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第39章 ·

  街上還是群情激昂,群眾一直在喊著叫著:


  “格格不死!千歲千歲千千歲!格格不死!千歲千歲千千歲……”


  囚車的隊伍已經停頓,監斬官有意在等乾隆的旨令,故意拖延時間。


  小燕子依舊揮著手,跳著,叫著……


  紫薇忽然在人群中看到爾康、永琪、柳青、柳紅了。她驚得渾身一顫,眼光就和爾康的眼光糾纏在一起了。爾康立刻用眼神遞著訊息。刹那間,天地萬物,化為虛無。世界變成混沌初開的時候,什麽人都不存在了,隻有你我。在那一瞬間,兩人的眼光已經交換了千言萬語。


  監斬官等待著,群眾等待著,紫薇和小燕子等待著,爾康、永琪、柳青、柳紅……等待著。終於,馬蹄嗒嗒,那個領命而去的侍衛,高舉著一麵黃旗,快馬奔了回來。


  所有的群眾,全部安靜下來,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麵黃色的旗子。


  侍衛勒馬停下,對監斬官大聲地說道:


  “皇上有令,立即處死兩個人犯!殺無赦!”


  爾康驚呆了,永琪驚呆了,柳青、柳紅驚呆了。監斬官驚呆了,群眾驚呆了。紫薇和小燕子也驚呆了。四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了。


  爾康、永琪等人,大家用眼神示意,沉重地一點頭,豁出去了。


  監斬官回過神來,對大隊一揮手:


  “快走!直接去法場!不要延誤!”


  大隊立刻動了起來。群眾大嘩,又開始吼聲震天:

  “饒格格不死!饒格格不死!饒格格不死……”


  小燕子這下知道,希望又落空了,伸手握住了紫薇的手,不笑了。


  許多群眾開始向囚車擠來,侍衛拿著木棍,攔著激動的群眾,不許眾人上前。這時,寶丫頭忽然從群眾中飛奔而出,追著囚車淒厲地大喊大叫:


  “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你們不可以死啊……回來呀……回來呀……”


  寶丫頭這樣一喊,就有好多孩子紛紛跑了出來,追著囚車大叫:

  “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


  小燕子驚喊著:


  “是寶丫頭!還有小豆子!小虎子……大寶,二毛……哎!整個大雜院的孩子都來了!”就忍不住揮著帕子大叫,“寶丫頭!小豆子!小虎子……大寶,二毛……”


  孩子們瘋狂地喊:

  “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


  紫薇揮著帕子大喊:


  “回去!寶丫頭,帶大家回去!不要看我們砍頭……大家都回去!聽紫薇姐姐的話……砍頭不好看啊……不要看呀……”官兵、侍衛、前驅隊伍又被這些孩子驚動了。侍衛就去驅趕孩子。


  “哪兒來的孩子?趕快讓開!砍頭有什麽好看?不要擋著路,快讓開……”


  孩子們哪兒肯聽,拚命去追囚車,大叫不停。紫薇生怕孩子受傷,對侍衛大喊:

  “請不要傷到孩子!各位好漢,手下留情啊……”


  場麵被孩子一鬧,頓時混亂起來。激動的群眾,就紛紛擁上前去,喊著,叫著:


  “為什麽要殺‘民間格格’?不可以殺‘民間格格’!格格千歲千千歲……”


  爾康、永琪、柳青、柳紅四人彼此一看,大家將脖子上的黑巾一拉,遮住口鼻。爾康大聲說道:

  “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爾康就飛身而起,直衝囚車。永琪、柳青、柳紅立刻響應,四人拔出腰間匕首、長劍、九節鞭等武器,迅速地打倒了幾個侍衛,往囚車撲了過去。侍衛大叫:

  “有人劫囚車啊!看守人犯要緊!”


  侍衛長劍出鞘,和爾康等人大打出手。


  圍觀群眾,更是嘩然,擠來擠去,個個摩拳擦掌,鼓噪著:

  “打呀!打呀……救格格呀!打呀……救格格呀……”


  孩子們還在尖叫“小燕子姐姐,紫薇姐姐”場麵大亂。


  爾康、永琪、柳青、柳紅打得天翻地覆,但是,侍衛個個武功高強,四人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攻上囚車。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黑衣、黑巾蒙臉的人,飛越過眾人頭頂,直奔囚車。同時,另外一個渾身黑衣的蒙麵人,從另外一個方向,也飛向囚車。兩人手裏都拿著劍,前者迅如閃電,後者快如疾風,雙雙飛撲而至。隻見長劍寒氣森森,寒光閃閃,像閃電般指向眾侍衛,轉眼間,侍衛們傷胳臂的傷胳臂,傷腿的傷腿,兵兵乓乓倒了一地。


  兩個黑衣人就雙雙躍上囚車,勇不可當,揮劍連砍兩下,紫薇和小燕子的腳鐐手銬應聲而斷。


  小燕子和一個黑衣人的眼光一接,驚喜地喊:


  “簫劍!”


  紫薇和另外一個眼光一接,也驚喊:

  “蒙丹!”


  來人正是簫劍和蒙丹。兩人喊道:

  “跟我走!”


  簫劍就一手撈起小燕子,蒙丹就一手撈起紫薇,四人飛身而去。


  爾康等人,驚喜交集地看著這一幕,真是天助我也!爾康立刻喊:


  “不要戀戰!大家撤!”


  爾康等人,就三下兩下打倒身邊侍衛,急忙施展輕功,追著簫劍蒙丹而去。


  監斬官大驚,勒馬奔來,大叫:

  “趕快去追犯人呀!追呀!”


  侍衛、官兵就紛紛追去。奈何群眾們興奮得手舞足蹈,大家全體擠上前來,故意攔住追兵的路。眾追兵被群眾困得手忙腳亂。


  就在這一團混亂中,簫劍帶著小燕子,蒙丹帶著紫薇,腳不沾塵地飛奔進了樹林。爾康、永琪、柳青、柳紅跟著奔來。


  隻見林子裏停著一輛馬車,有個雙目炯炯的莊稼漢正坐在駕駛座上,神情專注地等待著。蒙丹回頭對爾康等人喊道:


  “大家快上馬車!車夫是老歐,自己人!”


  馬車門開著,蒙丹帶著紫薇躍上車,簫劍帶著小燕子躍上車。柳青、柳紅、爾康、永琪就全部躍上馬車。


  車門還沒關好,老歐已經飛快地駕著車子奔馳。


  “駕!駕!駕!”


  車內,眾人驚魂未定,卻驚喜地互視著。大家已經把蒙麵的黑巾取下。爾康不敢相信地看著蒙丹和簫劍,問:

  “是誰準備的馬車?這麽周到?”


  “除了簫劍,還有誰?自從會賓樓出了事,他就在計劃怎麽救人!”蒙丹說。


  小燕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忽然有了真實感,歡聲地大叫大跳起來:

  “哇……我的腦袋還在!哇……我們沒有死!紫薇!”她瘋狂地搖著紫薇,“我們還活著!全世界的人都跑出來救我們!蒙丹、簫劍,還有大雜院的老老小小……”


  紫薇眼睛發亮,激動地說:

  “是啊!這是怎麽一回事?太多的意外,我簡直承受不起了!”她看看蒙丹,又看看簫劍,“你們怎麽都來了?”


  永琪急忙拉住小燕子:

  “小燕子,別跳別跳!這輛馬車已經超載了,你再跳,萬一把車子跳垮了,那就太冤了!好不容易從斷頭台上把你們搶救下來,別摔了車!”


  小燕子的臉孔因興奮剌激而漲得紅紅的,哪裏安靜得下來,嚷著:

  “太刺激了!太過癮了!師父,你怎麽還在北京?我以為你老早就到了六河溝還是七河溝了!含香在哪裏?你跑來救我們,含香安全不安全啊?還有簫劍,你為什麽要騙我?武功已經到了那個‘神仙畫畫’的地步,為什麽說你不會武功?你那個劍法是怎麽練的?你飛上囚車的時候,我隻看到你刷刷刷刷幾下,就把一排人打倒了,怎麽會這樣神呢?我太佩服了,佩服得‘五個身體都摔到地下去了’!哇……好刺激好緊張啊……”


  爾康打斷了興奮的小燕子:

  “現在,我們在往哪兒跑呀?”


  “往一個安全的地方跑!”簫劍微笑地說。


  “蒙丹和簫劍會來幫忙,實在太意外了,你們有誰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柳青問,又是震驚,又是欣喜。逃走的蒙丹會回來,不會武功的簫劍居然是個中翹楚,實在太離奇了。


  “說來話長,慢慢再說吧!”簫劍說。


  車子往前急馳。


  “我們的行李、馬車都在帽兒胡同!事情鬧得這麽大,恐怕不能去帽兒胡同了!”柳紅看著爾康。


  “你們也有逃亡的準備了嗎?不是不能去,要等天黑才能行動!”簫劍說。


  “簫劍,”爾康盯著簫劍,“你真是深藏不露,這樣子飛出來救人,帶給我們太大的驚喜,太大的震撼!”


  “你們才帶給我太大的震撼!”簫劍一笑,“每個人為了彼此,都可以拚掉自己的命!紫薇和小燕子這兩個格格更是讓人刮目相看!剛剛在囚車上,我算是見識了所謂‘格格’的風度,要上斷頭台的人,還能談笑自若,引吭高歌,實在不簡單!”


  紫薇臉色一沉,惻然地說:


  “不要再提‘格格’兩個字,那兩個字對於我們,是毫無意義了!那已經變成一個曆史,一個故事,一個回憶,和一個慘痛的經驗了!”


  爾康聽得好心痛,就把紫薇的手一握,深深地看著她說:

  “成為曆史的,豈止你們兩個的‘格格’?還有永琪的‘阿哥’,含香的‘香妃’,我的‘禦前侍衛’!柳青、柳紅的‘會賓樓’,蒙丹的‘新疆’。至於簫劍……”就凝視簫劍,“當然也有簫劍的曆史!”


  簫劍大笑起來:


  “是!沒有‘曆史’的人生,是乏味的!如果現在有酒,我一定和大家幹一杯!為大家的‘曆史’幹杯!為大家的‘故事’幹杯!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製造故事’,一種人‘看故事’,我何幸認識了這麽多‘製造故事’的人,覺得‘與有榮焉’!”


  小燕子逃出了死亡,就興奮得不得了,神采飛揚地喊著:“什麽‘魚有濃煙’?魚冒煙一定是烤焦了!想到烤魚,我現在就覺得肚子餓了,真想吃東西!自從關進監牢,我還沒有吃過什麽東西呢!就算烤焦的魚,我也會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簫劍看著小燕子,不禁大笑:


  “魚有濃煙?好極了!還珠格格,我服了你了!”


  “你又會武功,又會騙人,我才服了你呢!”


  永琪看著歡笑的小燕子,看著車外飛馳倒退的樹林,知道那個屬於“阿哥”的年代,已經正式結束,心裏不能不湧上一陣惆悵’感慨地說:

  “從此以後,我們就和以前的生活告別了!”


  爾康震動著,也深深地明白,自己的錦繡前程,也從此結束。他看看紫薇,灑脫地接口:


  “告別了也好,告別了過去,才能創造未來!”


  “好一個‘告別了過去,才能創造未來’!”永琪說,“看樣子,我們要集體創造未來了!”


  “未來萬歲!”小燕子高舉著雙手歡呼。


  永琪看著這樣高興的小燕子,忍不住跟著笑了。


  爾康看著紫薇,滿眼的深情和堅定。從此之後,海角天涯,他們隻有彼此了。紫薇迎視著他的眼光,深深刻刻地看進他的內心深處。他們就這樣對看著,再也沒有顧慮,再也沒有保留,完全放任自己的眼光,去透露心底最深刻的柔情。


  馬車疾馳著。出了阜成門,已經是郊區了,再跑了一陣,車子駛進了一個農莊的院子。


  院子裏有幾個農婦’用布巾包著頭,拿著耙子,正在曬穀子。馬車踢踢踏踏進來,農婦們抬頭看了看,其中兩個就奔上前來。


  老歐跳下車,車門打開,眾人紛紛下車。簫劍說:


  “這裏是老歐的農莊,我們藏在這兒,安全極了!”


  一個農婦一把抓住了紫薇和小燕子的手,驚喜地大叫:


  “紫薇!小燕子!他們把你們救出來了!我擔心得不得了……”


  紫薇、小燕子、永琪、爾康、柳青、柳紅定睛一看,不禁脫口驚呼:


  “含香!”


  紫薇和小燕子就拉著含香的手,又叫又跳,驚喜交集。


  “含香!你怎麽還在北京呢?”


  “是啊!我們不是把你們已經送到石家莊了嗎?”柳青困惑極了。


  “你這樣一打扮,我簡直認不出是你!”柳紅說。


  小燕子用手揉著眼睛:

  “哇!我是不是在做夢呢?以為今天腦袋會和脖子分家,不知道會慘成什麽樣子!誰知道,不但腦袋沒掉,還和所有的人見麵了!我太高興了!”就放聲大叫,“哇……活著真好!”


  蒙丹急忙喊:

  “別叫別叫!趕快進屋裏去!不要以為已經安全了,這兒,追兵還是會搜捕過來的!小燕子,你注意一點!我們現在,是一群逃犯!可不是享有特權的格格阿哥了!”


  簫劍就介紹說:“這是老歐,這是歐嫂!老歐是我的老朋友了。”


  老歐和歐嫂就上前招呼眾人。


  “老歐見過各位!”


  “大家辛苦了!趕快去屋裏坐,我已經準備了一點酒菜,鄉下地方,沒什麽好吃的,大家隨便吃吃,一定都餓了!”歐嫂笑吟吟地說。


  爾康握住老歐的手:“謝謝你們,素昧平生,竟然這樣援助我們!”


  “說哪兒話?簫劍是我們夫妻的救命恩人,簫劍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老歐義氣地說。


  含香就急急地打斷大家:“快進去!快進去……我們已經準備了衣服,大家先換衣服要緊!萬一有人搜査,你們大家在裝扮上,就露了相!有話,進去再說!”


  大家就急急地進了房間。


  含香把紫薇、小燕子、柳紅帶進臥房,隻見床上已經放著好幾套農婦的衣服。


  “來來來!大家都打扮成農家婦女的樣子,如果有追兵進來搜捕,大家全體去外麵曬穀場曬穀子,知道嗎?”含香說。


  “知道!知道!這個太簡單了,就像當初全體當薩滿法師一樣!當薩滿法師還要念咒,揮舞伏魔棒!這個隻要揮揮耙子就可以了,簡單!”小燕子興奮地嚷著。


  含香幫著大家換衣服,改裝,幾個女子,都有一肚子的問題,一麵換衣服,一麵就興奮地問著各種問題。


  “含香,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已經往南跑了嗎?”紫薇問。


  “你們不知道,都是那個簫劍,他真是一個好聰明的人!他給了我們三個錦囊,要我們到了石家莊再看!事實上,柳青、柳紅一離開我們,我們就覺得很不對勁,心裏一直不安心,就怕你們大家出事!如果為了我們,讓你們送命,我們以後怎麽可能活下去呢?結果,打開第一個錦囊一看,上麵寫著老歐的地址和一句話:‘如果不放心他們,就到老歐那兒等消息!’我和蒙丹,幹脆把三個錦囊都拆了,第二個寫著:‘放棄雲南,隨便選擇一個方向去走,免得他們有人落網,吃不消嚴刑拷打,把你們的路線招出來!’”


  “他想得好周到!”紫薇驚呼,“連他自己,都不要知道你們的下落!那個雲南大理,原來是他在故布疑陣!我就說,這條路,未免選得太遠!原來,他已經想好,假若有人招了,會把追兵一路引到雲南去……哇,好高段啊!”


  小燕子已經等不及地追問道:“第三個錦囊寫的是什麽呢?”


  “第三個寫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含香已經不香了,何不冒險回北京?在北京藏上一年半載,等到風平浪靜,再選擇去向!’”


  “他真是聰明啊!皇上一定以為你們遠走高飛了,會派兵去城外找,不會在北京城裏找!”柳紅折服地說。


  “我們看了,立刻選擇了第一個錦囊的辦法,到了這兒。沒多久,簫劍就來了,告訴我們,你們大家出了事,要蒙丹留下,幫他一起劫獄!那時候,還不知道五阿哥和爾康會逃出來……他們計劃了一大堆劫獄的辦法,預備要闖進皇宮呢!”


  大家在談話中,紫薇、小燕子、柳紅已經換好了衣服,全是荊釵布裙,農家裝束,彼此互看,都有些認不出來了。含香再拿了包頭的頭巾,給三人紮上。小燕子指著紫薇,笑著說:


  “完全變了一個樣,我猜,就算皇阿瑪站在你麵前,也認不出你來了!”


  一聽到“皇阿瑪”三個字,紫薇臉色一沉,笑容完全消失了。這時,門外有人敲門,簫劍的聲音響了起來。


  “衣服換好沒有?‘魚有濃煙’已經烤好了,有沒有人想吃啊?”


  “哇!可以吃東西了!”小燕子歡呼,“經過砍頭以後,還有嘴巴可以吃,實在太好了!大家趕快去吃東西吧!”


  大家到了餐廳,就看到穿著粗布衣裳的爾康和永琪。小燕子從來沒有看過兩人這樣打扮,覺得新鮮極了,看著大家,又看自己,一直笑個不停。紫薇看到爾康和永琪都變成了普通老百姓,想著那個綠瓦紅牆,那個宮廷,知道自己和小燕子,影響了爾康和永琪的一生,就有些怔忡起來。而且,此時此刻,大家都團聚了,卻少了一個人!金瑣呢?她在哪兒呢?紫薇一想到金瑣,神色就暗淡了,麵對著一桌子的菜,也食不下咽了。


  大家圍著桌子坐下,桌上,雖然是粗茶淡飯,也是非常豐盛。


  歐嫂照顧著大家。


  “大家肯定餓了,多吃一點!”忙著幫每個人布菜。


  “歐嫂,你坐下來,不要管大家了,他們自己會照顧自己!如果吃飯還要你這麽照顧,以後的日子怎麽過?他們一個個,都不是金枝玉葉了!”簫劍沉穩地說。


  “就是!就是!你不要管我們,我們會把自己喂飽的!沒有人會跟你客氣!”小燕子含著食物,口齒不清地嚷嚷。


  永琪看著農婦打扮的小燕子和紫薇,歎口氣說:


  “真是料想不到呀!沒多久以前,她們兩個還在囚車上,等著要被砍頭!現在,居然活蹦亂跳地在這兒吃東西!”


  老歐拿了一壺酒來。


  “為了慶祝兩位姑娘重生,喝一杯吧!不是好酒,馬馬虎虎可以喝!”


  “老歐,你真是我的知己!”簫劍大樂,“此時此刻,最需要的,就是這杯酒了!”就給每人都斟滿了杯子。


  爾康急忙提醒大家:


  “都不能醉,追兵隨時都可能出現,維持清醒是第一個原則!為了慶祝,我們就小小地喝一杯吧!”


  柳青就興高采烈地舉杯,說道:

  “大家千歲千歲千千歲!”


  “不用‘千歲千歲千千歲’,長命百歲就可以了!”柳紅笑著說。


  大家死裏逃生,又是別後重圓,說不出來的興奮,就舉杯相碰,全部歡呼:


  “大家都長命百歲!”


  紫薇不想讓大家掃興,勉強喝了一口酒,看著大家,真是人人團聚了,連蒙丹都和含香親親密密地在一起。金瑣呢?那個從小照顧著自己,陪伴著自己的人。當自己痛苦時,她在旁邊安慰;當自己有難時,她在一起分擔。但是,她給了金瑣什麽?連爾康這個承諾,都取消了,還連累她一再受苦。現在,大家坐在這兒喝酒,金瑣卻腳鐐手銬,戴著木枷,跋涉在去蒙古的旅途上。想到這兒,就更加難過了。


  小燕子大難不死,一時之間,想不到金瑣。她高興得不得了,喊著:

  “好香的酒!好好吃的菜,好有味道的飯!哇!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腦袋’,以前,我真是對不起自己的腦袋,都沒有好好地重視它!”


  “你一張嘴,又要吃,又要喝,又要說……累不累?”永琪問。


  “不累不累,昨晚,晴兒和令妃娘娘來救我們,差點就把我們救出去了!偏偏皇後趕到,阻止了令妃娘娘的計劃!我恨得牙癢癢,皇後還對我說:‘等到你的腦袋跟脖子分了家,看你還用哪個嘴巴去說!’現在,我的腦袋沒有跟脖子分家,嘴巴依然有用,我就太得意了!聒噪一點,各位包涵了!”


  眾人全部笑了起來,唯有紫薇,捧著飯碗,食不知味。


  爾康看到紫薇食不知味,就也不安起來,不住地看紫薇。


  小燕子興奮地看著簫劍,開始“審問”起簫劍來。


  “簫劍!我問你!你以前是什麽意思?兩次和我比武,都故意在那兒左摔一跤,右摔一跤,演得跟真的一樣!你邈我啊?耍我啊?看不起我啊?”


  簫劍笑了,凝視小燕子:


  “武功要在緊急的時候用,不是用來玩兒的!你搶我的劍,擺明要和我玩玩!既然是玩玩,就不能認真了!如果看不起你,今天還會去劫囚車嗎?”


  小燕子心情太好了,興奮地看大家:

  “我們全體拜把子,好不好?今天就拜,好不好?難得都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人,又都是‘頭也不掉,命也不丟’的人!你們常說兩句話,我記不起來了,我有兩句話:‘同是腦袋不掉人,相遇何不就結拜?’”


  眾人全部大笑。


  紫薇笑不出來,勉強扒了兩口飯,實在忍不住,眼淚一掉,匆匆地站起身來:

  “對不起!你們大家吃,我吃不下,我到院子裏透透氣!”紫薇就用手捂著嘴,跑出門去。


  大家都呆住了。爾康跟著跳了起來:“你們吃!我去陪著她!”紫薇奔到院子一角,站住了,用手拚命擦眼淚。爾康跑過來,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說: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把她救出來!你知道,我的時間實在太緊迫了!你們兩個要砍頭,我們隻能先管你們!現在,你們已經脫離險境,我下一步棋,就是去營救金瑣了!你想,我怎麽會把她忘記呢?我已經打聽過了,到蒙古有兩條路,一條經過察哈爾,一條經過綏遠!金瑣被流放到蒙古最北邊的‘肯木畢齊爾’,所以,官兵的路線一定是走西北邊地綏遠!我已經研究過地圖,也打聽了那條流放的路線……等我吃完這餐飯,我就帶著柳青、柳紅去營救她!”紫薇掉頭看爾康,眼睛發光了。“你知道我在想什麽!”爾康深深地看著她:

  “經過了這麽多‘生生死死’,如果我還看不出你的心事,那我還有資格成為你的爾康嗎?”“那麽,我還有其他的心事嗎?”“放不下令妃娘娘,放不下晴兒,放不下我的阿瑪和額娘!”紫薇深吸了一口氣:


  “是!你已經看穿我了!我們集體一跑,丟下的攤子好大!我想到今天在囚車上,老百姓都為我們請命,監斬官都心軟了。但是,侍衛快馬奔來,傳遞皇阿瑪……不,不是‘皇阿瑪’,是‘皇上’的命令,仍然非殺我們兩個不可!這樣寡情,這樣絕情……他會饒了令妃娘娘和晴兒嗎?會放過你的阿瑪和額娘嗎?我覺得太不安了!”


  “我和你一樣不安,我們不妨在這兒住幾天,就像簫劍說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先藏在這兒,看看大家是不是都沒事,如果確定大家都沒事了,我們再開始‘浪跡天涯’,好不好?”


  紫薇深深地看著爾康,幽幽地說道:

  “爾康……你真的選擇了我?”


  “你這話什麽意思?”爾康一愣。


  “我已經不是格格了,舅公舅婆把我的身份徹底否決了,我到底是誰,自己都不知道!你真的選擇了我?把你的前途爵位,父母家庭……一起拋掉,你不會後悔嗎?我們一直在患難之中,幾度出生入死,會給你一種錯覺,好像我是得來不易的!等到有一天,我們過著平凡的日子,大家都老了,所有的神話色彩全部消失……那時候,你會不會後悔你的選擇?”


  爾康把她的手,緊緊地一握,有力地說:


  “是!我選擇了你!不管為你拋棄了多少東西,你值得!我永遠不會後悔!當我們老了的時候,你還是我最美麗的‘神話’!”紫薇眼裏充淚了,感動至深地看著爾康。


  這個時候,宮裏已經亂成一團。


  “兩個丫頭被武林高手劫走了?全城老百姓幫忙她們逃走?老人小孩全體出動,追著囚車跑?這是真的還是一個笑話?”乾隆震驚地問。


  監斬官帶著侍衛’一排人跪在延禧宮前,監斬官發抖地說:“啟稟皇上,一點也不假!侍衛官兵都親眼目睹,臣實在不敢說謊!當時一片混亂,所有的老百姓,都高叫著‘民間格格不可殺,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情緒激昂,幾乎要和侍衛衝突起來。那些武林高手,趁機飛上囚車劫囚,個個勢如拚命,銳不可當!臣又怕傷到孩子,又怕傷到老人,又怕傷到無辜的老百姓,顧此失彼,丟了人犯!臣罪該萬死!”


  乾隆聽得匪夷所思,眼睛瞪得好大。站在乾隆身邊的令妃,在震動中,鬆了一口氣,眼睛濕潤了。


  “她們兩個居然有這麽大的力量,讓全城為她們請命,還有高手為她們拚命?有多少武林高手?”


  “好多好多!總有十幾二十個!”監斬官立刻誇張地說,“高手中好像還有五阿哥和福大爺!因為他們兩個的身手和體形,很多侍衛都認得!但是,臣不敢確定!”


  乾隆震驚,勃然大怒。


  “永琪和爾康!”就大聲一吼,“你們有沒有去追捕逃犯?”“有有有!臣已經下令,全城搜捕!但是,隻怕兩位格格有高人保護,又有全城老百姓掩護,搜捕十分困難……”


  “什麽搜捕困難?你們給我一家家去搜,也要把他們全體抓回來!這樣公然和朕作對,簡直成了一群強盜土匪!你去傳鄂敏過來,要他趕快派兵,去城外追捕!”


  “喳!臣遵旨!”


  監斬官狼狽地爬起身子,躬身而退。乾隆又大喊:


  “回來!”


  “臣在!”監斬官趕緊回來。


  “把他們活捉回來,知道嗎?朕要親自審問他們!”


  “臣遵旨!”


  監斬官帶著侍衛匆匆而去。


  令妃見監斬官走了,就急忙上前,對乾隆急促地說:


  “皇上!她們逃了,就讓她們逃吧!何必再苦苦追捕呢?”乾隆眼睛一瞪,對令妃喝道: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口口聲聲,向著那兩個丫頭!她們欺騙朕,玩弄朕,現在,還發動全城老百姓來反抗朕!居然有高手劫囚車,把她們救走!朕被這幾個孩子弄得聲譽掃地,尊嚴盡失,你還幫著她們說話?”


  “皇上啊!”令妃含淚地、誠摯地說,“那麽,你真的希望,現在監斬官捧著紫薇和小燕子的首級,來向你報告說‘任務已經完成,兩位格格首級在此’嗎?”


  乾隆臉色驟變,頓時啞口無言。令妃看著他的臉色,再真摯地說:

  “皇上!臣妾知道你有多恨,有多氣!但是,臣妾也一直知道,在皇上的內心深處,有一份讓人感動的熱情。今天,臣妾聽到兩位格格逃走了,確實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因為,臣妾真是膽戰心驚,就怕看到的是兩位格格鮮血淋漓的腦袋啊!”乾隆震撼著,看著她不說話,她就含淚繼續說道:


  “皇上啊!人在激怒之中,所作所為不一定是出於本性!人在危急之中的所作所為,也不一定是出於本性!你無心殺格格,卻下令殺格格!爾康、永琪無心反抗您,卻勢必反抗您!”


  乾隆有些迷惘起來,令妃的話,句句字字,打進他的內心深處,不禁自問:“是啊!難道朕寧願看到兩個丫頭鮮血淋漓的腦袋嗎?難道朕真的要她們身首異處嗎?”


  乾隆正在理不清自己混亂的思緒,太後得到消息,帶著皇後和晴兒,震驚地趕來了。令妃趕緊請安:

  “老佛爺吉祥!皇後娘娘吉祥!”


  太後昂著頭,急匆匆地問:

  “皇帝,我剛剛聽到侍衛們傳言紛紛,說小燕子和紫薇被五阿哥和爾康救走了!是不是真的?”


  乾隆一歎:

  “朕也剛剛得到消息,兩個丫頭確實被人救走了!是不是永琪和爾康劫走的,還不能肯定!”


  晴兒深深地透了一口氣,和令妃交換了一個安慰的注視。“這還得了?”太後大怒,“居然有老百姓撐腰,這不是反了嗎?皇帝的尊嚴何在?威信何在?這兩個丫頭,居然鼓動了全城的老百姓造反!皇帝!你可不能讓她們逃掉!我覺得,福倫一定知道內幕!不妨先把福倫夫妻兩個拿下!”


  令妃大震,臉色慘變,急忙往前,痛喊道:

  “皇上請明察!福倫夫妻二人,和我們一樣,什麽都不知情!孩子們做的事情,長輩經常都到最後才知道!”


  皇後用銳利的眼光,看了令妃一眼。


  乾隆情緒複雜,有意包庇,煩惱地說:


  “皇額娘!這事還是讓兒子來處理吧!”


  皇後就向前一步,說:

  “老佛爺!皇上!臣妾有一件事,不知道是該講,還是不該講?”


  “你覺得不該講,就別講了!”乾隆心煩意躁地說。


  “如果事情嚴重,有什麽該講不該講?皇後但說無妨!”太後狐疑地看看皇後。


  皇後就看了晴兒和令妃一眼,清楚地說:


  “昨晚臣妾就怕兩個丫頭搗鬼,曾經到大內監牢走了一趟,誰知,在大內監牢,卻碰到了兩個人,說是奉皇上和老佛爺的命令,去給兩個丫頭送行!臣妾當時覺得很奇怪,也不曾追究!但是,今兒一早,聽說爾康離奇失蹤了!再回想起來,這事實在有些湊巧!”


  “什麽?”太後大驚,“奉我的命令,跟兩個丫頭送行?我什麽時候有這種命令?居然敢假傳太後懿旨?簡直可惡!這是誰?快說!”


  晴兒看了令妃一眼,知道遮掩不住了,就勇敢地走了出來,在太後和乾隆的麵前跪下了。


  “老佛爺,皇上!皇後娘娘說的,是我和令妃娘娘!”


  “什麽?你和令妃?”乾隆喊。


  “是!我們昨晚確實去了大內監牢,探望過紫薇和小燕子!”晴兒坦白地說著,哀懇地看看乾隆,再看看太後,“皇上,老佛爺!對不起,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在兩位格格臨死之前,不去看她們一下!這些日子以來,老佛爺心裏也明白,晴兒對兩位格格,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令妃娘娘更是把她們當親生女兒一樣!她們要死了,我們去給她們戴上簪環,化一點妝,換一身衣服,讓她們死的時候,不要太狼狽太難看!請皇上和老佛爺體恤我們的不忍之心!至於爾康怎麽失蹤了,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晴兒!”太後又驚又怒,簡直無法置信,“你居然敢私下去見她們!你好大的膽子!還有令妃!”


  令妃一顫,默然不語。晴兒就對太後磕下頭去:

  “老佛爺,晴兒是做錯了!請老佛爺懲罰!晴兒自從看到活潑風趣的兩位格格,被判斬首之後,覺得生命無常,禍福難料,已經不在乎自身的安危了!如果皇上不能原諒,就把晴兒關起來,或者斬首吧!但是,令妃娘娘對皇上一片真情,小阿哥還沒滿周歲,請皇上千萬千萬不要怪罪令妃!”


  乾隆震動著,看了令妃一眼,令妃眼中含淚,不勝淒楚。晴兒繼續說道:

  “晴兒鬥膽,說一句肺腑之言,香妃娘娘已經消失了,當初紫薇和小燕子說她變成蝴蝶飛走,其實是千方百計,想顧全皇上的感覺,讓皇上的失意,減到最低限度!沒想到弄巧成拙,讓皇上怒上加怒!這件禍事,到今天為止,牽連的人已經夠多!俗語說,‘扯到雞毛雞骨痛,扯到葉子藤兒動’!希望這事不要牽絲扳藤,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那麽,皇上失去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乾隆瞪著晴兒,被晴兒這幾句話,深深地撞擊了。


  太後也看著晴兒,一臉的不可思議。


  皇後急忙正色問道:


  “這麽說,難道爾康越獄,永琪逃走,兩個丫頭被劫,全體都不追究了嗎?”


  “誰說朕不追究?朕已經下令,全城搜查,出城追捕,勢必把他們全體捉回來!但是,無辜的人,不要再牽連了!”乾隆大聲說。


  “那……是誰作為內應,放走爾康和永琪,也不要追究了?”皇後問。


  “如果說,昨晚去探監的人,就有放掉爾康的嫌疑,那麽……皇後和容嬤嬤,豈不是也有嫌疑了?”晴兒振振有詞地說,看著皇後。


  皇後怒視晴兒。


  乾隆心裏,其實已經有數,看看令妃,看看晴兒,確實再也“輸不起”這兩個人,就一拂袖子,心煩意亂地說道: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讓朕安靜一下行不行?”


  眾人全部安靜了下去。


  乾隆心裏有數,太後心裏也有數。


  回到慈寧宮,進了大廳,太後就站定了,回頭怒喊:


  “晴兒!你給我滾進暗房裏去閉門思過!”


  “是!”晴兒屈了屈膝,回身就走。


  “站住!”太後又色厲內荏地喊。


  晴兒站住了。


  “你告訴我,你這樣千方百計地幫助那兩個丫頭,到底為了什麽?”


  晴兒抬眼看著太後,眼神裏,是一片真摯和坦白:


  “老佛爺!因為她們兩個,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過了我渴望而沒有的生活!她們喚起我心底最深的熱情,燃起我蠢蠢欲動的‘叛逆’,那種‘膽大妄為’和‘不顧一切’,正是我心底的呼喚!紫薇,像是那個文學的我;小燕子,像是那個叛逆的我!她們兩個,正是我的影子!或者,可以說,我是她們的影子!”


  太後聽得糊裏糊塗:


  “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知道!”晴兒悲哀地說,“在我認識她們兩個以前,如果有人告訴我,我會被這樣兩個姑娘收得心服口服,我自己也會不相信!”


  太後怒氣衝衝地嚷:


  “我看’她們兩個根本是有病!你已經被傳染了!”


  “是!她們是一種病,這個病的名字叫做‘熱情’!對生命的熱情,對愛情的熱情,對朋友的熱情,對理想的熱情,對生活的熱情,對夢想的熱情,對誠實的熱情……這種熱情,確實帶著傳染力!我被傳染了,傳染得不可救藥,病入膏肓了!”


  “你不要跟我賣弄口才,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我聽不懂你這種怪話,你膽敢半夜三更,假傳我的懿旨,放走人犯!你是不是認為我離不開你,不敢懲罰你?不忍心懲罰你?”


  “晴兒不敢這麽想,隻是……讓晴兒將功折罪吧!”晴兒低頭說。


  “怎樣將功折罪?”


  “讓我用我以後的生命,陪伴老佛爺,孝順老佛爺吧!我將終身不嫁,為老佛爺奉獻一生!”


  太後一怔,不禁深深地看著她。


  “那……你那份‘蠢蠢欲動’的熱情,要怎麽排遣?”


  晴兒一愣,眼淚奪眶而出。


  “老佛爺……那是一種病,傳染之後,有兩個可能!要不然就是痊愈,要不然就是病死!我總是逃不掉這兩者之一!好……我去暗房閉門思過!”


  晴兒就傲然地去了。


  太後竟被她的傲然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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