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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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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小岔


  沒過幾天,縣交通局來人檢查石橋後村的村道硬化進展情況,鎮政府的人就陪著到白仁寶小舅子的新飯店去吃飯。白仁寶提名叫響地說能吃五六種野味哩,帶燈就沒去,竹子也沒去。她們到鎮街上吃餃子。吃了餃子,坐著說了半天話,又到醪糟攤子上喝醪糟。


  書記鎮長他們吃過了野味,一回到鎮政府大院,房門許老漢就給書記說:書記,我又犯錯誤了,沒看住門。書記說:啥事?許老漢說:你看麽,你看麽!他舉了一條胳膊,袖子成了兩片布吊著。書記說:我問你事,說事!許老漢這才說上槽村的陳小岔又來搗亂了。他沒留神這陳小岔進了大院,他就和陳小岔撕纏,但他撕纏不過陳小岔,陳小岔拿著被就睡在書記辦公室門口耍死狗了。大家到書記辦公室門口一看,果真陳小岔睡在那裏,竟然還尋了一頁磚做了枕頭。白仁寶和侯幹事就叫喊著陳小岔你起來,陳小岔不起來。白仁寶踢了三腳,陳小岔翻了個身又趴在地上,侯幹事便趁勢拽出被子扔出了大門外,五六個人就來拉陳小岔。陳小岔趴在地上咋拉都拉不動,大家說:抬!抬著出了大門,放在巷子裏了還是那個蛤蟆狀。


  陳小岔來鎮政府耍死狗已經是幾次了。他是因為上槽村修路時占了他的林坡,當時也賠償了,但後來的路麵寬了一尺,他嫌賠償得少,和村長鬧。村長不理,他十幾天都拿了八磅錘去砸路沿,把那段路沿全砸壞了。村長去擋,他和村長撕著打,村長的本家人多,他吃了虧,就把鼻血抹得滿臉是紅,又把自己褲腿扯爛來派出所鳴冤叫屈。派出所當然得接這案子,經調查取證,本應拘留陳小岔十天,但派出所怕他尋死覓活,訓了話讓找鎮政府。鎮政府當然由綜治辦接待處理,帶燈和竹子到上槽村調解,讓各家都掏五元錢,一共五百元付給陳小岔。村長還埋怨鎮政府是弱蛋,可陳小岔仍不同意,說要兩千元。當然兩千元是不能給的,陳小岔就隔七岔八地來鎮政府鬧。書記和鎮長給帶燈的原則是:能堅持五百元就堅持,如果堅持不住,鎮政府可以從救急款裏拿些補上,盡快結束這件事。於是綜治辦同意付到八百元,陳小岔說不行,綜治辦又同意付到一千元,陳小岔還是不行。竹子就先躁了,說一分也不給增加了,耗著吧。陳小岔說:那咱就耗!耗過了一星期,又耗過十天,帶燈和竹子偏不在辦公室待,陳小岔再來就直接尋書記或鎮長。門房許老漢一看見他就關門,他便坐在大門外,幹吃兩包方便麵,一坐一天,這次竟然背了被子來睡啦。


  帶燈和竹子從鎮街回來,陳小岔已經被攆走了。竹子說:書記肯定得怪罪咱了!帶燈說:怪罪咱什麽?門房許老漢又該倒黴了。竹子說:那咱們咋辦?帶燈說:逛山去!

  兩人沒有再多休息,把高跟鞋換了,出來逛莽山坡。在坡上,順著枯草裸樹間的小路往上爬,說這是咱拽著繩子上來的,到了梁上,回頭手一揚,說把繩子甩下去,就看著路彎彎曲曲直到了坡溝。天上的雲很多,太陽從這片雲裏出來了又鑽進那片雲裏,她們就躺在那裏,感受著一層陰影呼呼呼地鋪了過來,隨之又呼呼呼地被揭了去。有麻雀在群飛。喜鵲飛起來是成雙成對,飛過她們上空了,經常有糞便落下,糞便是不會落在她們身上的,果然沒有落在身上。大口大口地吸那苦艾的氣味吧。


  但是,也就在這時候,帶燈和鎮長吵了一架。


  鎮長是突然間打來了電話,問帶燈你在哪兒?帶燈說:在山上。鎮長說:在山上?帶燈說:在山上拾雲哩!你掏兩元錢,給你也拾一朵?她給鎮長說笑話,鎮長卻發了火,說:陳小岔又來鎮政府鬧哩,你不在,竹子不在,竟然跑去逛山?!帶燈說:讓他鬧吧,我們這是故意耗著。鎮長說:耗誰呀,我耗得住嗎?你們趕快回來接待陳小岔,我已經答應他了一千五百元。帶燈說:你怎麽能答應他一千五百元,這不是把綜治辦賣了嗎?鎮長說:我擔心再這麽耗下去,陳小岔少不了要到縣上鬧到市上鬧,他真出了櫻鎮上訪,責任就是綜治辦的!帶燈說:要算責任那也是派出所的,派出所為什麽把難事推給我們?鎮長說:事情是現在已端在了你們手裏!我可告訴你,如果陳小岔真出了櫻鎮上訪,維穩是一票否決製,季度獎你們就別想一分一厘了!帶燈說:給一千五百元就一千五百元吧,我也要提醒你,陳小岔不是省油燈,給他一千五百元,或許得了利,以後還會再來鬧,而且別的人也都看樣。這些年上訪的多,都是你們當領導的要麽不處理要麽就縱容!鎮長說:以後他怎樣再說以後的事,現在趕快回來給上一千五百元,寫個再不上訪鬧事的保證書,讓我和書記清靜清靜。帶燈說:噢,讓你們當領導的清靜?鎮長說:這不是領導的事,是社會的事,是國家的事!帶燈說:國家?是國家頭腦清晰、手足精幹但腹腔裏有病了,讓我們裝鱉打鼓地揉搓?!鎮長嗒地把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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