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風平浪靜
同心微微一笑,躊躇道,“難道皇上對嫻妃就沒有一點的…”
“朕當初雖貴為皇子,卻是人微言輕。先帝的皇後烏拉那拉氏欲鞏固自身政權,便把族內的女子賜給各個阿哥。感情之事,朕本就不喜他人強求,所以對景嫻一直是心生隔閡的。”
弘曆的目光開始變得深邃,甚至還飄現幾絲厭惡。
弘曆繼續言道,“景嫻出宮守靈,朕本打算三年期滿,便找個由頭繼續讓她留在太廟。怎料當初你負氣出宮,後宮被太後嘉嬪獨攬大權,朕不得不遣回嫻妃,用以製衡太後。景嫻雖看著柔柔弱弱,可她治理後宮的才能絕不亞於她的親姑母。倘若有朝一日,她危及於你,朕定不饒她。”
不知不覺,同心眼裏竟泛起了淚光。
原來,景嫻從一開始便是政治聯姻的工具,煞費苦心之後,也不過是弘曆手裏一枚製衡他人的棋子。
而自己的人生與她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皇上如此寵愛你,命運如此眷顧你,即便如今我鬥不過你,老天也會嫉妒你,定會還你一個比我淒慘百倍的下場!’
景嫻的話至今曆曆在耳,此刻想想心裏卻生出莫名的後怕。
“弘曆……”同心輕輕低喚,此時此刻亦不知說什麽才好。
眼前的男子是世間最無情的人,亦是對自己用情至深之人。
似乎感到氣氛過於凝重,弘曆抬首望了望案幾上的奏折,輕輕歎了一口氣,“哎,看來今晚朕又不能陪你了。”
“國事為重,臣妾恭送皇上。”同心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弘曆傾身刮了刮同心的鼻頭,懲罰她淘氣地喚自己。
“朕走了。”
……
待弘曆走後,雅琴便上前為同心寬衣。
雅琴為同心卸下頭上的飾品,不解道,“娘娘,剛才為什麽不向皇上揭露嫻貴妃的種種罪行?”
同心淡然笑道,“她的一生早就傷痕累累,我又何必再雪上加霜。費盡心機,苦心經營,不過是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情也是一種欲望,生無止境,欲無止境。隻要心懷貪欲,死不足惜,娘娘又何必憐憫這般蛇蠍之人?”雅琴憤恨道。
“世間之人,誰又能做到無欲無求。隻是這些年的隱忍促使她走了極端,如今她走到這一步,我也是難辭其咎的。”同心黯然垂首,淒然道,“若非當初我獨占弘曆,空留寂寞悲傷於她,恐怕她也不會落到這番田地。”
雅琴手執桃木梳輕輕梳著同心一頭的烏絲,寬慰道,“怪隻怪嫻貴妃命不討喜,也怎會是娘娘的過錯。”
同心一手奪了木梳,轉身抓住雅琴稍有皺紋的細手,溫聲道,“後宮如狼似虎,實在不應讓你留在這裏,日日替我操心。”
“娘娘…”雅琴的眸底閃過一抹詫異,難道是她方才說錯什麽話了嗎?
“雅琴,你聽我說,天亮之後會有一輛馬車接你出宮,帶你去一個寧靜祥和的地方頤養天年,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同心眼眶濕潤,即使心中已是淚流成河,還要故作堅強。
“為什麽?”雅琴驚慌失措,旋即泣聲道,“您一早就安排好了?您想拋下我,獨自麵對後宮的風風雨雨。”
“如今嫻貴妃大勢已去,太後又與我冰釋前嫌,皇上對我更是萬般嗬護,在這後宮之中今後定是一帆風順了,你不必再為我擔憂了。”同心哽咽道。
“奴婢不想離開娘娘!”雅琴已是泣不成聲,身子瞬間癱倒落地。
“本宮心意已決,不必多說了。”同心轉過身去,不敢再多瞧她一眼,怕自己情不自禁扶起她後,再也不願她離去。
忽然,同心一聲怒喊,“李幾,扶雅琴下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離宮!”
李幾忙不迭跑進來,一把扶起雅琴,嘴裏小聲勸叨著。
“娘娘!您為什麽要趕走雅琴姑姑!”夏荷早在屋外聽到了一切,奮不顧身地衝進殿中,拽住雅琴的袖子。
“出去!”同心忍住喉嚨的酸澀,大聲喝道。
李幾這才慌忙拉著雅琴和夏荷一同出去。
人生最大的傷痛,莫過於生離死別。
寂寥的寢殿,開始燭火黯淡,心早已被撕碎,直到身臨無人之境,才肯任其散落一地。
雅琴姑姑,我多想喚您一聲額娘。
如今阿瑪年事已高,而您亦是芳華不在,實在令我不忍再耗盡您的生命。
您的養育之恩、您的照拂之恩,心兒無以為報。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把您送還至阿瑪身邊,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從今以後,由您陪著阿瑪含飴弄孫,共聚天倫……
翌日清晨。
同心一早便獨自起床,悄然更衣,來到妝台旁,頂著紅腫的雙眼,情不自禁地問道,“雅琴,本宮的那根玲瓏襄玉步搖放在何處了?”
夏荷一聽到動靜,急忙推門而入,指向妝匣子,柔聲道,“在第二個暗格!”
見同心望著自己的目光有些呆滯,忽的聲音沉道,“娘娘,雅琴姑姑,天微亮,便離開宮,她臨走前,把所有東西的位置都讓奴婢速記了一遍,以後您要找什麽,吩咐奴婢便是了。”
同心這才恍然打開暗格,取出步搖,緊緊攥在手中,感覺上麵還有雅琴的餘溫。
縱使心中有千萬個不舍,她也不得不做這個決定。
從此這個冰冷的皇宮,隻有夏荷這個大大咧咧的丫頭做心腹了,想著夏荷性格的魯莽衝動心中未免堪憂。
百花凋零,黃葉落盡,枯枝殘葉鋪天蓋地,東西六宮萬籟俱寂。
不過剛剛入冬,天地之間便開始安靜下來,在這個毫無生機的季節,總會有個百般淒涼的心境。
直到冬日的暖陽映射在紅色的瓦牆之上,隨著毓清宮一聲嬰兒的啼哭,讓這個淒冷的皇宮頓時朝氣勃勃。
“咦…呀…”同心小心翼翼抱著初生的永瑢,輕輕的愛撫。
孟靜怡拖著產後疲憊的身子,臥在床榻,喜悅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同心手中金黃色的繈褓。
同心抱著永瑢來到床前,眉開眼笑,“靜怡,你辛苦了,看這六阿哥,長得多俊呀!這小眼睛,小鼻子的,和你多像!”
孟靜怡在一旁靜靜聽著,早已是心花怒放,喜不自勝了。
這時,弘曆匆忙而至,剛一進殿,便從同心手裏接過已在繈褓中酣睡的永瑢,喜上眉梢,“永瑢,皇阿瑪一早就給你起好這個名字,你可喜歡?”
同心盈盈笑道,“皇上,六阿哥還這麽小,怎麽能聽懂您的話?”
“朕是太高興了!”弘曆滿眼柔情望了孟靜怡一眼,心中無限感激,正聲道,“靜嬪誕下皇子有功,理應嘉獎。恩…著晉為靜妃吧。”
此話一出,寢殿中的宮人悉數跪地,異口同聲喝道,“恭喜靜妃娘娘!”
孟靜怡喜極而泣,即使弘曆心中從未有過她的位置,但可以為他生兒育女,在他身邊默默相伴,她就很滿足了。
其實有的時候,幸福對一個女人而言,就是這麽簡單而已。
就在永瑢滿月之際,皇宮又迎來新的小生命,好好挫了挫寒冬及至的銳氣,闔宮上下一片祥和。
襄嬪產下四格格和嘉,雖說格格不比皇子尊貴,但弘曆還是晉襄嬪為襄貴嬪,為其母女增添了不少榮光。
如今皇嗣延綿,同心的心力也大部分轉移到了孩子身上。
自從周少卿走後,阿哥所又來一位紀先生,在紀先生的嚴厲教導下,阿哥們也不敢再調皮貪玩,倒是讓同心省了不少的心。
因為這位紀先生的博學多才,教導有方,弘晝也向弘曆討了個皇恩,讓永泰進宮跟著阿哥們一起學習。
掰著手指一數,同心大概也快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見過永泰了,當夏青領著比永璉高出半個頭的兒子來到眾人跟前之時,大家的眸底都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
“天呐,這是泰兒嗎?”同心略略吃驚道,“你這個子竟比璉兒哥哥還高了。”
望了一眼永璉身旁的永璜,同心繼續道,“你快和璜兒哥哥一樣高了。”
如今的永泰不似幼時那般嬰兒肥的小臉,下巴尖了點兒,皮膚也黝黑了不少,瞧著同心,有些靦腆地露出兩顆雪白的虎牙。
“回稟叔母,泰兒每日都有和阿瑪一起練功,所以長高了不少。”
從泰兒如今的言行舉止,同心眸底閃過一抹讚許,隨即望著夏青,溫聲道,“看來弘晝對你們母子很好,總算是沒有辜負本宮的一片苦心。”
夏青白皙的秀顏上透著絲絲笑意,柔聲道,“五爺確實待泰兒很好,這一切全靠娘娘了。”
同心親昵地拉著夏青的手,欣慰地搖了搖頭,又對著永泰溫聲道,“如今泰兒進宮也璉兒和璜兒一起念書也好,至少以後孩子們都不孤單了。”
“皇額娘,皇額娘,您可不可以告訴紀先生,讓兒臣和泰兒哥哥以後坐在一起呀?”身邊忽然響起和敬稚嫩的聲音。
望著小丫頭一臉期許的眼神,同心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何?”
“因為泰兒長大了要娶和敬妹妹。”
此話一出,和敬倏地紅透了小臉,而永泰卻彷如小大人一般,一臉平靜地說完了此話。
同心倏地一愣,隨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