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元天亮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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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元天亮的信
聞著柏樹和藥草的氣味,沿那貼在山腰五裏多直直的山道,風送來陽光,合起我能暈暈乎乎踩著思戀你的旋律往前走。我是來檢查旱情的,卻總想你回來了我要帶你到這裏走走,隻要不怕牛虻,不怕蛇,肯把野花野草編成了圈兒戴在頭上,如果你累了,我背你走。這條直路到大藥樹下分叉處就落下去溝腦窪地,兩邊的桔梗差不多長到我的腿彎。往年雨水好,桔梗就能長到我的肩頭,開花像張開的五指,淺紫的菱瓣顯得簡樸而大氣,那蒼桑的山蔓從根到梢掛滿小燈籠花,像是走了幾千裏夜路到我眼前,一簇簇血參的老葉,花成小腳形,甜甜的味兒,有著矜持和神秘。還有,一年才發一個頭的黃芪成把成把地生長,花繁星點點有些瑣碎和嘮叨。這些山中珍品,我曾讓十指挖出血,對藥的尊重是緣於我對重病不醫早已過世的父親的回憶和懺悔,所以我跟陳大夫學中醫,想用山中的奇苦之草來療救那些山裏人的苦痛。現在,天旱得這些藥草都萎靡不振地側臥了。我看見了苦李子樹,也聽到了有人在唱那關於苦李子樹的歌。我在你的書上最初讀到這首歌詞,我以為是你杜撰的,沒想到這麽深的大山裏竟真的有人在唱,唱聲在崖壁上撞來撞去,最後在溝穀裏幽然消失。可我並沒有激動,看著苦李子樹又聽到了苦李子樹歌我就像被艱難搖上井的轆轤,咯噔咯噔絞出心頭的悲傷。山裏人實在太苦了,甚至那些糾纏不清的令你煩透了的上訪者,可當你聽著他們哭訴的事情是那些小利小益,為著微不足道而鋌而走險,再看看他們粗糙的雙手和腳上的草鞋,你的骨髓裏都是哀傷和無奈。
今天把你以朋友、老師、親愛的人的感覺說說話,我覺得女人在處世也是以心靈的滿足踏實為最終目的。我曾以去鎮政府工作輕閑霸道而得意過,以丈夫有一技之長能掙錢而得意過,更以我認識了你如同天門中開我進入了另一個輝煌的世界,覺得我在世上完成了自己的宿命。然而命運還想把我再轉些年所以我還要想想我能幹些啥?看你的書,你對文學和社會的關懷關愛讓我心慌眼花,我是個啥人,不耐心讀書,不定睛社會,無怪乎養殖業少見養鳥,我是個鳥吧,雖然有自然的羽毛有細致的絲肉但沒有多大用處,活該在這山野怪石上跳躍自生自滅。
啊,我瞧見了就在小路邊長著了三根麥子,所有的麥子還沒有揚花吐蕊,這三根麥子卻早早成熟了,結著穗子。三根麥子長在了小路邊,一定是山民去播種麥子時將三顆種子遺漏在這裏,使它們有了辛苦成長成熟而無人收獲歸倉的窘迫。
你是知道的,農民的一生最大的事情就是蓋房子,男人們蓋了房子就要娶妻生子,標誌著成家立業的成就和光榮。而女人們一生則完全像是整個蓋房築家的過程,一直是過程,一直在建造,建造了房子做什麽呢?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