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讓出解藥
“少爺,如今我們遠在西域,中原的事也與我們沒有幹係了,您一定是沒有休息好,多慮了。”楚碧體貼入微,柔聲寬慰道。
這樣的場景落在祥晉的眼裏,心裏或多或少總有些發堵,可這幾年都這麽過來了,他除了視而不見,還能做些什麽呢?
埋頭在唇角牽扯出一抹苦笑的弧度,收拾好茶杯便悄然出了房門。
安秉生一抬首,便對上祥晉落寞離去的背影,無奈地輕輕歎氣,目光悠悠地落在楚碧俏麗的容顏之上,溫聲問道,“阿碧,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阿碧,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伺候少爺,如今快十六年了。”楚碧小聲地應著。
安秉生放眼窗外,瞭望雲舒雲卷,“七年前,安家滿門抄斬,你和祥晉便跟著我四處顛沛流離,如今你已錯過了芳齡,我還留你在身邊伺候,實在是……”
“少爺!”楚碧立刻打斷了安秉生的話,因為這些話都是她不愛聽的,“當初是老爺收留我,安家的恩情,楚碧不敢忘。況且留在少爺身邊,我是……甘之如飴的。”
“你的心意,我懂。”安秉生淡然道,“可是我的心意你懂嗎?”
楚碧低著頭,立在一旁,遲遲不語。
他的心意?
“我的心裏一直住著一個人,從前我不願放她走,今後便更不會了。”那張秀麗的容顏緩緩浮現腦海,安秉生緩緩舒了口氣,“祥晉對你的心意,我們都看在眼裏。人生匆匆數十載,還有多少年值得你們彼此錯過了。”
楚碧依舊呆呆站在原地,低頭不語。
少爺心中的這個人,即便少爺不點破,她也知道是少爺一直心心念念的心兒姑娘。
可是…心兒姑娘已嫁作人妻,又是皇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少爺在一起的一呀。
為何少爺對心兒姑娘的執念如此之深,明知不可能,卻還要苦苦相守。
而少爺從未對她如此推心置腹,可就這一次足以讓她放下一切。
若是她再不妥協,恐怕少爺一輩子都不會心安了。
她不希望少爺難過,若是嫁給祥晉,依然可以一輩子留在少爺身邊,那她願意聽從少爺的安排。
良久,楚碧莞爾一笑,“少爺,阿碧都明白,我和祥晉的事全憑您做主了。”
安秉生微微揚起唇角,“如此甚好,雖然如今我們遠在西域,中原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的。”
“阿碧,謝過少爺了。”楚碧抿唇一笑,未來如何她不知道,她隻想當下,少爺開心就好。
一直待在門外的祥晉聽了這番對話後,不禁傻了眼。
他沒有聽錯吧,楚碧竟然願意嫁給他!
無論是何種緣由,他祥晉此生定會傾盡所能,讓楚碧幸福。
……
昨夜在回廊站了許久,才悄然回到偏殿,光線暗淡,同心未曾發現身側之人的異樣。
直到清晨看到他手上包裹的白布,才驚聲問道,“弘曆,你的手?”
同心小心翼翼,拉著他的手,低頭吹了又吹。
弘曆嘴角一彎,淡聲道,“這點傷無關緊要,昨夜不慎撞到牆角了。”
“是不是我睡覺不安分,不小心擠到你了。”同心低頭小聲地問道。
弘曆攬她入懷,撫著她疏鬆的散發,憐惜嗬護,“是朕晚上睡得不安分,你要快點好起來,這樣我們就可以不用擠在這個偏殿了。”
默默感受他懷裏溫暖的氣息,靜靜聽著心髒的跳動,時時警醒她不要輕易倒下。
“弘曆,靜怡…昨日那場百日宴,是你和靜怡謀劃,故意引孟靜昌入局的嗎?”同心疑惑地出聲。
弘曆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那…靜怡的身份,你也早就知曉了?”
弘曆依然點了點頭,若是過去,他的心裏從來都不會有孟靜怡的一席之地,可是今後,心中對她的愧意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消散了。
同心輕輕歎了一口氣,心中對孟靜怡的悲憫與不舍又多了些許,“雖然靜怡是孟琦的女兒,可是靜怡沒有錯,永瑢也沒有錯,以後還是不要把靜怡的身世告訴孩子,以免宮中的閑言碎語淹沒孩子。”
“恩,朕也是這般想的。”
如此溫馨的場麵,再次被推門聲給驚擾。
看著陸九英驚慌的神情,同心不安地坐直了身子,弘曆一邊穿著靴子,一邊問道,“何事這麽驚慌?”
“皇上,娘娘,世子爺……自盡了!”
話音剛落,大顆大顆的淚水已經流淌在了陸九英的麵龐。
同心身著黃色的睡袍,披著散落的頭發,赤腳朝門外奔去,壓根兒未給任何人阻撓的機會。
衝到永泰的寢殿,隻見永璉安然地睡在小床上,而另一床榻上卻是奄奄一息的永泰。
夏青麵色蒼白地靠在弘晝的懷裏,夫妻二人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床榻之上的孩子。
徐胤之等人即便傾盡全力為他止血,可是鋒利的匕首依舊直直地插入胸膛,血流不止。
同心衝到他的身邊,拉著他逐漸長大的手,淚如雨下,“泰兒,泰兒,你怎麽這麽傻!”
“娘娘,世子爺…他把僅存的解藥給太子服下了。”耳邊響起劉太醫顫抖的聲音。
永泰雖感到頭痛欲裂,卻沒有掉一顆眼淚,反而衝同心微笑,“叔母,泰兒…知曉您對我和璉兒哥哥一樣,可是…泰兒不想璉兒哥哥出事,您為泰兒做的已經夠多了,這是今生…泰兒唯一可以報答您的了。”
“叔母,您不要難過,泰兒這麽做就是為了不讓您與和敬妹妹難過。”
聽了他的話,夏青不禁心如刀割,為何她的孩子就不怕她這個額娘難過呢?
“額娘。”永泰朝著夏青緩緩地抬手,此刻夏青已是淚如雨下。
“額娘…泰兒知曉你也不願看到叔母難過,不想璉兒哥哥死。”
“額娘,對不起,泰兒來生還願做您和阿瑪的孩子。”
永泰緩緩閉上了雙眼,微弱的氣息不複存在,殿中所有人接伏在地麵,有的甚至還在小聲哭泣。
弘曆從同心進門那一刻,就一直立在門口,此刻身子仿若千斤之重再也挪不動腳步。
過去弘晝不在京城,他對這個孩子也當作親生孩子來疼愛。
如今他也失去了一個孩子了。
淚悄悄充盈了眼眶,解藥已被永璉服下,可是他的心兒該怎麽辦?
“泰兒,泰兒!不要離開叔母,不要,你也是叔母的寶貝,叔母怎麽舍得犧牲你,你個傻孩子……”
同心伏在床榻,拉著永泰逐漸沒有溫度的手,哭了好久,弘曆也沒有去拉過她,其他人也不敢去,直到自己身體倦怠,慢慢昏了過去。
而夏青和弘晝至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夏青疲倦的身子支持不住,弘晝才將她帶回了王府。
為了不讓夏青的情緒不再受任何波動,弘晝聽從弘曆的旨意,讓永泰的靈堂設在宮中,最後葬在皇陵。
這樣的黑白靈堂,同心已不記得是第幾次見了。
第一次自己才八歲,是額娘離開人世的那一年。
第二次是妙音姐姐,她的屍體也沒有要回來,是筠謹哥哥為她設得衣冠塚。
第三次是先帝,一個疼愛她多年的長輩,驟然離世。
第四次是同宇被斬,自己哭得傷痛越絕。
可是這一次,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真真切切在自己的身邊死去,這一切都是真的。
同心一身素服,坐在永泰的靈前,淚水好似決堤一般,“弘晝,是我對不住你和夏青,這一切,都與泰兒無關,泰兒是無辜的。”
弘晝滿臉胡茬地倚在殿中的一根大柱子上,心裏一邊要承受著失去孩子的痛苦,一邊還要擔心夏青的安危。
可是他不能倒下,夏青需要他,他們其他的孩子也需要他。
麵對同心的問話,弘晝已經沒有心力回答。
不知何時,弘曆已坐在同心的身旁,他也沒有遷怒弘晝,隻是不言不語,陪著同心,一坐便到了天明。
弘曆瞧著曙光的射入,這才啟唇,“心兒,咱們回宮吧!泰兒睡了,不希望我們再打擾他。”
同心朦朧的雙眼依舊盯著永泰的牌位,一動不動。
弘曆隻好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徑直出了殿。
終於回到長春宮,同心死寂腫脹的雙眼呆滯地盯在遠處,不肯合上。弘曆看著她布滿血絲的雙眼,心裏隱隱作痛,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便又是一日。
永泰自盡的消息立刻傳遍了京城,百姓皆是議論紛紛。
“哎,關鍵時刻,皇後娘娘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親兒子!”
“這是什麽話?皇後娘娘要是選自己的兒子,就不會拖這麽久了,那是世子懂事把活命的機會留給了太子。”
“哪有這麽簡單,宮裏黑暗無比,說不定皇後早就想救自己的兒子,又為了顯示她的母儀天下才逼世子自殺的。”
“皇後娘娘心地善良,怎麽可能是你說得毒婦?”
大街上你一言我一語,落在魏筠謹的耳裏,都如同穿腸毒藥,心兒,還好嗎?她的身子是否還能承受這樣的喪子之痛。
無論如何,天涯海角,一定要尋得安秉生。
恍恍惚惚,同心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醒來時,已是黃昏。這一連數日的變故,弘曆早已沒了治理朝政的心思,而是日夜不離地守在同心的身邊。
“心兒,睜開眼吧!泰兒明日便要下葬了,你不看他最後一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