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一章

  第一百〇一章


  這段時間裏,陶怡一直感到自己不太舒服,乏力、頭暈、心潮,怕人打擾。但畢竟年輕,真的沒人來找她了,卻又寂寞得慌。那天晚上,她早早地就躺在床上歇著了,突然聽到有人按門鈴,心裏還一陣暗喜,便勉強支撐起酥軟的身子去開門。但門外站著的是張弓,陶怡立即想關門。張弓忙頂住了門,不讓陶怡把門關上。陶怡畢竟力氣不如張弓,況且又在病中,不一會兒,便頂不住了。她隻得鬆開手,抽身往臥室走去,本想趕在張弓之前,進了臥室,把臥室門鎖上的,卻還是沒來得及。張弓趕在她之前,先一步橫在了臥室門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張弓貼心地問:“聽說你病了。”


  陶怡回到客廳裏,往沙發上一坐,背對著張弓,生硬地答道:“我病不病,沒你什麽事!”


  張弓卻說:“你可以不要我管,但我不能不管。”


  陶怡的臉一下漲紅了,並站了起來:“張弓,你給我留條活路,行不行?”


  張弓說:“我是來給你送去香港的手續的。”


  陶怡愣了一下,但她還是很快地拒絕道:“我不去了。”說著,又坐了下來,仍然背對著張弓,都沒有去看一眼張弓帶來的那些手續。


  過了一會兒,張弓輕輕地叫道:“陶怡……”


  陶怡再一次大聲叫了起來:“求求你,饒了我,放過我,行不行?”


  張弓說:“我知道你不愛我……”


  陶怡叫道:“請不要再汙辱‘愛’這個字了!”


  張弓說:“可我是愛你的!我是真心的,我喜歡你……雖然在深圳有許多年輕人盼著能找到愛,但又很怕輕易地說出這個字,我張弓是確確實實愛你的……”


  陶怡說:“你沒看到我連吵架的力氣都沒有了嗎?你能不再氣我了嗎?”


  張弓說:“難道你對那樣一次性愛,真的就那麽在乎?”


  陶怡再一次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幾乎是歇斯底裏般地叫了起來:“流氓,你別再惡心人了!”


  張弓忙擺擺手:“行行行……不說了……我不說了……”


  陶怡癱軟般地坐了下來。


  張弓說:“我馬上就走……”說著,把隨身帶來的一些食品和衣物放到茶幾上,又拿出一個裝錢的信封放到陶怡麵前,“這是你今後一年該付的房租錢。”


  陶怡斷然說道:“拿回去!”


  張弓說:“明後天,我可能要外出一段時間,也許有那麽幾個月的時間,不能來替你交這房租。”


  陶怡堅決地說:“拿走!”


  張弓遲疑了一小會兒,堅持說道:“你聽我說……”


  陶怡拿起那個信封,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做出要把那個信封扔出窗外的樣子:“你拿走不拿走?”


  張弓說:“我不會拿走的。”


  陶怡轉過身去就要向外扔去。


  張弓一個箭步躥過去,一把抓住陶怡拿信封的那隻手,大聲地吼道:“陶怡,你聽我說!”


  陶怡掙紮著:“走開,你給我走開!我不要你碰我!”


  張弓卻一把抱起陶怡,回到客廳裏,把她一下扔到沙發上,然後站在她麵前,大聲說道:“今天很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了!不管你怎麽討厭我、恨我,你也必須聽我說完!”


  聽張弓說,這一回很可能是最後一次來見她,陶怡稍稍地冷靜下來,不自覺地抬起頭打量了張弓一眼。張弓放緩了口氣,在陶怡麵前坐了下來:“我出了點事情,可能要離開深圳一段時間,什麽時間走,還沒定,但早晚是要走的。走以前,可能就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可能來跟你告別了。我一時衝動,讓你遺恨終生,我對不起你。但我的衝動,確實不隻是欲望所使,我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種類似強暴的舉動……但當時我確實是愛你的,我以為你也是愛我的……”


  陶怡再一次叫了起來:“張弓!”


  張弓眼眶有點濕潤:“如果因為我這一次過失,讓你整個後半生都會在遺恨和羞恥的記憶中度過,我張弓真的無話可說了……因為沒拿到你的身份證,我是用另一張身份證,用了另一個人的名字,替你辦了去香港的手續。這另一張身份證,也在這小包裏放著。那張身份證上用的是你的照片。證件的真實性,是可以不用擔心的。我甚至可以告訴你,這是他們內部的人幫我做的。拿著這張身份證,拿著這些手續,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去香港了。這裏還有香港的一個電話號碼。如果到那時你還願意,通過這個電話找到我。我想,我那時,可能也會在香港的。你要記住的是:不管你在香港還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不管那時候我在不在香港,你打這個電話,都能得到某種幫助。”


  陶怡呆住了。


  張弓無奈地苦笑了笑,站了起來:“俗話說,舞台小人生,人生大舞台。人一生也無非是在演一出戲罷了。有的得了滿堂彩,有的被喝了倒彩,有的成了角兒,站在了舞台中央,吃香的喝辣的,有的隻能跟著搖旗呐喊,辛辛苦苦跑一輩子龍套,混一個‘三個飽一個倒’也就算萬幸。命耶?運耶?命運耶?走了……走了……本自混沌中來,還到混沌中去!”說著,苦笑著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突然轉過身來,又對陶怡說道:“最後有件事要拜托。今後這一個來月,假如有人來找你了解什麽,你一定不要告訴他們,我曾經領你上一個叫雷半伍的區長家裏玩過。”


  陶怡一愣:“雷半伍?”


  張弓也一愣:“你已經忘了?忘了更好……那個‘欒叔’你總還能記得吧?”


  陶怡忙問:“怎麽了?”


  張弓說:“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說你認識‘欒叔’,更不要告訴他們,我跟‘欒叔’之間的那點關係。”


  陶怡有點緊張起來:“那個雷區長和‘欒叔’怎麽了?出事了?”


  張弓苦笑了一下,說道:“更詳細的你就別問了,一時半會兒我也跟你說不清。當然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今天我還到這裏來見過你。這一點,對我,已經是無所謂的了,但對你還是很重要的。今後,在所有人麵前,你都應該裝得完全不認識我,從來沒有跟我打過照麵,就像從來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張弓的人似的。一直到我回深圳……如果我張弓還有可能回深圳的話……”張弓說完,又戀戀不舍地看了陶怡一眼,轉著圈打量了這套小單元房一眼,便趕緊下樓去了。


  屋裏隻剩了陶怡自己一個人。天色越來越黑。屋裏又沒有開燈。她麵對著張弓送來的那些東西呆坐著,腦子裏一直在回響著張弓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曾經領你到雷區長家去玩過,也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認識‘欒叔’。今後在任何人麵前,你都得裝著從來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過一個叫張弓的人……”此時,陶怡的眼前不斷地泛現著張弓在說這幾句話時臉上出現的那種絕望的但又不甘心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門鈴又響了。陶怡一驚,她以為又是張弓來了。但這一回,她沒有顯示出一點反感、抗拒,而是趕緊上前去開門。她希望是張弓返回來了,她想跟張弓核實澄清他那幾句絕望的話的真正含意。


  但門外出現的卻是尤妮。


  陶怡有些失望,但她馬上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還表現出一種應該有的欣喜,叫了聲:“尤姐!”並趕緊把尤妮讓進了屋裏。


  尤妮進得屋來,一邊把帶來的許多東西放到茶幾上,一邊去開燈,笑嗔道:“天黑了也不開個燈!就缺那點電費?不至於吧!”


  陶怡一邊勉強地笑道:“我喜歡黑燈瞎火地一個人待一會兒嘛。”一邊趕緊把張弓送來的那些東西塞到桌子底下去。


  這個動作當然瞞不過機敏的尤妮。尤妮隻是不想正麵去戳穿陶怡,隻是不輕不重、不鹹不淡地裝作很隨便的樣子,問了聲:“有人來看過你了?”


  陶怡立馬臉紅了起來:“誰還記得我?”


  尤妮這時才問道:“是那個張弓吧?他還在纏著你呢?”


  陶怡不作聲了。


  尤妮有點不高興了:“你到底圖他什麽?”


  陶怡委屈地說:“我沒有……”


  尤妮說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缺什麽、要什麽,不好意思去找馮寧,找我這個尤姐也行啊!”


  陶怡忙辯解道:“我沒去找他……”


  尤妮說:“你沒找他,他還一個勁兒地來纏你?母狗不搖屁股,公狗是沒法……”


  陶怡一聽尤妮說出那麽難聽的話,而且又是特別刺她心的話,忙叫了聲:“尤姐!”製止了她繼續往下說。


  尤妮沒把那特別難聽的話說到底,默默地坐了會兒,還是說了句:“小丫頭,告訴你,既然命中注定了今生今世要做女人,就要有勇氣對男人說‘不’!要不然,你總得吃虧!”


  陶怡眼眶裏一下湧出了淚水:“我說了!”


  尤妮說:“真說了?”


  陶怡嗚咽著說道:“剛才還差一點跟他打起來。”


  尤妮長歎了一聲:“唉,男人……有些男人就是無賴!”


  陶怡不想跟尤妮再就這些紮心窩的話題再絮叨下去,便趕緊說道:“你坐一會兒,我燒點水,給你沏點茶。”


  尤妮擺擺手說道:“別沏茶了。我看你樓下新開了一家快餐店,那兒有熱咖啡。咱們上那兒去坐一會兒。”


  陶怡說:“那也得燒點開水。我都有兩天沒點火,沒燒過一壺水了。”


  尤妮憐惜地說:“可憐的丫頭啊,都兩天沒點火了?你幹啥呢?住尼姑庵麵壁修行呢?”


  陶怡笑笑,沒說話,就站起來向廚房走去,但剛剛站起,一陣頭暈襲來,腳底下的地板也跟著直打旋兒,眼看著人要倒,忙伸手去抓椅背,看巧抓住了尤妮伸過來的手。


  尤妮一驚,忙上前抱住她:“你怎麽了?”


  陶怡忙抱住自己的腦袋說道:“沒事沒事……”


  尤妮忙把她放倒在沙發上:“餓的吧?這兩天你吃東西了沒有?肯定沒有!你看你吧,年紀不大,事還真不少!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全出在你們這一代人身上!”


  陶怡躺下後,喘著粗氣說:“別光說我們這一代人,現在哪一代人不出點古怪事?”


  尤妮笑道:“還不認賬?不認賬,暈死你!”


  陶怡忙說:“尤姐,我認賬……一定認賬……快上小藥櫃裏替我找兩片暈海寧……我一定認賬……我們這種人有什麽本錢不認賬……除了認賬,我們還能怎麽樣?”


  不大一會兒工夫,尤妮便趕到了馮寧公司裏。雖說已經到了晚間,但還有不少人正等著馮寧簽字批條辦事。尤妮匆匆走了進來。馮寧從麵前那一大堆雜務中抬起頭看了一眼尤妮:“剛回來?吃晚飯了沒有?”尤妮瞟了那些來找馮寧辦事的人一眼:“你們都先出去。我要跟馮總說點事。”那些人忙拿起自己的票據等東西,準備往外走。馮寧有點不高興了:“你什麽事?一來就把大夥兒都往外趕?我一天沒來公司了,一直在家憋著搞龐哥的那個股份製改造的試點方案哩。剛坐下來辦幾件急事,你就稍稍等一會兒吧。”


  尤妮沒搭理馮寧,還是責令那些來找馮寧辦事的人:“對不起,請你們在外邊稍待一會兒。兩句話的工夫,但我必須跟馮總單獨說。”那些人都知道這位“尤姐”可不是好惹的,無奈地看看馮寧,看看尤妮,見馮寧也不再堅持了,便趕緊拿起自己的東西,走到外頭大間去了。


  馮寧隻能無奈地看看尤妮:“又怎麽了?”


  尤妮去把門關緊,回過頭來一字一頓地告訴馮寧:“陶怡懷孕了。”


  馮寧一震:“誰懷孕了?”


  尤妮說:“陶怡!”


  馮寧一愣:“你跟我開什麽玩笑?”


  尤妮說:“我跟你開什麽玩笑?你看我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我有那個心思跟你開玩笑嗎?”


  馮寧呆站了一會兒,心裏忽然冒出一股無名的火,說不清是嫉恨,還是煩惱,隻覺得一時間心亂如麻,他站起來,來回走了幾大步,想以此壓壓心火,然後自嘲般地說道:“她懷孕了,好啊……好啊……祝賀她……”


  尤妮狠狠地瞪著他:“你說什麽呢?”


  馮寧惡笑道:“我說什麽?她懷孕了,不值得慶賀嗎?她懷孕了,你來跟我說什麽?你找那個讓她懷孕的王八蛋去報喜呀!”


  尤妮說:“你說的這是人話?”


  馮寧大聲地叫嚷著:“我這不是人話,難道還是鬼話?不是我讓她懷孕的,我不管!”


  尤妮說:“你吼什麽吼?想不想上廣播電台去嚷一嗓門兒?”


  馮寧稍稍平靜了一點,氣呼呼地往老板椅上一坐:“她懷孕,來找我?哼,找得著嗎?!”


  尤妮真生氣了,逼到馮寧座位前,也大聲喊叫了起來:“馮寧,你他媽的真不是個東西!”


  馮寧不作聲了。而在門外那些來辦事的員工都靜靜地聽著他倆在裏頭爭吵,雖然聽不清吵的是什麽,但都不敢出聲來幹擾這兩個“頭頭”的爭吵。


  馮寧心裏一股忌恨的怨火泄出後,也稍稍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問道:“誰是孩子的爸?那個張弓?”


  尤妮說:“你知道還問?”


  馮寧再一次惡狠狠地問:“為什麽不去找那個王八蛋?”


  尤妮說:“要找得著還會來找你嗎?”


  馮寧冷笑道:“真可笑!找不著那個王八蛋了,再來找我?我成啥了?”


  尤妮說:“不是陶怡讓我來找你的。她也不讓去找張弓!”


  馮寧冷嘲道:“到這份兒上了,她可真有骨氣了。”


  尤妮說:“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


  馮寧哈哈一笑道:“我心裏有什麽不好受的?她又不是我老婆,也不是我妹妹,我難受什麽?”


  尤妮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要再說這些渾話,我就走了!”


  馮寧不作聲了。


  尤妮說:“今天我去看她,她狀況極糟,幾次都要暈倒。小小年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已經有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了。人都跟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馮寧又冷笑一下:“能不跟生一場大病似的嗎?”


  尤妮說:“你能不插嘴嗎?”


  馮寧不作聲了。


  尤妮說:“還是我強迫她去醫院掛了個急診,做了檢查。那個老中醫一號脈,就一個勁兒地恭喜祝賀……”


  馮寧嘿嘿冷笑道:“可不嘛……”


  尤妮又叫了一聲:“馮寧!”然後說,“小丫頭聽說自己懷孕了,當時差一點昏死過去。人整個都傻了,渾身直打哆嗦,眼睛也都發直了。好不容易把她弄回她住的地方,勸了半天,也不肯說張弓的電話號碼。後來還是我從她的手包裏找到一個電話本,翻到張弓的電話號碼,打過去,說人已經走了……”


  馮寧一驚:“人走了?去哪兒了?”


  “他辦公室的人說,他出遠差了。”


  “再遠的差,也總有個地方啊!”


  “奇怪的是辦公室的人誰都說不清……”


  “這個王八蛋一定是知道陶怡懷上了,就開溜了唄。真他媽的不是個男人!”


  “可是,下午我去陶怡那兒時,發現張弓剛去過她那兒。”


  “是嗎?”


  “我又打電話到張弓的公司去問,他們的回答特別蹊蹺,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人突然就那麽失蹤了,而且就在一兩個小時前失蹤的……”


  “既然他下午還去過陶怡那兒,陶怡一定知道他的去向。”


  “我問陶怡了,逼了她好一會兒,她才吞吞吐吐地說,她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她也不想知道他去哪兒。她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因此張弓根本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如果這個張弓不是因為陶怡懷孕才跑掉的,那麽,他是為了什麽才跑的呢?”


  “這,陶怡哪說得清?不過據陶怡回憶,張弓最後跟她說過一番話。從那一番話裏分析,張弓的失蹤,很可能跟一個叫雷半伍的區長和一個叫‘欒叔’的人有關。”


  馮寧一驚:“‘欒叔’?你沒聽錯?”


  尤妮忙問:“你認識這個‘欒叔’?”


  馮寧趕緊催促道:“你繼續往下說。”


  尤妮問:“感興趣了?”


  馮寧再一次催促道:“快說!”


  不一會兒,馮寧大步走到外間,對那些還在等著他簽字批條的人說道:“有沒有明天上午辦也不會礙大事的?”


  那些人都愣了一下,不明白馮總這麽問到底是什麽用意。但沒等他們回話,馮寧說了聲:“行了行了,都明天一早來辦吧。”和尤妮匆匆下樓去了。


  陶怡得知自己懷孕的那一瞬間,覺得就像是天塌地陷了。她不知道命運為什麽會是那麽的殘酷、那麽的不公,為什麽要讓如此多的不幸都讓她這麽一個弱小的女孩兒來承受,為什麽一下子就把自己逼到了這麽一個“絕路”上。當時,兩眼一黑,天旋地轉般就倒在尤妮的懷抱裏。回到家,在尤妮的勸說下,她總算稍稍平靜了一點,便躺在床上,默默地流著淚。


  這時門鈴響了。陶怡以為是尤妮來看她了,便抽了塊紙巾,擦去淚水,強撐著下了床,一邊問著一邊向門口走去:“是尤姐嗎?我這就給你開門。”走到門前,她本能地從貓眼裏向外張望了一下。貓眼裏顯示的是兩個人,而且另一個人恰恰是這時候她最不願意看到,也是最怕看到的那個人——馮寧。


  她一下呆住了,兩腿一軟,差一點又要摔倒在地上。


  尤妮見屋裏遲遲沒動靜,便再次拍了拍門,叫道:“陶怡,開門,是我呀!”


  這時,陶怡痛苦地倚靠在門框上,無聲地哭泣著。她沒想到尤妮會這麽快就把事情告訴了馮寧。老天爺如果非得逼著她陶怡帶著這麽個“醜事”去麵對全世界的人,她也不願意麵對馮寧……


  尤妮又叫了:“陶怡……陶怡……”


  陶怡哭得越發的傷心了。她哭自己,哭命運,哭這世道,哭茫然的未來……


  尤妮還想敲門。馮寧卻一步上前,取代了她。馮寧敲了兩下門,叫道:“陶怡,快開門。別犯傻……聽話,快開門……”


  屋裏沒有動靜。


  馮寧又叫道:“這件事真的有那麽了不得嗎?現在醫療技術那麽發達,你想想,有什麽問題不好解決的……”


  尤妮一聽,馮寧居然說到那兒去了,真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便忙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別說這些,別再火上澆油。馮寧略略地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岔了,便趕緊改口:“不管出什麽事,我們都會幫你來一起解決的。你先開門。”


  但屋裏還是沒有動靜。馮寧有點著急了:“陶怡,聽到沒有?千萬別幹傻事。再不開門,我真要砸門了!”


  屋裏突然傳出一聲叫聲:“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們來可憐我……”


  馮寧忙說:“誰在可憐你?誰?你犯什麽糊塗?我是來帶你去看病的!”


  門突然開了。出現在馮寧麵前的陶怡頭發散亂,但目光卻灼熱,臉上還帶著淚痕,但神情已經變得十分地堅決。陶怡說道:“我做的事,我自己來處理。我不要任何人可憐,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施舍,我更不會做什麽傻事。”


  馮寧忙說:“挺好,這才像個深圳的女孩兒。堅強、睿智、豁達,特別是堅強……人就是要學會堅強地麵對一切……誰都會遭遇千難萬難的事……”一邊說,一邊去臥室裏收拾陶怡的東西,把她的內衣外衣什麽的,一股腦兒地往一個旅行袋裏裝。陶怡衝過去奪馮寧手中的東西:“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的?放下!請給我放下!”馮寧再一次從陶怡手裏奪下那些東西,繼續往旅行袋裏裝,“藥呢?尤姐今天帶你上大醫院拿的藥呢?哦,在這兒……”


  陶怡急得直跳腳:“放下……都給我放下……你們沒權利這麽做……這是我的家……”


  馮寧卻故意“耍著無賴”地說道:“對,我們知道,這是你的家……我們又不要你這個房子,你著什麽急……帽子呢?有帽子嗎?現在可千萬不能著涼啊!”


  尤妮忙說:“別找帽子了……這會兒戴什麽帽子……”


  馮寧拉上旅行袋的拉練,然後把旅行袋交給尤妮,四下裏又打量了一下:“還要帶什麽不?”


  陶怡往臥室裏躲去:“你們想幹什麽?幹什麽?我哪兒也不去!我不要你們可憐我……”


  馮寧上前一把扛起陶怡就往外走去:“對,我們不要任何人可憐……我們幹嗎要別人可憐呢?深圳的女孩兒就得這麽堅強才行……”


  馮寧把陶怡往那輛新買的本田車上一扔,讓尤妮看住她,自己趕緊發動著車,很快地就把陶怡送到尤妮住處,便走開了。他知道,這時候,他的繼續在場會使陶怡加倍地感到尷尬和窘急。他得給她留下足夠的時間,獨自平複心頭的這點創傷。走到樓下,他卻不知道自己還要去哪裏。去辦公室?不。找個洗浴場所,去蒸一下桑拿?不。找幾個員工湊一桌,搓上幾圈麻將?不。那還能去哪兒?或者,去K歌?去蹦迪?去飆車?去他媽的……幹什麽?他隻覺得心頭憋得慌。他哪兒也不想去。深圳那黏糊糊的夜空,總在你需要清爽空氣的時候,卻顯得如此的吝嗇和壓抑……陶怡啊陶怡,你……你……


  馮寧最終去了龐耀祖那兒。


  龐耀祖這回得到了一間獨自享用的房間,差不多有二十來平方米大,真不算小了。特別讓馮寧吃驚的是,三十幾歲小四十的男人居然還這麽會收拾房間。龐耀祖把房間“有機”地分隔出好幾個功能區,一切都歸置得井井有條、井然有序。龐耀祖開了一瓶紅酒,聽馮寧仔細講述了剛發生的這段“故事”。龐耀祖端起酒杯,對馮寧說:“哥兒們,你真行,向你致敬!”


  馮寧傷心地搖了搖頭:“他媽的這個張弓,要讓我逮住了,非把他千刀萬剮了!”


  龐耀祖問:“把陶怡安置在哪兒了?”


  馮寧歎了口氣道:“送到尤妮那屋裏了。讓尤妮看著,會好一點。”


  龐耀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以為你直接就把她接到你屋裏去了呐。”


  馮寧苦笑一聲道:“老大哥,這時候就別拿兄弟開涮了!聽到她懷孕了,當時我真的一下全蒙了,腦袋瓜全炸了……她才多大?”


  龐耀祖卻說:“這跟多大有關係嗎?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對待她?”


  馮寧說:“等她稍稍平靜一點再說吧……”


  龐耀祖再問:“等她平靜了,你打算怎麽辦?”


  馮寧沉吟了一下說:“怎麽辦?我再也不會讓她離開我!絕不!”


  龐耀祖說:“如果她不願意打掉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呢?有些小女孩兒挺看重上帝給她的第一個生命的。”


  馮寧反問:“難道這一點很重要嗎?我不能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當然也包括她……屬於她的一切……”


  龐耀祖怔怔地看了看馮寧,然後真誠地、敬佩地說道:“兄弟,你是個男子漢,真正的男子漢!”過了一會兒,龐耀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忙問馮寧:“那個張弓突然‘失蹤’,是不是跟雷半伍、‘欒叔’那一檔子事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馮寧略略一怔後,說道:“我還真沒往那兒想。”


  龐耀祖說:“他們也許還不知道張弓逃跑了。”


  馮寧說:“他們?他們是誰?”


  龐耀祖沉吟了一下,沒顧得上回答馮寧的詢問,就拿起電話撥了個號。他這電話是打給宋梓南的秘書小馬的。“馬秘書嗎?對不起,這麽晚了還來打擾……”


  小馬應道:“沒事,你說。是找宋書記吧?”


  龐耀祖遲疑了一下,問:“他在嗎?我這麽突然地打電話來太不好意思了……”


  小馬說:“事情急嗎?他正在跟人談話哩。有什麽事,我可以替你轉達嗎?”


  龐耀祖又猶豫了一下,說道:“哦……是這樣的,剛才從一個朋友那兒知道一個情況,跟雷半伍的案子有點關係。一個關係人還可能是涉案人,跑掉了。不知道宋書記是不是知道這情況……”


  小馬忙說:“哦。那這樣,你稍等一下。等書記談完話,我跟他報告一下。”


  龐耀祖說了聲:“那就謝謝了。”說完,就放下了電話。


  一直在一旁聽著的馮寧,忙問龐耀祖:“張弓染上什麽案子了?”


  龐耀祖隻是怔怔地看了看馮寧,卻一句也沒說什麽。


  這時候,宋梓南正在聽市公安局的黃局長匯報公安部組織的一個全國性的打擊金融黑市倒賣外匯行動的情況。一起聽匯報的還有周副市長。小馬悄悄地走進來,本想報告龐耀祖那事的,看黃局長正匯報得起勁兒,便什麽也沒說,隻是給在場所有人的茶杯裏續滿了水,又把黃局長麵前那個已經積滿了煙頭的煙缸清理了一下,然後悄悄地走了出去。


  黃局長說:“最近公安部連著來的幾個文,要求在全國開展一個打擊金融黑市倒賣外匯的行動。他們還派了個調查組專門到深圳來做了些調查。他們認為我們深圳這方麵的現象,比較嚴重。”


  周副市長說:“一些外匯販子在銀行門前搞那種外匯黑市,倒匯切匯,擾亂外匯市場,確實應該打擊。但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進行,也要看到的確出現了一些新情況。一直以來,各地各大型企業可使用的外匯額度,都是計劃配給的。但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外貿活動越來越頻繁,就出現了一些始料不及的新情況,比如說,一些大型企業手裏會積攢一些外匯額度用不了;而另一些企業,急於從國外購買必要的設備和原材料,一時又批不到外匯指標,嚴重影響了生產的發展。完全靠中央計劃來控製和分配外匯的使用,隨著對外經貿活動的進一步擴大,肯定不適應當前這個初步形成的對外開放的經濟局麵,有時還會嚴重影響經濟的正常運轉和健康發展。”


  黃局長說:“但是國務院和公安部發的所有的文件,都是要我們堅決打擊私自倒賣外匯的行為的,也是絕不允許私自倒換外匯的。”


  周副市長說:“這一點沒錯,國務院的文件是要堅決執行的。在銀行門口,私自倒匯和切匯,或者非法經營地下錢莊,進行了牟利性的倒匯活動,都必須堅決打擊。我隻是講一點我們在抓經濟工作中遇到的一點新問題,出現的新現象……完全靠計劃來分配使用外匯額度,的確已經很成問題了,再不解決的話,它會成為越來越多的涉外企業發展的瓶頸。”


  宋梓南問黃局長:“你們發現了什麽值得注意的問題了嗎?”


  黃局長:“最近我們通過一個階段的工作,還是發現了一些案子,私自倒匯,金額巨大,有個別的數額高達幾百萬美元。更嚴重的是,這些人員中,有個別人還是我們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或者是金融界的從業人員。”


  周副市長問:“比如說……”


  黃局長說:“比如說,最近我們發現一個剛被派到國外去學習回來的‘專家’,就幹了這麽一檔子違法的事……”


  周副市長微微一驚道:“剛從國外回來的專家?誰?”


  黃局長看了一下麵前的書麵材料,說道:“這個人叫龐耀祖……”


  宋梓南和周副市長頓時都吃了一大驚地叫了起來:“誰?龐耀祖?”


  黃局長忙問:“怎麽,二位領導都認識這個人?”


  周副市長忙說:“你說,繼續說。”然後黃局長把市局經偵處初步掌握的一些情況,匯報了一下。等黃局長走後,宋梓南問周副市長:“龐耀祖倒匯?你信嗎?”


  周副市長卻很肯定地答道:“我信。完全有這個可能。”


  宋梓南不覺一愣,半信半疑地看了周副市長一眼。


  周副市長解釋道:“據我所知,實際上,我們有些銀行早就在參與這種所謂的‘倒匯’活動。有一點,你也是了解的,長期以來,我們由國家控製外匯。這在過去,當所有的外貿活動也都嚴格控製在國家手裏的時候,還勉強過得去。但是現在許多企業都獲得了外貿權,就暴露了這種製度某些方麵的弊病。經濟活動是瞬息萬變的。有的商機和戰機一樣,錯失了那關鍵的幾分鍾或幾小時,可能就會全盤皆輸。有的企業就是因為一時間調不到外匯頭寸,而喪失了發展的機會。要重新申請外匯額度,在我們這個舊體製下,又是一件極費時費力還不一定能解決的事。所以,這些企業往往就在私下進行外匯調劑,互補有無。在匯率上雙方也可以做適當的浮動,讓調出外匯的單位能有所得,而緊缺外匯的單位,又可以用這些外匯去辦他們想辦的事,掙更多的錢。完全是雙贏的事情。”


  宋梓南問:“銀行怎麽會參與這些活動呢?”


  周副市長說:“外匯額度是要用人民幣去換的。這些稀缺外匯的企業有時手裏不一定攢著足夠的人民幣去換別人的外匯,就要向銀行借貸。”


  宋梓南又問:“那龐耀祖夾在中間又幹啥呢?”


  周副市長說:“他做中介人呀!給上下家牽線搭橋,或者替上下家跟銀行去牽線搭橋。”


  宋梓南想了想道:“這麽說來,這是一種合情合理而不合法的行為?”


  周副市長忙說:“是的,在目前來說,它是合情合理但卻不合法的行為。因為我們現在還沿用著許多十年二十年前製定的法規和體例,這些法規體例都是為了維護計劃經濟的需要而製定的。它們中的一大部分已經完全不適用當前向市場經濟轉軌的新形勢和新需要了。為了建立好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人們就必須去突破那些舊的條條框框。可是,製定新的法規體例又不是那麽簡單的一蹴而就的事。於是就出現了大量這一類合情合理但不合法的人和事。其實龐耀祖幹的這種事,應該由我們政府來幹。我們應該成立一個外匯調劑中心,替各企業來調劑外匯的有無,讓他們從地下走到地上來,替他們摘掉‘非法’的帽子,讓他們在政府的幫助下,光明正大地進行外匯調劑。這對促進深圳的外貿和經濟發展,是非常必要的,也是急需要做的一件事,也是把深圳建成重要的金融市場所必須要做的事情。”


  第二天,宋梓南就接到了市公安局報來的一個材料,要正式逮捕龐耀祖。說已經查清,龐耀祖參與的倒匯活動,涉及金額達三百五十萬美元,已經達到和超過金額巨大的程度。他們覺得有必要拿這件事來抓一個典型,以遏製一下當前十分猖獗的外匯黑市活動。


  宋梓南拿過材料大略地翻看了一下,問:“檢察院呢?檢察院方麵有什麽意見?”


  小馬說:“檢察院方麵也已經批捕了。”


  這時,外間秘書室的電話響了。小馬忙跑過去接電話。不一會兒,小馬接完電話過來給宋梓南報告道:“是市局的電話,催問逮捕龐耀祖的報告什麽時候能批下來。他們擔心,這個案子涉及一些公務員,時間拖長了,會走漏風聲,增加結案難度。”


  宋梓南沉吟了一下說:“告訴李局長,這個案子涉及一些政策問題,市委要研究一下。我們會抓緊時間研究的。讓他們不要再催了!”


  小馬又報告道:“美院的潘教授來了。在外頭等著哩。”


  潘教授根據上一回和書記討論所得,做了一些雕塑的小樣和圖紙,過來征求宋梓南的意見。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宋梓南匆匆走到秘書室,握著潘教授的手,致意道,“都做了小樣了?真下功夫了。”


  潘教授說:“在市中心廣場立一個標誌性雕塑,對一個城市來說,是百年大計,甚至也可以說是千年大計的事。有幸參與其中,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也是百年不遇的創作機會,莫大的榮幸,下一點功夫當然是應該的。做成小樣,更直觀一些,也便於你們當領導的下決心。”


  宋梓南用力握了一下教授的手說道:“你想得很周到。”


  潘教授拉著書記向那些小樣走去:“要不,占您一點時間,我先給您講解一下?我做了三個小樣,大鵬、孺子牛和蓮花……”


  宋梓南忙說:“潘教授,很抱歉,本來今天是應該認真聽您講解一下的。不過,剛出了一點事情,很重要,必須馬上去處理。這樣吧,我們另外再約個時間,我一定得好好聽您講一講。”


  潘教授隻得說:“當然要以您的工作為重。那……我等您的電話?”


  “真是太對不起了。有車送你來嗎?”宋梓南誠懇地問道。得知潘教授還是像上一回那樣騎自行車來的,他立即告訴小馬:“讓車隊派個車,送一下潘教授。”


  潘教授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走,我還得把那輛自行車騎回去啊!”


  宋梓南堅持道:“不不不,把自行車擱在後備廂裏,很方便的。馬秘書,通知車隊,調個車來!”


  宋梓南一直把潘教授送上電梯。等電梯門關上了,電梯開始往下走了,宋梓南這才轉過身,一邊向辦公室走去,一邊吩咐小馬:“馬上請周副市長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另外,你記住了,最近這一兩天裏,另約個時間,請潘教授來談談這個塑像的問題。今天讓教授白跑一趟,真的是很對不起他。”


  周副市長一來就向宋梓南匯報他所了解到的有關龐耀祖的情況:“我詳細了解了一下,龐耀祖確實為幾個企業換匯做過中間介紹。大家都以為他到東京去學了一回,熟悉金融市場的一些操作方法,在國內的幾家銀行裏又都有一些熟人,就都去找他了。但是有幾點,是應該說明的,也是很重要的:第一,他幫助換匯的那些企業所做的項目都是經國家批準的;第二,向銀行借貸的那些資金都是走正規渠道,經過銀行信貸方麵的正式手續審批的;第三,他本人並沒有拿什麽所謂的傭金或回扣。而按各國在這方麵通行的遊戲規則,他本應可以拿一定比例的傭金和回扣。按過去的規定,作為個人,他介入了換匯活動,的確是非法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犯罪活動,但是,我昨天說了,他做的,正是我們政府應該做的事情。我們沒有在各企業需要的時候,為大家提供一個正當的調劑外匯的平台。如果抓了這樣的同誌,我作為主管工交財貿金融的常務副市長,內心會非常不安……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發生過一起了嘛。當年安徽的那個傻子瓜子,一開始使用雇工,不是也被抓了嗎?各地都有一些因為搞長途販運的人也按計劃經濟時期的《刑法》條例,被用‘投機倒把罪’的名義逮捕判刑了,後來也都一一改正了。聽人說,那個馮寧的父親當年就是因為搞什麽長途販運而被錯抓的嘛。我們不能再做同樣的傻事。”


  宋梓南問:“你的意思,這個龐耀祖堅決不能抓?”


  周副市長說:“不僅不能抓,還要很好地保護培養使用。沒有這種敢於對老框框、舊體例發起衝擊的人,光靠我們這幾個人不行啊……我們頭上戴著大大小小的烏紗帽,多少年來已經習慣了,動不動就要看上司臉色辦事,是很難真正開創一個全新的局麵的。要突破,還得靠下邊這樣一股力量!”


  宋梓南沉吟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殺出一條血路推進改革,必須還得依靠下邊廣大的群眾和先進分子。”


  周副市長感慨道:“老宋啊,他們才真正是在‘以身試法’,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跟那些過了時的條條框框和舊的體例在較勁兒,打開缺口,以便讓後續的大部隊順利通過。這跟當年譚嗣同的悲壯是如出一轍的!傷害這些改革先行者的事,絕對不能發生在我們深圳!即便他們做錯了一些事,也要按‘下不為例’來處置。自然科學研究從來是允許人們犯錯誤的,在社會改革方麵,也得允許先行者犯錯誤,否則,就不會有人來和我們一起做這些改革的事情了。”


  宋梓南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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