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栽在了元天亮的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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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栽在了元天亮的祖墳
清明節在墳地上栽花植樹,或在花上樹上掛著剪出的白紙帶兒,這如同大年三十晚上在門樓上點燈籠一樣,彰顯著這戶人家還旺著,並沒死絕。正清明的這個早晨,鎮街四周的山坡上,這兒那兒就響起了鞭炮,已經有著許多人,都舉著紮了白紙帶兒的竹竿,挑著擔子,擔子裏是涼麵條,涼麵條上澆了香油,還要放一棵洗幹淨的帶紅根的菠菜。墳墓分散在各處,每個墳墓前豎著一麵碑子。祭墳人永遠都能尋到屬於自家的那麵碑子,跪下來,供獻,焚香,分掛紙帶兒。這種祭奠是沒有悲傷的,所以不哭,孩子們自然也帶了他們的風箏在墳前放起來。麥苗剛剛起身,踩著了也不妨礙,但做娘做婆的卻尖聲在喊:讓露水濕褲腿呀?!
露水打濕著褲腿有什麽不好呢?濕軟的地裏土即便沾在鞋上一個大坨,一邊走著一邊踢著也是蠻有意思的麽。帶燈和竹子不可能擀了涼麵條帶上,她們提了四窩蘭花,又在鎮街買了鞭炮。買鞭炮的時候,竹子原本要買一掛百十頭的小鞭炮,有個響聲就是了,帶燈卻買了八百頭的一大盤。買時還問店主:這鞭炮沒受潮吧?店主說:沒。帶燈又問:怎麽證明沒受潮呢?店主說:你點著一試就證明了。帶燈這才意識到自己問得可笑,連竹子也說:姐也有幼稚的時候!帶燈就臉脖赤紅,不好了意思。竹子說:帶上相機,照下照片了讓領導寄給元天亮。帶燈說:用心祭了,元天亮就會有感覺。竹子說:你今日是咋了,這可能嗎?帶燈說:你罵那個瘋子吧,瘋子肯定要打噴嚏的。
山坡下的路上是走著那個瘋子。瘋子他沒有祭墳,拿了個桃木條兒前後左右地抽打,一會兒撲起來一會兒又倒下去,似乎和什麽打架。竹子就說:如果有鬼,今日滿坡上都是鬼,這瘋子打得過來嗎?話剛畢,瘋子阿嚏阿嚏連打了三個噴嚏,帶燈和竹子就都笑了。
栽好了蘭花,竹子放鞭炮,帶燈說我到櫻林裏躺會兒,就走進墳後那一片櫻樹林子裏去。帶燈喜歡在山坡上睡覺,影響到竹子也喜歡在山坡上睡覺,為這事,鎮政府大院的人都笑話綜治辦的都是樹呀草呀轉進的。竹子也常想,如果帶燈是山上的樹呀草呀,那她是樹和草之間跑動的什麽小獸。現在她沒有也到櫻樹林子裏去,鞭炮特別響,她感覺自己是一枚小炮仗躥上空中,粉身碎骨地快樂了。
太陽在天上狠勁照射到櫻樹林子裏,如雨滴入大海,帶燈像坐在水中一樣清涼著。從縫隙看到太陽被氣暈的樣子,感到好笑,喜鵲也落在地上雞似的閑走閑啄,隨時在矮枝上跳躍。帶燈和它們都吃著櫻花瓣互不幹涉,就想她也是棵櫻樹嗎,變異的櫻樹。曾經在紅堡子村看到毛竹變異的品種,叫作龜竹的,竹竿上歪歪斜斜的嘴節,有的還凸鼓著。她覺得毛竹是大地靈氣的外躥,而櫻花是人把自己意念刻意強行地嫁接於樹,樹隻給人芳豔幾天然後久久地沉默。那麽,天然的櫻樹應是骨香自放,滿身的疤的眉眼是自己想要看的一個方向,而花隻是櫻的脂粉吧。帶燈又在胡思亂想,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嘎嘎嘎地笑了。
這笑和著鞭炮聲,竹子並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