“喳!臣知道了!”大臣躬身要退。
“回來!”乾隆喊,“朕再告訴你們一次,不許傷害他們!要‘毫發無傷’地捉回來,懂了嗎?快去!”
“臣遵旨!”兩個大臣惶恐地退了出去。
令妃走到乾隆麵前,深深地看著乾隆,對乾隆屈了屈膝:
“皇上,你的‘毫發無傷’,讓臣妾感動極了!如果真把他們捉回來了,能不能再網開一麵呢?”
乾隆看著令妃,默然不語。
在坤寧宮裏,皇後和容嬤嬤也在密談。
“什麽?發現蹤跡了?皇上說‘毫發無傷’?沒有錯嗎?不是‘格殺勿論’嗎?”皇後驚異地問容嬤嬤。
“不是!巴朗說,皇上說的是‘不許傷害他們’!”
皇後瞪著容嬤嬤:
“這……代表什麽意思?皇上心軟了?”
“娘娘!依奴婢看,皇上經過了這一段日子,恐怕氣也消了,對於香妃娘娘的事,也認了!說不定又懷念起那兩個丫頭來。畢竟,五阿哥是皇上最愛的兒子!人都一樣,就連皇上也一樣,在失去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最想念那個人!皇上會去漱芳齋,就是一個明證!奴婢覺得,五阿哥如果回來,恐怕會‘死灰複燃’!”
“死灰複燃?”皇後不敢相信地,“他們犯下那麽大的滔天大禍,怎麽可能再‘死灰複燃’?就算活捉了回來,也是關一輩子的監牢了!”
“關不關,是皇上的一句話!殺不殺,也是皇上的一句話!原諒不原諒,也在皇上一念之間啊!”
皇後沉吟著,一摔帕子,毅然抬頭。
“你去把巴朗叫進來,我要跟他密談!”
“喳!”
逃亡中的紫薇爾康等人,這天晚上,走到一個很荒涼的山區。大家又累又冷,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好不容易,發現在山坳裏,有一座破廟。爾康和永琪帶頭,手裏都舉著火把,走進破廟。紫薇、小燕子、簫劍、柳青、柳紅、金瑣等人跟隨。進了破廟,隻見許多猙獰的佛像,在火把的光影下搖搖晃晃。四周陰風慘慘,暗影幢幢。金瑣縮著脖子,幾乎躲到柳紅的懷裏去了,害怕地說:
“我們今晚真要住在這兒嗎?我覺得這裏陰森森的,好可怕!我寧願睡到馬車上去,也不願意睡在這裏!”
“我也是!我也是!”小燕子立刻響應。
“不要挑三挑四了!”爾康很權威地說,“外麵怎麽能睡?已經快入冬了,夜裏好冷!睡馬車會凍病的,這兒好歹可以遮風蔽雨!瞧,牆角那兒有稻草,我們把稻草鋪在地上,把馬車上的棉被拿來蓋,大家打地鋪,將就將就!”
柳青、柳紅就去搬稻草。誰知,驀然之間,稻草堆裏跳出一個瘦津津的人來,披頭散發,陰森森地、聲音平平地說:
“我是鬼!你們連鬼的稻草都要搶,不要命嗎?”
柳紅大駭,回頭就跑,大叫:
“有鬼!有鬼!有鬼呀……”
柳紅這一叫不要緊,金瑣嚇得一個尖叫,抱住了小燕子:
“有鬼!有鬼!快逃!快逃……”
小燕子往外就跑,差點把紫薇撞翻,幾個姑娘抱在一起,亂喊亂叫。
爾康不信邪,用火把一照,隻見各個角落,披頭散發的男男女女,全部現形,一個個影綽綽地站了起來,發出鬼哭狼嚎之聲:
“嗚……嗚嗚……”
“啊……啊……啊……”
眾鬼就張牙舞爪地、行動緩慢地逼近過來。
紫薇、金瑣、小燕子、柳紅嚇得尖叫著,往外飛奔。
永琪急忙護著小燕子,喊:
“小燕子,別怕,有我擋在前麵,誰都傷害不了你!”
“大家不要亂!不要跑!”爾康急呼,氣勢凜然地說,“我要看看這些鬼,長得什麽樣子!生平沒看過鬼,今天見識見識也好!”
爾康這樣一說,永琪也大聲響應:
“對!我也沒見過鬼!今晚,我們的運氣真好,可以大開眼界了!爾康,讓我們照照看!”
爾康和永琪說著,兩人就帶著一股大無畏的精神,拿著火把,直送到一個鬼的麵門上。隻見那個鬼長發披肩,爾康就大吼了一聲:
“看樣子,你是個長發鬼!我先把你的頭發胡子燒了再說!”
爾康就用火把去燒那個長發鬼的頭發胡須。
長發鬼大驚,差點被燒到,急忙後退,嚷著:
“你怎麽比鬼還凶?”
爾康怒喊道:
“我們已經是虎落平陽了!被追兵追趕,被強盜土匪偷搶……現在,還要被鬼欺負!這是什麽世界?男鬼女鬼,你們通通上來吧!看看是鬼厲害,還是人厲害!”
爾康說著,就用火把,去燒那個長發鬼。
長發鬼閃避著火把,腳下一絆,居然摔了一個狗吃屎,頓時呻吟起來:
“哎喲!哎喲……”
爾康就一腳踩在長發鬼的胸口,大聲問:
“你是一個什麽鬼?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我再踩死你一次!”
長發鬼在地上打躬作揖起來,喊道:
“好漢饒命啊!我們沒辦法啊……除了裝鬼,大家活不下去啊……”
“原來是些假鬼!”柳青大喊,“我就說,這些鬼連菩薩都不怕,也太囂張了吧!”就回頭喊,“金瑣,紫薇!不要怕!是假鬼!”
“多找一些火把來,讓我們把這些假鬼看看清楚!”簫劍也喊。
柳青、柳紅不害怕了,大家在牆角找來許多火把。火把一一點燃,大家拿著火把一照,隻見那些鬼,全是一些衣不蔽體的乞丐,個個披頭散發,麵黃肌瘦,老人孩子都有,看來非常可憐。長發鬼就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各位好漢,各位女菩薩……請高抬貴手啊……我們已經三四天沒吃東西了……我們都是一些沒有家的可憐人啊……平常就去城裏鎮上要飯,晚上在這兒裝鬼,混一個可以睡睡覺的地方,要不然,鎮裏的人不許我們住在這兒,要趕我們走,大家實在是沒有辦法啊……饒命!饒命……”
大家驚魂甫定,這才恍然大悟,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鬼。小燕子害怕心一除去,同情心就來了,瞪大眼睛問:
“你們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嗎?通通都沒有吃嗎?真的嗎?”
一個女鬼爬了過來,手裏還牽著一個孩子,對著大家又跪又拜:
“可不是!又冷又餓,孩子又病了,眼看就快死了……姑娘!請行行好……賞一口飯吃吧!”
紫薇回頭就喊:
“金瑣!我們馬車上不是還有幹糧嗎?快去拿來,還有那些藥材,都拿一點過來,還有,拿幾件用不著的衣服過來,還有……棉被也抱兩條過來……”
“是!”金瑣往外走。
“我陪你去拿!”柳青說,打著火把給金瑣照亮。
那些鬼喜出望外,全體爬了過來,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
“男菩薩!女菩薩!活菩薩!皇天菩薩!救命菩薩!”
結果,大家把車上的米、幹糧、棉被、衣服……都搬進了破廟。
一會兒以後,廟裏已經生起熊熊的柴火。柴火上,煮著一鍋香噴噴的飯。眾乞丐圍著火堆,坐在那兒,個個身上,都披著小燕子等一行人的衣服,嘴裏,狼吞虎咽地吃著幹糧。兩條棉被,蓋著幾個老人和孩子。
爾康等人忙得不亦樂乎。柳青、簫劍不斷把新砍的柴火送了進來。
爾康、永琪不停地把馬車上的米、玉蜀黍、紅薯等東西搬過來給大家。
紫薇忙著分配衣服給大家。
柳紅、金瑣拿著藥膏,在給幾個身上有傷口的人擦藥。
小燕子幹脆拿著錢袋,分發銀子給大家,嘴裏還瀟灑地說:
“這些銀子,本來已經丟了,假若我和簫劍不去搶回來,根本就沒有了!現在,分給你們這些可憐的人用,總比給那些賭鬼搶去好!”
乞丐們烤著火,吃著幹糧,蓋著棉被,穿著衣服,上著藥,領著錢……個個都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嘴裏不斷地喊著:
“男菩薩!女菩薩!活菩薩!救命菩薩!皇天菩薩……”
這晚,輪到柳青守夜,他坐在廟門口,仰望著天上的月夜,覺得有點涼意。
忽然,有件衣裳披在他的肩上,他一回頭,接觸到金瑣溫柔的眼光。金瑣遞上一杯熱茶,柔聲說:
“好冷!喝點熱茶,一來可以暖暖身子,二來也可以提提神!”
柳青接過了茶杯,金瑣就在他身邊坐下。
“怎麽?還沒睡著?”柳青問。
“睡不著!大概在廟裏睡覺,還是不習慣吧!我看小姐也睡不穩,倒是小燕子,睡得好香,還打呼呢!”
“小燕子就是這樣,天塌下來,她也不會煩惱,像個男孩子一樣!”柳青一笑,“紫薇就不同了,想得多,想得細,又比較敏感……失去那個‘老爺’,小燕子傷傷心就過去了,紫薇大概是忘不掉的!”
金瑣仔細地看柳青。柳青一怔:
“幹嗎這樣看我?眼光怪怪的?”
金瑣就誠摯地問道:
“柳青,你還在喜歡她嗎?”
“喜歡誰?”柳青愣了愣,逃避地問。
“不要在我麵前裝瘋賣傻了,你怎麽瞞得過我呢?”金瑣說,“我一直都知道,你好喜歡小姐!現在,你還是那樣喜歡她嗎?”
“哈!”柳青看看天空,“今晚月亮很好!”
“我不跟你談月亮,我又不是小姐,能夠背一大堆月亮詩出來給你聽,你也不是爾康少爺,可以背一大堆詩來響應她!我問你這句話,是因為我心裏好難過,有個疙瘩一直拴在那兒,我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說,也沒有親人可以聽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金瑣歎了口氣。
柳青關心起來:
“什麽事情那麽嚴重?”
“我跟你說,可是,你不要告訴別人!”
“是!”柳青鄭重地看著她。
金瑣就坦白地說出了心事:
“你知道,小姐本來把我許給了爾康少爺,但是,幾個月以前,她和爾康少爺告訴我,這個許配不算數了,因為,他們不要耽誤我……爾康少爺說得很坦白,他說,他全部心思都在小姐身上,沒有地方可以容納我!”
柳青一震,不禁深深地看著金瑣,專注起來。
“當時,我像被雷打到,覺得整顆心都被掏空了,活不下去了!那時,好想來投奔你和柳紅!可是,想想,我和小姐從小在一起,離開她,我太心痛了!所以,我就勉強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我覺得我也想通了,想開了,但是……”
柳青明白了,接口:
“但是……爾康在你心裏已經生根了,要你砍斷這條根,你會痛!你整天和他們在一起,避不開他們,隻能痛在心裏!”
“你明白了!”金瑣震動地說,注視著他。
柳青就凝視她,非常真摯地說:
“這個事情,除非你自己救自己,沒有人能夠幫你!讓我把我的經驗告訴你,心痛的感覺,是一種過程,你會度過這段時間的!等你度過了,你會豁然開朗,覺得天地很大,沒什麽了不起!”
“是嗎?”
“是!”柳青點點頭,看看天空,沉吟地說,“我的心事你知道,你也看出來了!但是,你看看現在的我,多麽瀟灑!我跳出了那份自私的、想獨占的感情,再來和紫薇、爾康做朋友!因為他們兩個都那麽好,我喜歡他們兩個!非但沒有排斥,沒有醋意,反而對他們充滿了祝福的心!當我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我就一點都不痛苦,我以得到他們的友誼和信任為榮!”
金瑣眼睛發光地看著他:
“是嗎?你已經不再苦惱了?”
“一點也不苦惱,我把一份‘小愛’化為‘大愛’了!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你想要什麽就可以有什麽,如果得不到一樣東西,還要死乞白賴地賴著那樣東西,未免太沒誌氣了!得不到的東西,我們還是可以站在欣賞的角度,去欣賞它的美好!”柳青一甩頭,“男子漢就是這樣!”
金瑣看著他,但見柳青臉上,那股男兒氣息,散發著光彩。她托著下巴,深思起來,半晌,才說:
“跟你一談,我也覺得開朗了好多,我應該跟你學學!”就學著柳青一甩頭,有力地說,“小女子也該這樣!”
柳青欣賞地看著她,兩人對視,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就把兩人的心,微妙地牽係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