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情決(2)
“嗬嗬……誅滅九族!”安靜的同心突然大聲冷笑道,一道聖旨再次為她對弘曆的絕望添了一層冰霜,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臣…妾…接…旨…!”
這四個字同心說得異常沉重,昔日疼愛自己的丈夫對弟弟痛下殺手,如今還要誅滅自己九族,她徹底絕望了。
“心兒,不要有恨!阿瑪已經失去同宇了,你要好好的。”李榮保拉著女兒悲痛勸慰。
同心暗垂著雙目,悲憤難耐,“其他兄弟姐妹不是離開了京城,便是被您趕出了富察府。如今同宇是富察府唯一的男丁也被他斬了,富察氏已經被他害得斷子絕孫了,九族又何在?”
可他們富察氏還有宗親,她又豈可不管不顧。
悲戚的雙目望著手中明黃色的聖旨,轉身朝門外走去,倚在門框,仰頭微閉著雙眼,隻想再此處多感受一點同宇的氣息。
許久許久,同心才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年邁的阿瑪,將同宇的白虎玉佩緊緊攥在手中,艱難地邁出了富察府。
在這回宮的一路上走得格外艱難,終究還是回到皇宮。
李幾已在長春宮外等候多時,同心依舊不言不語回到寢宮,前腳剛到,弘曆後腳便緊隨其後。
同心默然地雙膝跪地,故意提足了音量,“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此大禮還是他們夫妻之間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弘曆微微一愣,立馬恢複了常態,溫聲細語,“心兒,快起來,這一路辛苦了。”
伸出略顯顫微的雙手,一把扶起這個已是憔悴不堪的妻子,心如刀割。
“罪臣之姊,不敢勞煩皇上掛念!”同心說著便狠狠地甩開了弘曆的雙手。
“朕知道你還在為同宇的事情埋怨朕,朕今後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弘曆說得十分懇切。
“交代?”同心蔑視冷笑道,“人死如燈滅,如今人都沒了,曲曲一副無頭的白骨要一個交代有何用?”
心裏早已經認定,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手刃自己胞弟的仇人。
“請你相信朕,如今朕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你應當好好保重身體才是,別再折磨自己了。”望著她蒼白憔悴的麵容,弘曆的心被揪得生疼。
“苦衷?您是一國之君,掌握天下的生殺大權,本以為您還念有一點夫妻情分,會網開一麵,可是……”同心聲音越加哽咽,厭惡地撇過頭不再看他。
“同宇所犯之事,天地不容,況且太後言之鑿鑿,步步緊逼,朕大義滅親,做到今天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朕以為深明大義的皇後,是可以理解的。”弘曆盯著她的臉,心不由衷地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逼不得已?難道這一切皇上您就沒有錯嗎,若不是您冷落後宮妃嬪,能讓同宇有機可乘嗎?一個如花女子年方十八,要她如何熬過未來的漫漫長夜。”
同心已是悲痛過度,隻想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咎在弘曆的身上,或許這樣她能恨他更深一點。
弘曆聽了這話,自嘲笑道,“若不是你一直占據著朕的心,朕的眼裏豈會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弘曆此話一出,恍如晴天霹靂擊中同心的腦門,身子微微後傾,順勢扶住了身旁的柱子,失魂落魄,“原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自己!是我害死了最疼愛的弟弟!”
弘曆衝向同心的身邊,緊緊摟住搖搖欲墜的妻子,心裏早已懊悔不已,都怪自己操之過急,說出這番糊塗話來。“不是的,是朕的錯!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回到當初!”
即便四肢已是軟弱無力,還是拚盡周身力氣,推開了這個曾經眷戀的懷抱,因為多感受一點懷裏的氣息,罪惡感便多增一分。
兩行清淚留下,極其平緩,“這個坎已經深深地擱在了我的心上,再也過不去,也再回不到過去了。”
抬了抬手,雅琴順勢扶著,托著疲憊不堪地身軀進了寢殿。
偌大的正殿,空餘弘曆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望著她絕望的身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嗎?
可是為了大局著想,他忍痛也不能向同心打開心扉,隻好轉身黯然離去,他總幻想著,或許時間可以衝淡一切。
同心拖著疲憊的身子睡下,或許睡著了也就沒有那麽痛苦。雅琴、夏荷一直守著同心,生怕她做傻事。
“柔嘉呢?”同心閉上眼後又忽然睜開,迷迷糊糊地問道。
“柔嘉恐怕不能不能再伺候娘娘了。”雅琴小聲回到。
“是柔嘉出什麽事了嗎?”同心的語氣充滿擔憂。
“她能有什麽事呀!人家可是上駟院三保之女,如今是皇上的嘉貴人了,真是個吃裏扒外的家夥……”夏荷嘴裏不爽地喃喃道。
同心沉默地再次閉上了雙眼,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她對後宮的一切早已沒了心力,即便弘曆再娶一百個女人也在她的心裏泛不起半點漣漪。
後宮中少不了弘曆如何寵愛柔嘉的閑言碎語,弘曆每次來到長春宮也是受到同心的冷若冰霜。
太後似乎對當下的時局十分滿意,自然也就沒有過多的心力如何對付同心,她認為廢後隻是遲早的問題。
雖說同心已經回宮,但弘曆的整顆心還是懸在半空,日日禦膳房的人來報,都是皇後娘娘的膳食幾乎沒怎麽動過。
要不然便是,李幾來報,娘娘夜裏睡不好,經常喚著同宇的名字,被驚醒後,又是徹夜未眠。
甚至永璉與和敬他們前去拜見,也被她擋在了門外。
如此下來,一個人的身子怎麽受得了?
弘曆知道同心現在不願看到自己,可是為了她的身子,還是毫不猶豫地再次來到長春宮。
“皇上,娘娘已經睡下了!”
雅琴追著大步跨向寢殿的弘曆,小聲勸阻道。
弘曆置若罔聞,也不言語,一心隻記掛著同心的身子,徑直邁向寢殿,一把推開殿門,隻見同心側躺在床榻上,而那一抹消瘦的身影卻讓自己揪心不已。
緩緩行至塌前,抬手極盡溫柔的撫摸著同心傾瀉再側的黑發。
而,同心顯然未睡,本想著裝睡可以免於麵對他,可是這麽親昵的舉動再也無法讓她平靜,猛地起身,立刻往床塌的內側退了去。
“你還沒睡?”弘曆慢慢收回手,微微一驚後,溫聲問道。
同心情不自禁地垂了雙目,從回宮起她就不願直視他的雙目,頓了半晌,才冷聲問道,“你來幹什麽?”
受到同心的冷漠,弘曆依然溫聲細語,隻有在她的麵前,什麽一國之君,天子威儀通通都蕩然無存。
“朕知道你難過,可是身子不能不顧。聽禦膳房的人來報,你已經許久沒有好好用膳了,朕便過來看看。”
“臣妾的身子不勞皇上費心,這一切都是臣妾該受到的懲罰。”同心冷漠依舊。
她傷身,可弘曆傷心呀,聲音忽然沉了幾分,問道,“難道在你的心裏就隻有同宇這個弟弟嗎?你我夫妻多年,育有一兒一女,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們的孩子多愛惜自己一點嗎?”
“我的弟弟死在你的刀下,你以為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做夫妻嗎?你以為沒有家人祝福的愛情還能得到祝福嗎?如今隻有折磨我自己,才能減輕一點至今還要和弑弟仇人做夫妻的罪惡感!”
同心眼裏慢慢浮現一抹恨意,久久消散不去。
原來在同心的心裏竟是這般痛苦,微頓,弘曆黯然反問,“至親至疏夫妻,難道朕不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家人嗎?你這樣折磨自己,朕的心早已被你折磨得體無完膚了。”
同心忽然冷冷笑著,對弘曆悲痛欲絕的樣子更加反感,慢慢將身子移至床邊,無力的雙腿放在地麵,緩緩起身,稍稍往弘曆的耳旁依靠,用了極低卻又極狠的聲音說道,“若是這樣,也能讓你痛苦,恐怕這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樂趣了!”
弘曆一下退出好幾步,望著眼前同心可怕的眼神,這還是那個天真善良的心兒嗎?這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要與自己永結同心的妻子嗎?
眼下,恨侵蝕了她的理智,蒙蔽了她的初心。
她可以討厭他,恨他,甚至折磨他,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可以折磨自己的身子。
他做了這麽多,卻讓同心傷害了自己的身子,那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本就是一個自私之人,若是沒有同心,沒有她的心願,這個皇位他都可以不要。
弘曆眸子裏忽的閃過一絲淩厲,大聲斥道,“皇後食欲不振,都是你們這些下人照顧不周,傳朕旨意,若是皇後再水米不進一天,就處死一個宮人!”
眾人一聽,不禁呼吸一滯,紛紛跪倒在地,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死,又是死!
如今除了用皇帝的職權來要旁人的命,他還會做些什麽?
同心滿目淒然地望著他,微微勾起嘲諷的唇角,似乎在嘲笑他,又似乎在嘲笑自己。
迎著她的目光,弘曆不自在地錯開眼,緩緩掃視了一遍跪倒在地的眾人,抬手指著躲在雅琴身後的夏荷,似乎思量了一番後,又將手指緩緩移向雅琴的身上,高聲道,“今日,便從你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