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元天亮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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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元天亮的信
去趕集總覺得市聲鼎沸就升騰在鎮街上空,而你就在人窩裏笑。我最喜歡你扭亂的虎牙了。我說我身後你對麵的坡上恢複了一個小廟,今年以來香火旺盛咱去看吧。於是我轉身咱們去看。這個小廟恢複的時候書記鎮長曾經想阻止,但後來沒有采取行動,不了了之。為什麽要阻止它的恢複修建呢,村民能去了廟裏也就少來綜治辦了,廟可能是另一個綜治辦,這不是好事嗎?方圓的苦命人都來磕頭上香,有雙輪磨村那個賣了幾斤黑豆來鎮街買上香紙的婆娘,和那駱家壩的跛子,背著的草鞋才賣掉了一半也在插燭,他老插不直,燭油流了一手。還有那南河村的胖子,心髒病患得嘴臉烏青,上廟前的台階幾乎是一步一歇。更多的是硬腿艱難跪下的老太婆,她們按地扶桌起來後還不忘去邊上的龍王像前再上香燒紙,然後把放在香案上的紙片兒小心地彈啊彈的彈到紙角,把小紙角用手利索地掐掉,在手心捋好,長籲一口氣臉上有如意的笑容。說是龍王爺顯靈給的藥,而我分明見那是燒紙飄落的煙灰。我似乎聽見旁邊的另一個老太婆嘴裏念念有詞,竟說著:兒呀你跑得遠遠的,不要管我,能跑到天涯海角就天涯海角,不讓人家抓著你。我想這一定是個逃犯的母親,我扭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噤了口,匆匆離去,我也再沒理會她。那個是結巴的守廟人不讓年輕女人進去看龍王像,用棍子交叉擋著。我恨恨地說咱不進去,到繁華世界去。你讓我上支香吧,我說鎮幹部呀他們都看我哩,走吧。我們從廟後坡道往下走,滿坡的刺玫花都開了。花的鮮豔花的脆弱花的無知和無畏,有天的護佑花兒什麽也不怕的,花兒盡情地開了盡心地開了。枝頭的燦爛,終身的優雅。然而開後的花果誰不想結個果呀,但品種是上天早就定好的呀,我有什麽辦法?於是我們又出現在集市上。一街兩行的攤鋪,摩肩接踵的人流,我很快買下了小核桃、米花糕還有一隻木梳子,看見炒涼粉的喊你吃,但回頭看不到你。我知道你在上街頭的那些賣柴火的架子車旁等我,你買了米,灌了油,提著一把蔥,咱們得回家動煙火。啊回家,家在哪兒呢?
小時候正月裏被媽逼著走親戚,提個荊條編的長形籃子,我也不看放的什麽禮物隻知道送到既定的人家了事。走那麽遠的路後還要上坡看到那個小竹園就算到了姨家。我一個人在樺樹林間的小路上走,覺得走得好遠了回頭一看才走出一小段兒,不清楚這路是否真能到那個西三塬村,生氣地坐在那裏哭,罵我媽老妖婆,想如果這時有什麽鬼怪精靈甚至狼外婆,我都會跟它們去,讓我媽找不到我了氣死她。而我現在長大了也長老了反而覺得永遠也走不到那戶人家,一直在路上。我是有主見的人但感情路我怎麽不能收住腳步回頭往大路上走呢?我一次次擺動著頭像撥開眼前枝葉,想往遠處看,想走出大的天地啊!
當我坐在河邊看藍天白雲遠山近橋和橋上如蟻的行人,剛才的空中分明有著呼之欲出的你,卻什麽都沒有了,而我已多時地在清寂獨坐,草從腳下往上長,露水濕了鞋襪。柳樹上一隻小鳥叼著小樹枝在築窩,我想嗬我該叼著什麽才能飛到你所藏身的而我想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