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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斷發風波

  乾隆三十年,弘曆生了一場大病,兩個皇子永璐、永琪接連病逝,使他憂愁難解。大臣和珅建議皇帝遊幸江南散心,弘曆便恭請太後一同前去。


  太後建議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前次南巡,皇後未曾隨行,她已正位多年,也該讓她出宮玩耍一番了。”


  弘曆雖然極不情願,但母命難為,還是勉強答應了。


  一路上,和珅、魏筠謹兩大學士陪伴弘曆左右,遊山玩水,吟詩作對,好不愜意。而景嫻隻好侍奉在太後身旁,名義上是盡孝,實則是這麽多年弘曆都未曾待見這位皇後。


  到了江寧地帶,和珅一臉奉承道,“皇上,上次南巡,匆匆忙忙未及在此暢遊,聽說秦淮河登上畫舫遊覽一周,其味無窮!”


  “皇上,萬萬不可,您乃一國之君,豈可涉足煙花之地?”魏筠謹急忙勸道。


  “誒,魏大人,皇上向來日理萬機,如今出來遊玩就是要放鬆一番。你何必執著於禮教,掃了皇上的興致呢?”和珅更加諂媚地勸道。


  弘曆聽了倒也覺得無妨,說不定還能遇到與同心長得相似的女子。


  近二十年來,弘曆選過多次秀女,凡與同心長得相似的女子都被悉數納入了後宮。


  雖然長得相似,但終歸不是,午夜夢回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見弘曆陷入沉思,魏筠謹不悅地望向和珅,“我看是和大人想去吧。”


  和珅剛欲反駁,便接到了弘曆的一記冷眼。


  礙於與魏筠謹多年的君臣關係,弘曆示意和珅閉嘴。


  翌日,弘曆與和珅一大早就換了便服,登上一艘大船。


  船上可謂是歌姬成群,美女如雲。


  弘曆一改素日的嚴肅,將天子威儀棄之腳底,對美女們是左擁右抱,飲酒談笑快樂異常。


  自從同心走後,他恨透了這副帝王的枷鎖,他隻想放縱自己,這樣或許心裏便不會再落寞了。


  二人享受美酒佳肴,縱情聲色,直到第二天還戀戀不舍,終不肯離去。


  驛館,太後和皇後已經一天一夜沒有見過弘曆了。


  “皇上,究竟去哪裏了?”太後眉頭微皺,“可有隨從貼身保護!”


  “太後息怒,微臣也不知曉!”魏筠謹拱手答道,接著腦海之中又浮現和珅昨日的話語,又言道,“啟稟太後,和大人昨日提議到畫舫一遊,臣見皇上沒有應允,還以為……”


  “荒唐!一國之君竟留戀於煙花之地,成何體統!”太後滿臉怒容,大聲喝道。


  沉穩多年的景嫻終於耐不住性子,低聲提議道,“皇額娘,臣妾看還是快讓人把皇上找回來吧!”


  太後抑製住心中的怒火,便派魏筠謹帶人去尋。


  晌午時分,魏筠謹帶著幾名侍衛來到了畫舫,奉了太後懿旨才將弘曆及和珅帶回。


  景嫻及太後早已於內堂候著,見弘曆一臉疲倦地趕回,太後壓抑著自身的怒氣,一臉嚴肅道,“皇帝這是怎麽了?莫非是身邊的讒臣當道,把皇帝也給迷惑了麽?”


  太後犀利地目光立馬轉移到了和珅身上,和珅立馬變了臉色,急忙跪地喊冤。


  雖然和珅是鈕祜祿氏太後母家的人,但這些年一直在弘曆身邊報憂不報喜,太後早就有些厭惡他了。


  “冤枉?要不是你這樣的小人終日在身邊蠱惑皇上,怎會有今日如此荒謬的事情發生?”景嫻厲言嗬斥,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皇帝麵前如此威風。


  此話一出,弘曆不悅地皺了皺眉,斜著雙目諷刺道,“皇後的意思便是朕是非不分了?”


  “臣妾不敢有絲毫指責皇上的意思,曆來的朝代更替,大多皆因奸臣小人當道,望皇上明見!”景嫻垂下雙目,但言詞間依然剛硬。


  憤怒之色瞬間爬上弘曆的麵龐,冷冷的目光掃向景嫻,質聲問道,“皇後便是要把朕與紂王等昏君相提並論麽?朕要如何做一個皇帝,如今還要皇後來指手畫腳麽?”


  太後見狀,立馬向景嫻使了一個眼色,溫和了些語氣,“皇帝這次確實有過,但皇後所言也並無道理,哀家希望……”


  說著,太後又將目光投向了跪倒在以旁的和珅,加重了語氣道,“希望不會有第二次,否則……”


  話音未落,臉色早被嚇得慘白的和珅急忙磕頭認罪,“微臣定不會把同樣的錯誤犯第二遍!多謝太後饒命!”


  然,景嫻心中的怒意依舊沒有消除,便向太後小聲提議道,“臣妾還是希望早些離開江寧這些個煙花之地,畢竟不幹淨的地方實在不配皇上這麽高貴的身份涉足?”


  對於幾十年沒有愛情的夫妻生活,弘曆早就受夠了。


  尤其是景嫻在他麵前表現出一副賢後的模樣,他便更加厭惡。在他的心裏,永遠都隻有同心一個皇後,什麽時候輪到她來對自己指手畫腳。


  弘曆越想越惱火,對著景嫻厲聲道,“天下寸土皆是朕的,皇後覺得朕的東西不幹淨麽?”


  景嫻望著自己深愛的丈夫如此憤怒,也是一時的語塞。


  弘曆又冷冷地笑道,“昨日在花坊,一位叫玉英的姑娘甚得朕意,而且……而且其相貌還與孝賢皇後有幾分相似,朕決定接回宮中。”


  這話分明是為了報複景嫻,可偏偏擊中景嫻的要害。


  太後聽到此話也是驟然變了臉色,還未來得及出言相斥,景嫻已衝到弘曆身旁,眼裏滿是失望,卻又轉化為悲憤道,“皇上不可!”


  “有何不可?”弘曆冷哼。


  景嫻睜著紅潤的雙眸,咬了咬下唇,終反問道,“一國之君竟要荒唐到如此地步嗎?”


  “放肆!”


  隨著弘曆的一巴掌,景嫻已嘴角含血倒地。


  太後及其眾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可一對上弘曆凜冽的目光,卻沒一人敢上前相扶。


  景嫻緩緩抬手碰上自己紅腫的臉,臉上火辣辣的疼卻不必上心裏的萬分之一。


  地板的冰涼滲透到她的骨子裏,多年苦心經營的夫妻關係,就在此刻瞬間崩坍了,她強忍住了即將滑落的眼淚,忍著身子的疼痛,緩緩站起來。


  殿內陷入了沉默,景嫻愣愣站在原地,對上弘曆依然憤怒的雙目。


  良久良久,她終於別開了眼。


  兩眼無神地向內堂的一個角落走去,目光停留於盆栽旁的一把剪刀上。


  這麽多年,也該死心了,該放手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掛著一抹冷笑,淒然道,“皇上竟是如此不顧顏麵,那臣妾的顏麵也不需要了。”


  話音剛落,隻見景嫻抬手,利落地扯去頭上的玉簪子,盤好的頭發瞬間滑落至肩。


  微微閉上雙眼,一滴清淚劃出眼眶,拾起剪刀便向長發哢嚓而下……


  “皇後不可!”太後伸手驚呼道,可惜一切為時過晚。


  如瀑的黑發瞬間滑落在地,斷了景嫻的念想,也斷了他們多年的夫妻情意。


  眾人一片唏噓,清朝隨意落發可是大忌,更何況是身為國母的景嫻,竟當眾斷發!


  弘曆眼中的怒意愈加濃烈,盡量壓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齒道,“烏拉那拉氏景嫻!朕曾經答應過你,隻要你安分守己,永不廢除你的頭銜!如今這話依然作數,但你德行有失,從今往後,你就待在永樂宮,不要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言罷,對眼前這個女人,弘曆的眸底更沒有一絲情意,憤然轉身,大步離開了正殿。


  望著弘曆的背影,太後眉心一蹙,對和珅吩咐道,“南巡途中,皇後身體因不適,先行回宮醫治,和珅!你先護送皇後回宮!”


  和珅一臉的不情願,可太後的懿旨已下卻不得不從,隻好拱手應是。


  太後本欲上前寬慰幾句,可見景嫻失魂落魄的模樣,恐怕她做再多也是徒勞。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也離了殿。


  景嫻瞬間癱倒在地,神情恍惚、麵若死灰,心底不斷暗暗嘲諷著自己,二十年了,自己苦心經營二十年了,終究未能走進弘曆的心。


  她輸了,徹底輸給了富察同心,即便是富察同心早已香消玉殞,可弘曆的眼裏、心裏始終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麽多年,自己苦苦掙紮的到底是什麽,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麽,當弘曆的那巴掌扇在自己的麵龐之上時,當自己拿起剪子落在發絲之上時,就已經決定放下心中的執念,放下那份永遠沒有回報的愛,任自己的靈魂無聲毀滅在天地間。


  人散之後,景嫻在丫頭翠羽攙扶下緩緩離去……


  剛剛這一幕,久久回旋在魏筠謹的腦海,萬千無法言語的滋味瞬間湧上心頭。


  眼前的這個皇上還是曾經那個明辨是非的好皇帝嗎?


  皇上變了,變得連他也不認識了。


  魏筠謹出了驛館,上了一艘小船,船夫劃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臨岸,來到江南的一個名為琅鎮的小鎮。


  又了步行約一盞茶的功夫,行至一間周圍長滿各種茶花的茅草屋。


  魏筠謹頓在屋外猶豫許久,終究還是邁進了屋子。


  二十年來,這間茅屋的布局從未變過,簡陋,昏暗。


  魏筠謹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身著墨青色素衣的背影,溫聲道,“是時候回到他的身邊了。”


  “每次你來都勸我一遍,這一勸都已勸了二十年了,你就從未厭倦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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