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雨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完全不下了,但天色卻沉沉地在灰暗下來。不大一會兒工夫,便越發地濃重。黃江北拿著那件羊絨大衣進田家大門,也已經有好幾個小時。小樓所有的窗戶裏都亮起了燈光,明黃明黃地輝煌,但又十分柔和。送黃江北去章台的那輛白色桑塔納,幾個小時來一直靜靜地停在馬路對麵一個很少有人使用的公用電話亭邊上。車裏,車載收音機正輕輕地播放著舒曼的《萊茵交響樂》,司機已經睡著了。


  夏誌遠沉湎在華麗而富有濃鬱北歐地方情調的樂曲聲中,耐心地等待著。上車前,對那個當不當助理的問題,他並沒有最後表態。當時情況緊急,容不得他說什麽就跟著一起上了車。看樣子,江北這一回死活都不會放過他。跟他再幹一回嗎?推得過去嗎?黃江北麵對著五個省委常委他無法推諉,自己麵對一個黃江北就推諉不了?單昭兒老說自己沒出息,沒有足夠的男子漢陽剛氣,可是……可是……她又哪裏知道這裏的複雜呢?完全不是屈從黃江北的問題,他和他之間完全沒有誰屈從誰的問題,現在是該不該再跟著黃江北幹的問題。黃江北說他老夏這半年有大的變化。他哪裏知道他自己這兩年也發生了某種讓老夏擔憂的變化。這種變化一直在困擾著夏誌遠,一種朦朧的感覺。


  說不清……說清了,也許會太傷害黃江北了……先不說也罷。


  但不說,又怎麽跟江北表這個態呢?能拖一天、兩天……十天八天……還能拖過一月兩月?黃江北這麽個火急火燎的人,怎容你拖著不表態?


  黃江北啊黃江北,你幹嗎非得要拽著我?幹嗎非得要為難我?但話又得說回來,就算江北不這麽死乞白賴地拽我跟他一起幹,這一兩年來在我心中產生的對他的這些帶根本性的看法,這些帶根本性的重大感覺,就永遠包藏在肚子裏,不跟他亮了?我這麽做,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的做法?不愧對這二十來年我們之間珠玉般絕對坦誠清澈的交情?但怎麽跟他說呢?我……我的這些看法,真的很準確很到位很有把握而又恰如其分?我想得很清楚了?難啊……


  不一會兒,夏誌遠看見大門裏出來一個人,定睛一看,是黃江北,便忙推推司機。司機趕緊坐了起來。


  黃江北上車時,神色板正,好像遭遇了很大的不愉快似的。


  司機以為是自己一時瞌睡誤了黃市長什麽事,忐忑著,忙啟動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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