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飛蛾撲火(2)
剛至永樂宮門外,景嫻柔弱的呻 吟聲已傳至耳邊,同心疾步奔進殿內,慌忙中卻不失慌亂。
看著一臉憔悴,黯淡無光的景嫻,同心坐在床榻旁緊緊握住景嫻無力的細手,眼裏不禁憐惜道,“嫻妃,你還好吧?”
景嫻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卻微微苦笑道,“娘娘費心了,害得您親自跑一趟,臣妾沒事!”
同心輕輕拍了下景嫻的手,又溫柔地將其放入團花錦被中,衝翠羽問道,“你家主子何時發的病?”
翠羽急忙跪地回話,“回娘娘的話,昨夜三更。”
“為何現在才請太醫?”同心眉心倏地一蹙,神色中多了幾分淩厲。
“娘娘別怪他們。”景嫻虛弱地言道,“是臣妾想著天色已晚,未敢驚動各宮,以免擾了眾人歇息。”
“你呀,從前在王府這樣,如今到了宮中還這樣。”同心輕聲嗬責,又不失關懷道,“你如此思慮周全,到頭來還不是委屈了自己。身子可馬虎不得,若是現在落下病根,以後可該怎麽辦?”
景嫻淺淺一笑,“和娘娘說了一會兒話,臣妾的頭風也沒那麽難受了。”
“是嗎?”同心頓時綻開了笑顏,溫聲道,“那好,本宮再多陪你說說話。”
……
雅琴早就在長春宮門口候著,迎來的卻是周少卿一人,隻見他彬彬有禮,拱手拜道,“雅琴姑姑!”
雅琴福了福身以示回禮,瞧了瞧四周,見無人後,才有些疑惑地問道,“周先生,太子和貝勒爺呢?”
周少卿儒雅笑道,“太後身邊的蘇嬤嬤剛剛在半路,傳了太後的懿旨,要太子貝勒爺去慈寧宮試穿剛做的新衣,說試完後就立刻送他們回長春宮,微臣便隻好先來候著。”
什麽新衣非要趕在今日試穿?
雖然雅琴心中有些狐疑,但一想到同心還未回宮,隻好先招呼周少卿到偏殿的書房中稍作休息。
……
隨著同心的回宮,柔嘉的囂張氣焰不再,弘曆的耳邊也少了許多嘉嬪如何懲治下人的惡行。
今日天氣甚好,柔嘉親自帶了點心主動求見,弘曆倒是沒有將她拒之門外,反倒和顏悅色地與她聊起了詩詞歌賦。
“聽說今日皇後娘娘要在長春宮考察太子和貝勒爺的學習近況,娘娘真是愛子心切,何事都親力親為呀!”柔嘉看著弘曆興高之餘,悠然讚許道。
弘曆頓時收斂了笑容,麵色嚴肅道,“你的意思是朕不疼愛孩子,沒有如同皇後一般悉心教導孩子,朕這個父親當得不稱職了。”
柔嘉陡然麵色惶恐,雙膝跪地,“臣妾不敢!是臣妾失言了。”
“起來吧!”
柔嘉見弘曆的臉色稍稍舒緩,柔聲道,“不如臣妾也陪皇上去長春宮瞧瞧!”
弘曆一聽,清冷的瞟了一眼眼前這個麵若桃花的女子,不知她的葫蘆裏又在賣什麽藥,便點頭示意朝長春宮走去。
雅琴一直還在長春宮門口候著,左等右等未見永璉、永璜的身影,心裏琢磨著莫非是永璉和永璜又跑去貪玩,一時忘了時辰,到時同心又該憂心了。
幾番躊躇之下,遣了宮內的幾個宮女,隨著自己朝禦花園方向尋去。
弘曆和柔嘉來到長春宮門外,卻未見宮人迎接。
柔嘉眯起鳳眼朝宮門望了望,溫聲細語笑道,“定是大家都去目睹太子和貝勒爺的文采了,門口才會這樣冷清。”
弘曆示意陸九英等人也不要大聲喧嘩,徑直朝偏殿的書房走去。
待同心從永樂宮回來之時,神色匆匆間多了一絲倦意,一則怕孩子與周先生久等,二則來回奔波難免有些疲憊。
及至自己趕到書房時,隻見弘曆臉色發青地立於門口呆若木雞,身側的柔嘉亦是滿臉詫異。
待到自己走向正門,探頭一視,眼前卻是這一幕……
隻見周少卿衣衫不整地跪倒在地,而床上卻蜷縮著用被褥遮擋裸身的雲珠,神色除了惶恐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究竟發生了何事?”同心雙目淩然地質問著跪倒在一旁的宮人。
眾人見皇上沒有發話,一個個垂著頭皆不敢妄言。
弘曆側目冷冷地望了同心一眼,仍舊啞口無聲。
後宮妃嬪與人私通,讓自己戴綠帽子這種醜事竟要承受第二次,而且這次還是捉奸在床,天子的顏麵何存?
“回稟娘娘,剛剛雲貴人說給太子送來一些珍藏的書籍,奴婢見您和雅琴姑姑不在,便自作主張讓她進了書房,怎知一炷香都過去了,雲貴人她…她還是沒有出來。”打掃書房的丫頭回話的聲音愈加低沉。
“周少卿,對此你作何解釋?”同心怒恨恨地斜視跪地的周少卿,然而心裏卻是斷然不信他會做出這番苟且之事。
周少卿俯首扣地,眉宇之間皆是正義凜然,絲毫未有心虛畏懼,反倒悵然道,“微臣無話可說,但求一死!”
柔嘉雙目惻然,心頭微微一震,身子有過一瞬後傾,卻立刻抑製了內心不安的情緒,麵部依舊平若秋波。
同心斜目輕瞟一眼柔嘉,又望著周少卿眼中的決絕,心底一沉,痛心道,“你…你糊塗呀,枉費本宮與皇上對你的信任!”
又用稀疏的目光掃了掃床榻見驚魂未定的雲珠,隻見她滿目羞愧以至於不願與其他人直視。
眾目睽睽之下,雲珠隻能將厚厚的被褥死死的拽在手裏,緊緊的擋在胸前。
目光有過一瞬對接弘曆憤恨的餘光,猶如一道閃電直霹心間,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周少卿,所有的羞辱、愧疚、憤怒湧上心口。
心狠狠一顫,嘴角的血已滑落在杏色繡花背間仿若桃花點點,隻是纖纖十指依舊緊緊拽住被角,未有絲毫鬆開的念頭。
“雲珠!”同心急忙上前,卻在離床榻一尺之地定了腳步。
弘曆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惋惜,更多的還是憤怒。
李幾匆匆上前觸了觸雲珠的鼻息,低聲道,“雲貴人,咬舌自盡了!”
同心隻覺眼眸有些濕濕的,一抹竟全是淚,她是見過這個丫頭幼時的模樣。
還記得當初在王府,那個臉蛋圓圓的,整日追在景嫻身後,小嘴裏甜甜的喊著表姐的小姑娘,如今的結局竟是這樣淒涼。
“娘娘,奴婢剛剛在偏殿發現紫禾鬼鬼祟祟出現,正好被奴婢逮了個正著。”忽然夏荷和一個小太監押著紫禾來到眾人麵前。
一直神情自若的柔嘉,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不慎跌落了手中的寶藍色絹布。
弘曆一臉狐疑地望了一眼神色匆忙的柔嘉,又瞅了一眼被麻繩束縛的紫禾,目光霎時變得狠厲與決絕。
“說!你與此事有何幹係?是誰指使你的?”弘曆終於開口,一字一句皆震懾人心。
紫禾嚇得癱倒在地,瑟瑟發抖,口齒結巴道,“是嘉嬪娘娘,讓奴婢在周先生的茶裏……下藥,並一早潛入長春宮的書房,等到皇後娘娘……不,是…是有人進來,就趁機敲暈她,然後…然後…”紫禾淚眼婆娑地望著柔嘉,“嘉嬪娘娘,救我!”
柔嘉心有不甘,此番局專為同心而設,反倒是雲珠陰差陽錯著了道,而這貪生怕死的丫頭還供出自己。
頓時怒火叢生,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便是一耳光,“你這個賤婢,竟敢汙蔑本宮!”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柔嘉跪倒在弘曆腳邊哭訴道。
弘曆伸腳一踹,纖弱的柔嘉,瞬間摔倒在門口的深灰瓷盆邊,周少卿一臉憐惜與無奈,皆被同心看在眼裏。
“來人!將這個賤人拖下去,賜……”
“皇上!”同心立刻打斷了弘曆,掩去雲珠香消的悲傷,“此事疑點重重,雲貴人已羞愧自裁,在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之前,斷不可冤枉無辜呀!”
不待弘曆出聲,同心又冷眼望向紫禾,出聲質問道,“那日本宮處罰嘉嬪,你可是忠心護主,今日為何這般輕易就出賣了你家主子?”
紫禾神色開始慌張,有些吞吐道,“奴婢…奴婢隻想將功贖罪,望娘娘饒命!”
同心何嚐不知柔嘉恨自己入骨,此番毒計絕對與她脫不了關係。
可是她畢竟是安秉生在這世上唯一的妹妹,斷不可讓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丟了性命。
“哼!”弘曆低聲喝道,“即便此事與她無關,嘉嬪的罪行昭彰,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先托到冷宮去。至於這個丫頭,拖出去亂棍打死!”
“嗬嗬嗬!”柔嘉自知在劫難逃,麵如死灰,冷冷笑道,“冷宮?皇上你可真是無情啊!”
“皇上饒命呀!奴婢也是被逼無奈!冤枉啊!”眼見嘉嬪勢落,紫禾隻好繼續求饒道。
弘曆有些厭惡地別過頭,不願再看她們一眼。
望著柔嘉被帶走的單薄寂寥背影,同心感歎萬千,沒了太後的庇佑,一切都不過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同心回頭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周少卿,愣了半晌道,“皇上,此事既然發生在長春宮,周少卿又是太子的太傅,他…便交由臣妾處置吧。”
弘曆發青的臉色轉瞬間開始有些蒼白,眼神渙散地點了點頭,突覺一陣眩暈,眼前一片漆黑,魁梧的身子竟不聽使喚重重跌落下去。
“皇上,你怎麽了?”同心一手捧著弘曆的臉頰,一陣滾燙的熱度霎時間傳至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